你个狼心狗肺

　　郁仪回瞪一眼，现在不是扯女婿不女婿的时候，心里咽下口气，就周忱搭起的桥往前走：

　　“杜经理会找律师，我也会找，同是诺亚律所的人，也是处理前几天的闹事。我顺藤摸瓜知道了不少，刚才接受穷途末路的破产，不过是要让你暴露，脸皮，早撕破早好。”

　　郁仪眼斜斜睨去，配合冷冰冰语调，装出气势来。结果杜经理全不接招，慌乱不再，慢慢站起身：

　　“暴露，的确早暴露早好。早暴露能快点转让出地，不用我再想这种那种加速的法。”

　　笑向站一起的郁仪和周忱：“而且，事到如今，穷途末路不假，地不给科斯集团，也是拖拖拉拉到破产，没药可救的。”

　　郁仪好像被用词激到了，最受不了自己大志所在被践踏。心里已是暴跳如雷，也没法不发泄。瞅着近，那杜金龙鱼凑上脸说，抬手就是一巴掌，嫌发泄不够，直接衣服一扯，手握拳准备再来……

　　当然，不被反击也是不可能的。杜春鑫捂着脸，准备挡走郁仪手，手臂向外猛挥，绝对是能把郁仪掀翻倒地的力度。郁仪浑然不怕，要干到底架势，但被周忱拦腰一抱，好像还被痒痒两下，身一软被拖到了后面。

　　“有话好好说。”
　　“没法好说。”
　　“那你打得过吗？”

　　郁仪无言以对，红着眼见周忱掐上她腰，把她摆到身后，长吁口气，无奈地很：“打不过我来替你说，爆炭。”

　　说着手从腰间慢慢放开，痒痒意尤在，郁仪愕然，想这语气什么意思？那痒痒还一直痒到心，可恶地令大脑空白，都快搞不清情形。

　　“哎呦。”

　　是打自己的人被挡开，捂着手嗷叫着退到了沙发边。

　　“人不能又贪又蠢还不自知。贪的回扣不说，居然蠢到自己交代，还蠢到以为，一个无股权的经理，就能主导公司破产？”

　　周忱站得笔直，人并不高，却像一种居高临下的训斥。

　　“出让股权，或转轨地产，无论那样，都不是你这只有经营权的经理能定。何况有志有才者不乏，哪会无药可救，把你换下去，换个能起死回生的人便行。”

　　“来不及的。”杜春鑫仍笑，不过有些讪讪。

　　“这就不是你的事了，”周忱陪着呛笑，“上面是律师的话，下面是我要笑的你不自知。太贪，贪得忘本，还记得你一无所有的样子吗，在黔州辛苦垦地，但穷得儿子病死老婆跟人跑的绝望吗？”

　　杜春鑫脸色变了，唰地惨白，但随之恼怒，气哼哼地又要扬起手。

　　“你在忘本。你不过是运气好，是遇贵人才这样，你凭什么高估自己，以为一切是自己努力得来，以为自己还该得更多。”周忱迎上打到的手，“要没人知遇你，你一无是处，还是山里那个累死累活还弄不到口饭吃的人。”

　　郁仪从背后看，周忱倾身在说，语调和背影都在颤，他说得太激动，几乎声嘶力竭，郁仪总觉得，已经超出了数落别人——那种喉咙深处嘶出的声音，像是剖开自己在说。

　　“你查过我，是，我不想在这里，不想跟人做牛做马了，我就要钱，要钱回老家，带新的女人回老家弥补那些，要很多很多的钱，才能弥补……”

　　郁仪没想到是，杜春鑫也说得动容，两眼发红几乎流泪。更没想到到，她爸走了过去，很平静的按上这人肩：

　　“你要多少，我能给的，给你，拿好钱，回你老家，十多年了，我也不亏了你做牛做马。”

　　她爸大概也知内情吧，这人的拼劲和贪欲，估计也是由身后的惨祸而来。郁仪想想，真是可悲的逻辑，跟闹事那两人攒钱回老家买房有什么区别。

　　只是眨眨眼，瘪瘪嘴，站一旁不说话了——比起周忱和爸爸冷静老道，自己的确很差火候。

　　她爸跟杜春鑫和解时，又有周忱空洞的声音：“不该贪婪，那会让你心里浮躁，看不清路，跌倒迟早，万劫不复也是必定。”

　　* * *

　　郁仪送周忱出大楼时，果然看到了葛律师，职业装挎着包，随时待命样子。

　　在那家星巴克，葛律师说过愿意帮忙，说自己身上有什么不一样。到底是什么呢？郁仪看到人纳闷，是周忱去找的她，还是她真甘心情愿助自己？

　　不过更沉重的事压在心，郁仪按下纳闷，快步迎上去，很多要问的事，恨不得把这葛姑娘栓住才好。

　　“还有事，先走了，其实周先生问得很详细了，有事再电话里说。”

　　葛律师点头致意，整了整包，然后扬长而去。

　　郁仪伸出的手一阵尴尬，好在没什么人，她热意遇冰冷也不至于出丑。只是心里膈应，小葛见面即提周忱，本该两人交涉的事，中间一下夹了个活生生的周忱。

　　“我遇到她的，她载我到这里，所以能问的尽量帮你问了下，”周忱瞅情形，上前解释，“她看我神情，知道问题解决，就赶着走，事务大堆，脚不沾地。”

　　郁仪才知，那待命模样是对周忱做的。心里更膈应，葛律师是自己看好的人，又被周忱“俘虏”过去了吗？

　　没好气地问：“你特意来找我吗，还找到这里？”

