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蓉如骨玉为神

　　（一）
　　一开始，并没抱多少希望。
　　这是真话。
　　穿越看过不少，其中精品大概两只手便能数过来，更遑论这篇竟涉及探春。
　　曹公红楼乃我心头大爱，所以，我并不乐见旁人肆意涉及。近日，某不具名设计师恬不知耻地借此炒作已惹我不喜，这类题材更是有多远避多远。

　　其实，并没有想过会喜欢上他。
　　这也是真话。
　　虽然论坛帖子上屡见杨逍之名，可每当我亲见照片，就什么想法都没了。
　　照片上那人赫然是《花木兰》中的苏吉利，搞笑男配一名。更糟的是：此君曾出演《春光灿烂猪八戒》中的太白金星，而该剧，是我幼年时的噩梦，把当时尚未大成的我雷焦。
　　记忆不容背叛，所以，我心安理得地与之擦肩而过。
　　那时我还意气风发，并不知会有那么一天，我会为这个男人、这段恋情若痴若狂，从此再不言爱。

　　(二)
　　我从没有想过，在照片上只是略显英伟的一个人，一旦动起来，便是那般行云流水，说不出的潇洒写意。
　　他于石上饮酒，手扶膝，头微昂。清风拂过，发丝飘起又落下，露出眉目如画。他睁开眼，黑眸深邃明亮，灿若晨星。
　　万劫不复。那瞬，我只能想到这个词。

　　从没有想过自己会喜欢上他。真的。
　　所以，当其汹涌来临时，我是那么的手足无措。
　　我有成堆的理由可以拒绝，可却最终，一一沦陷。
　　或许最初的心动只是感恩，也许起先的调戏只是玩笑……可当他甘冒风险为其寻回先父遗体、用流血的手递给她倚天剑时，那已然是爱。
　　那个潇洒风流的神仙人物，从此，坠入凡间。
　　他为她许下承诺，他为她松开双手，他为她千里奔波，他为她尘满面、鬓如霜……然后，一夜情缘，他永远地失去了她。
　　再也无法挽回。
　　我心甘情愿地颠覆记忆，我甘之如饴地放弃原则，我一点点看着他和那个白衣女子步入情劫。多少年后，昆仑山上坐忘峰，那个钟灵毓秀的女子一句“不悔”，我和他同时泪流满面。
　　情深至此，让我等凡俗如何再开口言爱。

　　若说之前还有些唏嘘，觉得这女子略单薄了些，配不起杨逍的一往情深，但至此，已再无碍。
　　跪在灭绝面前，她挣扎再三，最终闭目选择了死亡。
　　再没有什么比这更令人敬重。所以，我原谅了她。我原谅了她的动摇，原谅了她的坚持，原谅了因她而带给杨逍的种种苦难。
　　用生命来维护的东西，本身就不容亵渎。
　　这是场爱情与信仰的挣扎。可输给原则，并不是一件难堪的事。
　　然，纵是举案齐眉，到底意难平——更何况，隔在他们间的，是生与死。
　　所以，当我看完这篇文时，我近乎虔诚地感谢作者：感谢您为我们塑造了一位气质高华、仁心佛骨的纪晓芙；感谢您在最后的最后，让她随杨逍归去。
　　若不是如斯女子，怎堪配？怎堪说？

　　（三）
　　看此文时，是与另一篇穿越一起。
　　平心而论，那是篇可以的文章。故事结构借用了《尼罗河女儿》，情节描写也算细腻，勉强跟得上时代的气魄。虽然小雷不断，可也没惊现什么天雷，大约很适合消遣。
　　那时，我只当《几度春》是娱乐，尚未花一点心思。
　　所以，很多时候，我们感慨“明珠暗投”，不是没有道理的。

