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图在手，说有就有

　　柒柒想着与宝珠的相识，闷闷道：“一言难尽，说起来还是她救了我和小月一遭。”

　　阎良就道：“怎么回事？有人难为你？”

　　柒柒又回想了下那日，却并不想再说此事。转而问：“刚才去厨房，听到你说什么找到溺水女尸。”

　　“啊？啊。”阎良应下，却皱眉思索起来，片刻，舒展眉头，说：“西定河和明月湖远着呢。”

　　“这两个自然没关系！”柒柒的语气里颇有些愠怒，倒让阎良愣怔了下，方挠挠头：“是我胡思乱想。才说过，就不由……自然不是，曲家女儿都已经回去了。”

　　柒柒不知为何心里仍有些气恼，她自然知道这样不对，心里却因阎良的一句话闷到不行。原本就莫名而起的不安，愈发在心口堵成一团。

　　两人都沉默了下，柒柒重新开口问：“那个，穿什么样的衣服？长什么样子？你看到了吗……我是说，溺水的那个。”

　　外面，阎婶子叫着小月，不知与她说什么。阎良朝院子里望了望，说：“要说这些吗？怕你总听这些害怕。”

　　柒柒并没言语，望着他眼含期待。他就小声道：“还没验尸，泡水泡的厉害，样貌已经……穿的就是寻常年轻姑娘家那般，绿绿红红……绿色的褙子，红色的裙子。就是因着那个红色的裙子，泡了水，颜色仍是极为鲜亮，几乎泛着光，才被人发现的。”

　　红色的裙子本是常见，几乎人人都有有。

　　她劝着自己莫要多心，阎良又补充说：“有懂的，说那个叫晚霞锦，是极其昂贵的，因而觉得并非寻常百姓。对了，据说晚霞锦在光线下，会如晚霞映天一般，红红黄黄，自带云状花纹，因而都是直接裁剪了用的。不过……”

　　柒柒的心猛地一跳。

　　“不过，这个裙子上，竟还绣着花。”

　　凌柒柒只觉心提到了嗓子眼，颤声问：“你可看到绣着什么图案？”

　　阎良拧了拧眉，有些不确定起来，“是花朵吧，因着到底女儿家，我并没多看，晚霞锦的说法，也是听一个老衙役讲的，我还完全不懂这些。”

　　凌柒柒深深呼吸几瞬，才道：“我明日可否随你去看一看？”
　　说出来，又觉自己这要求过于突兀，想了想从门里探出来的那张苹果脸，又把心里的胡思乱想推开。

　　阎良果然有些讶异，凌柒柒才想撤回自己的话，他却说：“可以啊，你就说你是认人的。”

　　凌柒柒忙摇头，“我不认人，就是好奇下而已。”

　　阎良不以为然，“只要你不怕就好。本来找到死尸，就要公布了让人认的。之所以说到晚霞锦，就是因为今晚已经在写招认启事，要分辨衣服写上去。”

　　听说可以去，凌柒柒倒是纠结无比，她道：“再昂贵的衣料，总不会只有一个人有，京城这么大，人这么多，好的衣料，富贵小姐们自然都会穿。”

　　阎良不知她为何特意说这话，摸了摸头，“是，是吧。就是个参考而已。”

　　晚上，凌柒柒把地图打开，怔怔盯着搜索框，又赶紧关闭掉。
　　一夜忐忑熬到早上，凌柒柒对小月道：“你在阎婶家再呆半日，我晚点回来，我们再回家。”

　　阎良作为衙役，自然去的早，却还不能立马带凌柒柒去看女尸，只得让她先等着。等晚些停尸房的人来了，才去找了人，带着凌柒柒去看。

　　之前来法曹司，或者别的地方，凌柒柒虽则也有不安，却仍是会好奇不已四下打量。这次，她屏着一口气进了停尸房，连里面什么样子什么味道都完全没感受。

　　法曹司的停尸房，并不会久放尸体，像这种无名尸首，都只放个两三日，就会运往西北城外的义庄。因此，里面其实仅有这一具暂存。

　　等里面四面八方的灯光燃亮，一个叫老庄的，才领着凌柒柒和阎良，往女尸处走去。

　　到了近前，终于闻到令人作呕的气味，和四角八处的安魂香混杂在一起，让人下意识就闭紧了呼吸。

　　凌柒柒眨了眨眼，才看清烟雾缭绕里，前方盖着的白布。停住脚，有些不敢向前。

　　“我把衣服露出来给你看看就成，其他都盖着呢，你别怕。为了辨认，昨日把裙摆洗干净了一角的。”

　　阎良说着，当先走过去，跟老庄说了说，把一侧的白布捏了捏，露出一点衣服出来，又特意扯了一点裙摆。然后和老庄各执一盏油灯，等着凌柒柒过去。

　　凌柒柒越走近越有些害怕。

　　衣服满是脏污，也有些破烂撕裂，但是洗干净的那小块，在灯光闪烁下，红艳艳，金灿灿。凌柒柒忽地不敢上前，她颤抖着手，半天终于伸出去，扯平那块隐约有刺绣的地方……待看清之后，立时后退几步，跌坐在了地上。

　　“凌姑娘？”阎良忙奔过来搀扶。

　　老庄也问：“认识？”

