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女否

作者:我自在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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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油墨并肩行


      秦婳莫名有些烦躁,很想找出他。
      他这几天总不可能不上课吧?我一直守着霁月堂,他一定会出现。秦婳想。
      一天过去,什么事都没发生,日子一样的无聊。
      两天过去…
      三天过去…
      他总不可能一直在清风堂习武吧。这么想着,秦婳就这么守着。
      四天过去…
      还真有可能!秦婳要崩溃了
      秦婳不服输,一直守着,坐在最后死死盯着。讲课的老者下巴都私底下掉了好几遍了,这么一个捣蛋鬼,竟然接连几天天天听课,每日从天亮就伸长脖子看着前面,眼睛炯炯有神,到天黑,到讲了一轮又一轮,一直不曾离开,莫非是开窍了?
      这几天,秦婳可是把众位长老吓得不轻。
      一时间秦婳又又又称为了众人的谈资。
      但秦婳不以为然,心中只有一件事:等他来。
      五天了,他怎么还不来?
      已经第六天了,眼皮都快掉到地上了,他还不来!
      七天了!他还上不上课!
      八天!头发快掉光了!他居然还不来!
      九天了……他……
      十天了……………………
      十一天了,樱花已经开了两轮了,他还不出现!一个月听课需要签到十五天的!他应该快了吧……
      妈的!十二天了!他到底来不来?!秦婳已经要被逼出脏话了。
      十三天了!他是不是死了?!
      已经十四天了,秦婳死死守了,紧紧看了十四天了,小半个月秦婳都呆在霁月堂,已经快要被安月派的历史文化和术法理论折磨死了,等他来了,我…一定……
      才想到一半,目光过处有一男子入了眼帘,身形不似男子一般壮阔,肩半宽半窄,勾出直角轮廓,挺直的脊背线条十分好看。
      这一看,秦婳脸就不自觉地微微红了几分。
      要骂的话顿时止住了,也骂不出了。
      突然,他回头扫了一眼,目光犀利,似落在秦婳身上,秦婳不确定他到底是不是在看自己,但是仍然紧张地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刚下第一节课,秦婳就逃跑似的溜了出去,压抑的胸口终于喘了口气。
      心底紧张下又有一丝丝激动,好像快要压抑不住一样,仿佛只要再扯开一点口子,这点火就能让自己欲|火焚身,可以燎原。
      秦婳这几日都不敢去霁月堂了。
      尽管闷在屋里,还是时不时心乱。
      尽管还没看清他的模样,还是不忘想着。
      秦婳好不容易定了定心,决定先去冰壶堂吃点东西,这几天太紧张了,守了小半个月快累死了,好好吃一顿补回来。
      秦婳照常舀了碗粥,盛了两碟小菜,随意找了个角落吃着。
      安静享受着素食,秦婳心里平静了不少。
      闷头喝完了粥,正要起身,一抬眼,突然之间只觉天打雷劈。
      老天,你要发怒也别往这里发啊!真的要了命了!
      秦婳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快疯掉了,因为她面前坐着一个人!
      那人温润如玉,脸颊棱角分明,笔直的眉毛下一双明亮的快要烧到自己的眼睛让秦婳心乱。他比自己高一些,秦婳看着他清晰的下颚线和白净的脖颈,心中一片乱麻。这就是她等了半个月的人啊……
      “不能坐吗?”少年声音十分清亮。
      “不是……你随意。”秦婳差点不知道怎么说话了。
      “嗯。”少年轻应一声,低头随意夹了一口小菜,仿佛不甚在意。
      秦婳起身,又去舀了一碗粥,她静了静心,刚才因为紧张没看清,被那一张温润的脸晃的厉害,这次下定决心一定要瞧个仔细。
      秦婳若无其事地又坐了下来,小心地抬眼看着他。
      他不经意抬头时察觉了自己的目光,立马低头夹菜,但秦婳发现,他哪里是夹菜,根本就是在夹空气!
      目光碰了又离,离了又碰,反反复复十几次。
      秦婳实在是受不住了。
      她快速随便吃了点菜,就急忙离去。
      心真的会跳出来的……
      她站在樱花下吹着冷风,月色朦胧,花蕊摇曳。