　　这厢，穿越女兀自痴迷《尼罗河女儿》十几年，才穿越便腹诽凯罗尔单纯善良，隐嫉她桃花朵朵遍地开。不出五章便把她卖于N人，还暗自嘀咕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此时，我正看到纪晓芙礼遇师长，善待同门，便是路边乞丐也悉心照料。
　　这厢，穿越女在爱西丝女王面前巧舌如簧，妄言自己与凯罗尔是种族芥蒂，生死两不干。之后，此人在比泰多角斗场上谈笑风生，视底下血肉搏杀为无物。
　　此时，我正看到纪晓芙说：“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我珍视己命，便不能藐视他命；爱重我族，便不能作践他族。天下是天下人的，蓝天下住的不只是一个民族，神明眷顾的也不会只是一种人。每个人的幸福都如此高贵。其实，没有人有权利让他人为牛为马。”那时，她的父亲刚亡于蒙人之手。
　　这厢，穿越女先是为了个王子的告白心猿意马，然后，自己尚无任何付出就自说自话地要测试告白者的恋爱度。待失望，又莫名其妙地自怨自怜，最后，恼羞成怒地“倾国倾城”。
　　此时，我正看到纪晓芙宁愿自毁名节，也要护得杨逍安宁。武当前夜，她轻轻地说：“不是只要爱上就能被原谅。”她如此淡定地坚持着，就像即将付之流水的不是自己一生的幸福，就像……她是真的不爱杨逍。

　　至此，我毫不犹豫地叉掉了那篇穿越。
　　看之前，我想这么一位寂寞能干、心思玲珑的女子怎么就没人喜欢？
　　看之后，我想这么一个见风使舵、薄情寡性的女人，活该她嫁不出去！
　　非我恶毒。
　　物比物，分优劣；人对人，辨风骨。
　　不是其他的问题，是格调不同。
　　那位打着现代思想大旗的穿越女，言行势利，自以为是，感情不过是必要时的粉饰。她自私冷漠，对别人的关心浮于形式和表面。荣誉留给自己，责任却推给别人。
　　可纪晓芙，她不同。
　　她悲天悯人，珍爱万物。她聪敏恬淡，自知自爱。她心中自有乾坤，无论世事人心如何变化，仍能坚守初衷，不迷失本心。
　　她原是个万中无一的好女子，好得……让人觉得可恨。

　　（四）
　　很多时候，我都觉得失望。
　　在这个浮躁功利的年代，人们把肤浅当有趣，一本正经地做着最恶毒的事，贯之以“自由”的名义。
　　他们希冀永远，却轻浮善变；他们恐惧孤独，却自私冷漠；他们贪求众多，却吝于付出……很多次，穿行于现代文明的所谓繁华中，只让人觉得更加寂寞。大约也在那时，我开始流连穿越。
　　或许，能从那遥远的古代中寻求安慰，以此获得救赎。可惜，世事之无常莫过于此。
　　一次一次，我看着所谓的穿越男女倾倒众生，却只觉得悲伤——不是小白到笑料百出，便是腹黑到天理不容；一次一次，那所谓的感天动地的爱情，都粗鄙得让人不屑。
　　我看着他们一边山盟海誓，一边拈花惹草；我看着他们一边说着家国大义，一边暗地里捅刀……他们滥情是博爱，他们冷酷是理智，他们卑鄙是手段，他们残忍是大义。男子皱皱眉，一个背影便可以让无数女人心花怒放；女子掉掉泪，几句或许连她自己也不清楚内涵的盗版诗歌便引得无数男儿竞相折腰。
　　有时，我也想：现代文明真如病毒一般，去哪便传染给哪。若古人们泉下有知，恐也会如欧洲人排斥蒙古人一般排斥我们这些穿越者吧！或许，也会给我们取个言简意赅的代号，叫“现祸”什么的。
　　可惜，并没有哪一位古人从坟里跳出来，发表这番高论。于是乎，我们也就继续得意洋洋地编织着这样的春秋大梦，宛若历史真是如此这般。
　　我们感觉良好地颠覆着一切美德，随心所欲地篡改着所有真实。我们叫嚣着个人至上，导演着天下纷争——穿越了，闺秀了，祸水了，倾国倾城了，天下一统了，坐拥花丛了……可最终，依旧是寂寞。
　　曾经一度，我甚至觉得绝望。
　　只要是人类，不管在哪，大约都是一样的。救赎这种东西，从一开始，便不存在。
　　那时，我并没有想过，我的生命里，会出现像纪晓芙和杨逍这样傲然尘世的人。
　　我从不知道，原来真的有人可以如此坦荡、无愧于心：“不能从权、不可改变、无法逾越的，才是原则，才算坚持。” “我不会因为任何事而自折原则！”