　　凌柒柒被阎良扶起往外走，又停住脚，说：“腰间可有什么玉坠之类的？”

　　老庄仍在问：“是姑娘认识的人吗？”
　　又答：“玉坠？倒是没看到。不过……”

　　他忽地绕过去，揭开一头的白布，拿了个什么在手里，一边朝凌柒柒走过来，一边说：“头上的簪花都没了，估计水里冲了好几天，不过有个珠钗不知怎么缠在衣服里了，就是这个。你看你认……”

　　他话未说完，凌柒柒已经看清他手里的东西，往外面飞也似逃走。

　　跌跌撞撞，脚底不稳，下台阶时，不防脚下没踩实，立时趔趄了下，虽稳了稳，好险没有滚落，却仍是崴了脚，跌坐在了地上。

　　脚腕儿疼，又觉浑身气力已经用尽，瘫软在了地上。嘴里仍在叨念：“不是！不是！不是！她好好的呢。我昨日才见过！”

　　阎良大声叫着“小心”，却没能阻止凌柒柒摔倒，倒是把外院的人全吸引了进来。

　　凌柒柒坐在地上，用手捂住脸，努力让自己冷静，心里却杂乱如去寻阿绣那日看到的一人高野草。她终究是忍不住，在地图上方的搜索框里输入“曲宝珠”……

　　可是，分明才见过曲宝珠的啊。
　　她冷静了一些，放开手，问阎良：“可知是那日溺死的？”

　　阎良身后的老庄抢答道：“这个可不好说。”

　　围过来的人都知道停尸房里新运来一个女尸，大概猜测出了是什么事情，颇有些兴奋，纷纷问起来。

　　“可是认出来了？”
　　“是怎么认出来的？”
　　“这倒省得一会去贴公告了。”

　　凌柒柒觉得自己有些失态，又觉惹了他们误会，忙站了起来，稍微理理衣服，低头嗫喏：“没有。并没认出来。只是那件衣服有些像……被吓到了。对不起！对不起！”

　　她换着方向，向围来的诸人微微鞠躬，以示歉意。

　　小顺也在其中，他埋怨阎良：“你怎么带凌姑娘去看那个？这不给吓到了。”

　　凌柒柒又低头对众人道：“对不起！”

　　听说并非认出女尸，众人都有些失望，纷纷又往外走。
　　这时，却有一位身着官服的人，才从外门里走进来，逆着众人行来，边走边道：“告示别发了！”

　　很多人问候道：“焦参军好”
　　有个衙役站住，问焦参军：“不分发认尸的告示了吗？”

　　焦参军点点头，小声道：“先别发，有位大人府上丢了女眷，因不欲声张，只与我打过招呼，说若是近日有女尸，特别是溺水的，一定先让他家来认。这些日子都没有，我一不在，怎么就有了。这若是放出去，岂不要怪我……少尹大人！”

　　他忽地侧头往一旁看去，众人才发现，少尹大人卫衑不知何时也站在了屋檐下，忙恭敬行礼，纷纷夹着尾巴往府衙外院走去。焦参军也郑重道：“下官昨日去青聿坊查的案子，很有收获，等下就向少尹大人细说。”

　　凌柒柒见众人都走了，这里除了老庄几个本就在这个院子里当差的，只剩下阎良，怕卫衑觉得阎良为自己行私下里的方便，不事正务，忙解释道：“我有朋友走失，所以想来认认，恰好阎大人在，就带我进来了。”

　　卫衑本就高，如今又站在高处，更是居高临下，让凌柒柒觉得无比威压。

　　他摆摆手，凌柒柒看了眼阎良，要往外走，却不防刚才崴了脚，站着尚不觉得，一走路竟有些疼到下意识跛了脚。

　　阎良要上来扶她，她忙拒绝道，“没事”，然后忍着痛往外走。

　　身后，卫衑低沉的声音响起，道：“阎良，你带凌姑娘进去休息下，用些药酒。”

　　说着，他从屋檐下走了出来，出了门。

　　凌柒柒想要强撑着走，却实在是有些疼。
　　停尸房在京兆府的最深处，与前门之间隔了三重院子，离得甚远。若是这样一瘸一拐走出去，只怕要耗费不少时间，倒要惹得几重院子里的人非得人人都注意到，更加尴尬。

　　这个院子，是为了把前院和停尸房隔开的，倒是没几个人当差。凌柒柒斟酌了下，终于答应阎良的相劝，同他进了侧屋。

　　因嫌弃这个院子里的东西都是给尸体用的，阎良出去拿药酒，就只剩了凌柒柒一个人坐在屋里。老庄站在屋檐下，有一搭没一搭和凌柒柒搭句话。

　　凌柒柒虽则看罪案侦探片无数，却还是第一次遇到真正的“法医”——仵作，好奇问：“你不怕吗？”

　　老庄嘿嘿笑了下，说：“来这里的，都是动弹不了分毫的，我怕什么？即便有鬼我也不怕，我又没害过人。做久了，各种案子经多了，就知道，活人可比鬼怪可怕的多呢！”

　　是这个道理。
　　凌柒柒想了想，再问：“那个，就我刚才看的，还有什么特征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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