      后来,秦婳又在冰壶堂遇见了他几次,不同的是他也和自己一样,坐在一角,遗世独立一般,再没靠近自己过。
      秦婳心中莫名失落,怅然。
      偶听到其余弟子议论:
      “户目师兄真是孤傲,话少得可怜。”
      “是啊,什么都自己一个人。”
      “人家那么优秀,跟我们这些杂碎当然不匹配了。”
      “是啊,门内小比几乎次次第一,在整座山上也是可以排入百名的。”
      他叫户目?这名字真奇怪。
      听到他不常说话,却对自己说了两句,就莫名地开心。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一句话就能让她和师尊越来越远,为什么一句话又能让人与人之间隔的这么近。
      户目……
      他叫户目。
      好奇怪的名字。

      山前红陌石上,秦婳找着他的名字,渴望着发现他一点点的信息,哪怕就一点也好,秦婳就是想知道。
      石块犹如金殿一样大,上面密密麻麻刻着细密的名字和信息。这是块灵石,每个弟子的家世经历会随着他们自主变化,所以不必年年更改。
      秦婳在红陌石前立了一晌午,不知疲倦。
      天边太阳微微染上夜色时,她终于找到了。
      户目,今年入山,男,年方十九,拜在玉润长老门下。
      玉润长老?是李易爽师尊吧。
      听说他极其严厉,动不动就把教条陈规挂在嘴边,弟子们都是敬而远之。因此也少有拜他为师的。
      他这是拜了个什么啊?
      秦婳往上找,又看见自己的名字。
      秦婳,入派十年,女,年方十六,拜在恒度长老门下。
      恒度长老?秦婳对这两个字陌生极了,不知道是自己太不关注师尊还是师尊架子太小,十年间仿佛谁都不曾提这个名字。
      恒度…
      秦婳眼中酸出了泪,在天边微光中发出点点亮光。她微微揉了揉眼眶,想,管他是恒度还是别的,他都不是自己的师尊了。

