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年

　　眼见他表情不对，秦杨赶紧找补:“我的错，我不该开这个玩笑。”

　　秦杨大谈纪书两岁，算是他师兄，后来机缘巧合一起创业，至今差不多六年了。
　　对于谈纪书，秦杨说不清自己到底是了解还是不了解。
　　他这个人，哪里都好说话，人也大方，但就有一点，听不得别人开他感情上面的玩笑。

　　可这些年，秦杨也没见他受过什么情伤，甚至女朋友也没见他谈过一个。
　　很多时候，秦杨总会有一种荒谬的直觉，他忍不住想，谈纪书这家伙不会在心里暗恋哪个女孩好几年吧。

　　可每当这种想法从脑子里冒出来时都很快被他否定了，喜欢就去表白啊，这年头谁会绕那么一大圈就只是为了不动声色地暗恋。

　　所以最后秦杨得出了个结论，那就是谈纪书是个性冷淡，但他不想让别人知道，所以平日里有关感情的事，他全都避而不谈，也不许他人议论。

　　“兄弟，就生气了？”秦杨见他还不理自己，叹了口气，“不至于吧，好歹也同甘共苦好几年，不可能一点情面都不看吧。”

　　“我在你眼里就这么不近人情？”谈纪书淡漠的眸里浮起丝丝笑意。

　　“哪能啊，你忘了有一次公司开年会，结果大家都票选你为最好脾气的老板。”秦杨拉把椅子坐在他对面，“啧啧，在那以前我都没想到你这么会笼络人心。”

　　“那是他们慧眼识珠。”谈纪书将不好的情绪压在心底，表面上又恢复了平日里的淡然和游刃有余。

　　“呸！”秦杨愤愤，“明明就是看脸。”
　　他都想在下次在招聘新员工时再加一个问题进去，那就是从他和谈纪书之间选出自己认为最帅的那个。
　　选择他的留下，选择谈纪书的可以拥有无限反悔权，直到选出“正确答案”为止。

　　“证明他们审美正常。”
　　“……”

　　谈纪书从位置上起身，拿起一旁的手机道，“下午的会议你主持。”

　　秦杨歪过身，问:“你又要去哪？我都放你出去半年了，好不容易把你逮回来，结果你又给我三天两头请假。”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在我出国之前，有和你算过，这半年是用我过去五年所有的假期兑换的。”

　　“那今天呢？”秦杨敲桌子，“昨天你已经请过假了，按理说今天应该补回来吧？”

　　谈纪书目光一顿，说:“那就再请一天。”
　　秦杨:“……你是不是就想累死我，然后独占公司？”

　　“你要是这么想我也没办法。”谈纪书瞥了他一眼道，“保重身体，好好工作，要不然公司就得被我独占了。”

　　秦杨:“……”

　　-

　　谈纪书离开公司，回到家拿着相机又出了门。
　　没有去很远的地方，而是步行沿着街道，往渝水中学的方向走。

　　路上，他时时停下脚步，举起相机，拍一拍人间烟火。
　　谈纪书很少拍陌生人。

　　为数不多的那几次，都是一些很像她的背影，拍完之后又一张张删掉。

　　他也曾幻想过，会不会将来某一天，他和她一起走在大街上，在某个不为之认知的角落，也会有人举起相机对着他们，按下镜头。

　　谈纪书来到学校门口，刚好是上课铃声响起的时间。
　　一眼望去，学生们都在往教室赶。

　　去年渝水中学二十周年庆的时候，谈纪书有受学校邀请回来做过演讲，因此门卫对他印象深刻，再加上学校领导特意交代过，所以他在看到谈纪书人过来时就直接开了门。

　　“谈先生又过来拍照啊？”门卫大叔年纪大了，每回瞧见人来，都得眯起眼来瞧。

　　谈纪书放下相机，淡笑回答:“嗯，来拍一些照片。”
　　学校后边有一大片的人工林，每到这个季节，都会落满一地金黄。
　　而谈纪书几乎每一年都会过来拍一些照片回去。

　　“那你好好拍，有事叫我。”门卫大叔手里握着小门锁扣，说，“我这边先把门锁上，你要是结束了过来叫我，我再给你打开。没办法，这年头逃课的学生可比十年前要多得多哦。”

　　谈纪书笑了笑道:“谢谢，麻烦您了。”

　　门卫大叔无所谓摆摆手:“不麻烦、不麻烦，顺手的事。”

　　-

　　他来到学校操场后方，望着眼前熟悉的景象，脑海里冒出许多过去的东西。

　　谈纪书举起相机，凭着记忆把所有的角度背景都拍了个遍。
　　其实这几年，他一直都在做同一件事。
　　在不知道什么时候，谈纪书忽然发现，过去有很多很重要的回忆，某一天他却发现它们在他脑海里存在的痕迹越来越淡。

　　时间久了，很多东西，都在被迫遗忘。

　　可是谈纪书不想忘记，哪怕那些都是他构造出来，只存在虚假幻境里，他也仍然不愿忘却。

　　没有人知道，谈纪书之所以不喜欢拍人，是因为他每拍下的一张风景照，后期都会p上人物。
　　这么多来，相机里的风景一直在不断变化，可唯有照片上的那俩人，无论春夏秋冬都是不变的模样。