　　“嗯，但不是为刚才内讧的事，工作时间我是做我工作，有件非你不可的工作事，要向你交待下。”
　　周忱声无起伏，一板一眼说。

　　“还以为你好心特意来。”郁仪嘟嘟嘴，一脸不想听工作事的气闷。

　　两人吵架的表情和站位，而父亲郁成雄正走出来，大概处理好了“内讧事”，宽厚的脸很松弛，有那么抱了周忱一下——紧紧不放足足三十秒，让郁仪不免错觉，周忱这女婿是跑不掉了，不想上门也会被她爸千方百计地拉上门。

　　* * *

　　夏天雨多，雷雨猝不及防。她爸的一抱，让两人冰释“前嫌”。碰巧不巧下了雨，老丈人关心准女婿，严令郁仪以车相送，还送上把郁仪落下的遮阳伞。

　　小巧伞圈，堪堪遮一人，明摆着想看两人彼此依偎，亲亲热热地走去停室外的车。

　　“前嫌”还在，其实也不算前嫌，就是郁仪最近莫名地爱使性，小性子时不时爆发下，只要是周忱不如自己意的场合——那种不够在乎自己的不如意。

　　郁仪接过伞，不惧鞋湿，蹭蹭地跑去车那里。当然是一个人跑，几下把车移到门厅的台阶前，还专门出来，开后座门，嫌麻烦似的对周忱讲：

　　“进去吧。”
　　“遵命。”

　　好心撮合却眼见没成，她爸一脸莫名其妙的郁闷中，郁仪载周忱扬长而去。

　　* * *

　　“你想的招太过，好像伤害你爸了。”车一出工业园，周忱开口说话，试探似的轻声开口。

　　“公司各种翻天覆地的事，他不摆那副愁闷脸才怪。”郁仪无精打采接话。

　　“是谁与我说，可以制造破绽，让我爸再不能容忍的破绽？又是哪个跟我说，贪婪和欲望，是人最好利用的弱点？”

　　郁仪下颌抬起一点点，凉凉讽刺。

　　“言听计从，不过从得太过，你该有点自己判断的。”周忱劝说口气，“像戴绿帽这事吧，是很容易逼急人，但感情不容猜疑，一旦有嫌隙，那是怎么补都补不好，换句话说，你家里也要天翻地覆了。”

　　“求之不得。”郁仪没当回事。

　　“看来你对你家没什么感情。”

　　“我不喜欢我那后妈，她没做错什么，但有她在，我耳根子软的爸还会把我当小孩，把我只当联姻工具……”

　　周忱吭吭两声打断：“然后发现你想错，你爸真心疼你，你想进公司做事，他安排了；我这个你自选的‘女婿’，他不也二话不说默认。”

　　郁仪搞不清周忱要说什么，被他引导做出的事，怎么这时候来反对自己？想不通，猛踩刹车，把车停到道旁，刺啦激起一滩水。

　　回头看向那“女婿”，本以为他在冷静地抵赖，却发现周忱的脸相当柔和，一种故意给人好的感觉，似在讨好人的柔和。他眼中的光好比雨光，湿润得温润，引人亲近的温润……

　　“我可能对你说错了话吧，不该教唆你冷情冷性，一心只为成事，全不顾及人的感情。”

　　周忱倾身往前说，郁仪没太想这矛盾的话，只觉得他又换了副面容，真情真性，良善正直，跟以往摆弄人的狡猾不同了，这人怎么变色龙似的呢？

　　* * *

　　分厂座落在郊区的道边。道路整理得不好，马路沿子缺缺损损，厂房被雨季摧残，加上最近没开工，显得更是阴森破败。

　　三间并立的老厂房，赫然在眼前。这地方来过，郁仪也知道了，周忱要向她交待的事，是在这里改建“梦中小屋”的事。

　　“上次你说起是急事，问我这厂能不能动工。这次，拉我亲自考察么？”郁仪识趣地问起。

　　“不用考察，这里做不成。你家陷在债务，工人何去何从都不可知，建好若不用，会影响项目验收，对这项目的宣传也很不好。”

　　周忱生硬地交待，一口否定。郁仪想起上次来的情形：盘丝洞一般的厂房里，打算给两脏兮兮的可怜孩子造一方小天地。周忱也以社区慈善家面目，动情地说了帮人家小孩的话，还为此费心机拉了余豪当金主。

　　不过半月，怎么出尔反尔，一副程序大于天的冷漠官僚模样？

　　想到，郁仪坚决：“里面一个小孩，那场闹事里受了伤，她妈妈哭得哀苦，回来也只能再住这里。不是不用破产了吗，我会保住这片地，会让继续开工，看在我的保证上，请你们动工做！”

　　“你的保证什么都不能算，更不能当凭证，”周忱也坚决否定，“项目有流程，牵一发动全身，既定的时间太紧，只能舍弃这里。”

　　“管你什么流程不流程，你说起过，答应过人家小孩，就得做到。”

　　郁仪在车前跺脚，被周忱激得倔强，也是想自家的工人，怎么都要为人家争取点什么。

　　“无理取闹。”周忱眼神黯黯，如看个不可理喻的泼妇。

　　郁仪更受不了，视周忱如人渣：“自食其言，背信弃义。”

　　玲珑遮阳伞此时起作用，周忱一夺郁仪手里的伞，不由分说搂上人肩膀，挟持到自己前胸，淌水走去厂房了。

　　雨又斜又急，落针似的打，郁仪倒是被护着的，伞和周忱的半身，都把她护的很好，她别扭地蠕两下，但不想两人成落汤鸡，这口气忍下了。

　　“做不到，所以想跟你一起，交待好这件事。”

　　周忱防她撒泼似的用力，口里严厉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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