　　（五）
　　最初接触这段恋情，是通过电视剧《倚天屠龙记》。
　　我至今还记得那句“我乃明教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光明左使，杨逍！”然后，那个潇洒狂傲的黑衣男子和那个钟灵毓秀的白衣女子，从此走入我的生命。再然后，我便看到了这篇《几度春》。
　　说实话，这并不是一篇“称职”的同人小说。它不仅没有在标题里表明自己的同人身份，更取了个细品出彩、粗看晦涩的题目，让很多人白白与之擦肩而过。
　　这也不是一篇快餐小说，而是一篇需要细细回味的经典之作。作者在一定程度上借鉴了电视剧的构想，并以此为基础进行了加工，丰满了杨逍和纪晓芙这两个人物形象。而这一点，最为我称道。
　　金庸原书对于逍芙之恋着笔甚简，电视剧虽进行了加工，可为了突出杨逍，而在无形中弱化了纪晓芙的形象，只把她单纯地定位为一个善良坚韧的女子。而《几度春》中，作者很好地弥补了这一点。毫不夸张地说，整篇文章中，纪晓芙的形象甚至比杨逍更为光彩出众。
　　作者假借探春之身世，给了纪晓芙一个眼界心性更加宽广的理由，然后，再以这新视角，对这段恋情娓娓道来。而后，更是以此大做文章，引出了后面的冠世侯与改革。
　　当然，若作者只是单纯地罗列这些情节，那这篇小说不过是个三流水准。可是，她所塑造的那个气质高华、仁心佛骨的纪晓芙，却是全文的点睛之笔。
　　我还记得，当杨逍把倚天剑递给纪晓芙时，她自觉无法回报，断发以谢的情节。那位女子如是说：“你所做的，纵然自愿，我却不能因为你有意于我，便安心接受。我并无长物，你之琼瑶，我只能拿这头发来谢你。心意所重，请君容谅。”那一刻，她眉宇凛冽，神色高洁。
　　实在很难描述我心中的那股惊艳。
　　我自认所读小说颇多，可放眼所见，却都是些得了好处还卖乖的懦弱之人，更有甚者，反噎一句“我又没求你”。现在想来，不禁觉得可悲：我竟从未见过如此君子之行。
　　然，纪晓芙的好，却不止于此。
　　父死家亡之际，她并未被仇恨蒙住了双眼，而是认为每个人的幸福都同样高贵；一夜情缘之后，她宁可自毁名节，也要护得杨逍安宁；桑直镇里，为了救助那些素未平生的人，她把自己生生卷入这人世沉浮；辽阳城内，顾念苍生，她平静地接受了齐溪强加给她的所谓宿命。
　　积小善而成大德。那些片段，一点一滴地在这个女子身上折射出高贵的光华。
　　我想，我亦爱上了她，爱上了她的悲天悯人，爱上了她的隽永静远。

　　原本，只是惊讶于一个男子的痴情；继而，恋上了他的风华绝代。但我想，现在，我终于可以对自己说，我是爱上了这段感情，爱上了杨逍和纪晓芙这两个人。
　　他们的深情，令我感动；他们的坚持，令我敬佩。在这场十余年的爱情磨难中，他和她，终得善果。
　　易水河畔，杨逍的爱语划开了重重迷障，言之凿凿：“我要你，晓芙。我只要你，只能是你。我不要权位，不要荣华，不要子嗣，不要后路。若天上没有你，我就不怕下地狱。”
　　当他笑着向纪晓芙伸出手，说“晓芙，你要随我去”时，我想，那是我所能见到的、最美的、关于爱情的童话。

《追寻尼罗河女儿的传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