　　那是他和她唯一的一张挨在一起的合照。
　　谈纪书把它抠下来，按在了往后所有的照片上，从此便是他梦境的开始为。

　　梦里，他和她相知相爱，是这世上最亲密的恋人。
　　他甚至幻想着有一天，自己能为她戴上戒指。

　　可幻想终究不能变成现实，谈纪书按下最后一次快门，彼时太阳的最后一抹余晖消失在天边。

　　谈纪书望着相机里不断变幻的风景，心里想着，接下来的五十一天，他都将要度日如年地过完。

　　回到家中，他开始按部就班地p图。
　　半个小时后，谈纪书拥有了和她立在街头的独照，还共看了同一场夕阳。
　　他小心翼翼地将这一切保存下来，放进加密的文件夹里。
　　动作熟练极了。

　　做完这一切，放在一旁的手机反复亮起，谈纪书拿过来点开。
　　如果唐言桉在这里，一定会发现谈纪书的屏保就是她中午怼着他脸拍的那张照片。

　　消息来自群里。
　　唐言桉发了一张照片，是谭季秋在厨房切菜的背影。

　　谈纪书看到这张明显就知道是谁拍的照片，原本明亮的眸瞬间黯淡下去，与黑夜融为一色。

　　他今晚为那点见不得光心思的所有努力，都败给了这张现实。

　　莫听是第一个抗议的。
　　她先是连发了几个狗粮反弹的表情包，然后在群里谴责唐言桉欺负单身狗。

　　其中附和最猛的是孟越。
　　孟少爷:「唐大姐！唐美少女！我想说，少秀点恩爱不会死谢谢！」

　　唐:「我就是给你们看看我们晚上吃什么菜而已，你们别想太多。」

　　听仙女:「……」
　　祝小玥:「……」
　　孟少爷:「加倍……」

　　唐:「……你们够了啊。」

　　孟越乘胜追击:「是你够了，话说回来我记得你男人不是厨房杀手吗？这难不成是摆拍？」
　　他表示深深怀疑。

　　唐言桉看到这条消息，噗嗤笑了，她拿过去给谭季秋看，并问道:“孟越怎么知道你是厨房杀手的？”

　　此时谭季秋正在处理青椒籽，他的厨艺天分实在太低，目前只能做些简单的菜式。
　　除了番茄炒蛋，他就只加了道青椒炒肉丝以及一道冬瓜汤。

　　“大概是想起初中那会儿，他不知道从哪掏来的鸟蛋让我给他烤着吃，结果吃进了医院这件事。”

　　“我说呢，原来是差点过命的交情。”唐言桉嘲笑完又忽然担心，她靠着厨台抬头认真看他，若有所思道，“我等下不会也吃进医院去吧？”

　　谭季秋:“……”
　　看来他这些年早餐都白做了。

　　“不是还有我以身试毒？”谭季秋无奈道，因着手上有辣味，他克制地没有去碰她，“所以要毒也是先毒死我。”

　　“那你做的这些菜，可真不够孝顺，居然敢毒死老子。”唐言桉腹诽。

　　恰好听到这句话的谭季秋:“……”

　　他歪头望向唐言桉，既好奇又不解:“我什么时候成了它们‘老子’？”

　　“现在当然还不是，等你把它们做出来不就是了。”

　　谭季秋不知道还如何反驳，他无奈一笑:“你脑子什么时候长了这么一个天马行空的神经线。”

　　“所以，有开心一点吗？”她伸手过去抱住男人的腰，“我可是想了半天才憋出这么两句话来。”

　　唐言桉实在不是个会哄人的主，过去他们吵架，几乎每一次都是他先过来哄自己。
　　久而久之，她就被宠得忘记该怎么哄人了。

　　今天出去一趟又折回来的谭季秋突然就像变了个人似的。
　　唐言桉安抚了半天，才把他拉回正常轨道。

　　怕他再陷进死胡同，于是就有了刚刚发照片到群里的这个行为，因为唐言桉知道以孟越的性子一定不会让她失望的。
　　经常语不惊人死不休的他，几乎是这个群里默认的快乐源泉。

　　“人无完人，即使再优秀的人，也不可能做到处处完美。”依旧以为他是因为工作、职位晋升不顺利的唐言桉认真安慰道。

　　谭季秋停下手上的动作，久久没有出声。

　　须臾过后，他抬起眸，望着拥着自己的人笑了笑回:“我知道，我以后不会了。”

　　唐言桉见他终于走出来，眸光透着欣慰，她空出去揉他脸颊，然后道:“你现在已经很棒了，不一定非要一直不停地往上走，而且走累了是可以停下来歇一歇的。”

　　“嗯，我知道。”谭季秋擦擦手，然后回搂着她，脸就着她的手凑过去说，“所以，能不能继续用下午那种方式安慰我。”

　　唐言桉:“……”

　　“喜欢你主动亲我。”谭季秋不要脸皮道，“这样会好的快一点。”

　　“谭季秋！你能不能要点脸皮！”唐言桉是既气又高兴。

　　气的是他如同无赖的话，高兴的是他终于不再难受地钻死胡同。

　　而因为一次失控让唐言桉担心了许久的谭季秋第一次在心爱的人面前掩起了自己的情绪。

　　在她面前，他恢复了往日模样。
　　他假意强词夺理道:“不亲，没力气做饭。”

　　唐言桉懒得理他，直接从厨台上拿了个汤勺抵在他唇上又拿走，睁眼说瞎话:“喏，亲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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