      一路随着天边微光走回,心中感慨万千。
      千万种情绪交织在心里,失落,怅然,高兴,悲悯……
      回到院中,见两位师姐在树下舞剑,恰似当年。
      手腕灵动婉转,剑身相碰发出清脆声响,白衣青衣交错,纠缠。
      一瞬间,秦婳的心空下了,一如既往,也挺好的。
      两位师姐更加成熟,愈发好看,已是桃李年华。师哥也是玉树临风,三十而立。
      “师姐。”秦婳不自禁脱口而出。她并不想打扰她们的。
      “师妹来啦。”尹存轶依旧是第一个微笑问候的。
      “嗯。”秦婳应。
      “秦婳,烦不烦?不要打扰我们。”许可仍然说话带刺,但是与之前相比已经温和了许多。
      “是~好师姐。”秦婳带点玩笑意味地说,“不打扰二位师姐切磋,师妹回去了。”
      “最好别出来!啊你别……”许可估计还没说完就被尹存轶治住了,这世上能治住许可性子的唯有大师姐一人。
      户目…户目…
      反反复复念着这个名字,秦婳唇角已经勾起,带着点糖似的甜蜜。
      清晨,秦婳跑了出去,早早坐在霁月堂的一角,为了补课,更是为了见户目一面。
      她差不多已经摸清楚了,户目也是随其他弟子一样,一天听课,一天练剑。不过听说他的一件武器是竹笛,颇为奇特,秦婳倒是好奇。
      至于那小半个月他为什么没有来,秦婳也摸不清楚,大概是他师尊传唤了吧。
      等了半个时辰,前排都零零星星坐满了。这些弟子有些纯属打酱油,混吃混喝,但胆子不小,才敢坐到前面。但是坐到后面离殿门太近,都怕被路过的哪位师尊给看到自己不好的一面,因此中间是最抢手的位置。
      不过也有些想博得讲课老者欢心的,指望着老者能私底下多跟几位尊主说几句好话,当个嫡传弟子。所以他们自然是挤破头都想上前坐,渴望一“坐”成名。
      秦婳也不在乎,老者用的传音法术可以让殿内每一位弟子都能听清,坐在前排也不会感觉吵,所以秦婳觉得既然都一样听课,坐后面还是自在一些,争那些做甚,理旁人做甚?
      自己名声已经尽毁,也不在乎别人怎么说了。
      过了一会,后面闪过几丝金光,秦婳一回头,刚好撞上了户目的眼神,犀利又敏锐。
      秦婳远远望了一眼户目签到时用法术变的字,十分工整,和自己写的简直没法比。术法变的字跟本身的字是有七分像的,因此就算绞尽脑汁,只要写的不好,再怎么变也变不好看。
      户目看了看前面,又看了看两侧,径直坐在了秦婳旁边。不过并没有挨着,而是挨着他左边的弟子,中间空了几个人那么宽。
      殿中只有最后两排有座位了,户目应该也没别的选择,要么坐秦婳左边,要么坐秦婳前面,秦婳料定别的弟子不想也不敢坐自己身边,但是户目不会,显然,她猜错了。
      况且户目特立独行,怎么可能给自己开先例?
      秦婳并不失落,想着既然来了,坐他身边也好。
      岁月静好,两位扭捏的少男少女始终不愿放下那点倔强去靠近对方一点,在磨磨蹭蹭,犹豫不决中已经天已经黑压压的了,灰蒙蒙的天空席卷着白色云朵急行着,樱花树也猛烈地摇曳着,花瓣纷纷飘落。慢慢地,稀稀落落的雨声滴答滴答映入耳中。
      等到下了最后一堂课,雨已经很大了,倾盆的雨如银河倒泻,山间万物都卸下了疲惫,焕然一新。
      弟子已经跑的跑,走的走了。秦婳正纠结于要不要跑回去,肩就被轻轻碰了一下。
      秦婳一回头,就撞上了眉目如画的户目。
      乍一看,堂中都空了,除了几个还站在门边躲雨的弟子,没有其他人了。不过秦婳都和户目待了一天了,心早静了下来。
      “你若不介意,用这把伞吧。”少年温和的嗓音十分悦耳。
      “不……不介意,那你呢?”秦婳拒绝惯了,一下子转换不过来,但户目的东西她还是想要的。
      “我有伞。”户目说。
      “那我明天还你。”秦婳双手接过伞,扫了一眼,伞上画着水墨画,是鱼塘,两条锦鲤饱满,精神,一红一白。碧色荷叶弯着腰,托着白色莲花,白莲也依附在荷叶身边,静谧又唯美。
      “不必,这是术法变的,会自动消失。”户目温声说
      原来学霸的世界是这样的啊……这么方便的吗?秦婳想。
      “多谢啦。”秦婳俏皮回应,在雨中漫步。
      没走几步,她想着自己好像落下了什么,鬼使神差地跑了回去。
      她正好看到户目从大堂里出来,步伐微急,但是仍然笔直端正,一副君子模样。看了一会,秦婳才发现他没有伞,大雨滂沱,他的衣襟都已经湿透了。
      秦婳顾不上别的,接连跑了几十步追上了他,喘着气,在他身后把伞举到了他的头顶。他比自己高一些,因此撑伞微微吃力。
      察觉到头顶雨水停了的户目匆忙转身,这一转,就差点贴上了秦婳,秦婳原本就是伸着手臂,微微前倾的姿态,户目这一转身,两人身形之间就差几厘。
      户目立刻后退一步,保持距离,秦婳只知道他又要被雨淋了,立马又上前一步。户目又退半步,秦婳再进半步。
      “你干嘛?”户目说,在漆黑的伞下秦婳看不清他的神情。
      “你淋湿了。”秦婳直截了当。
      刚一说出口,才发现自己真的离得太近了,又退了两步,但是手依然在户目那边。
      “不用。”户目伸出两指推开伞。
      “那还你吧。”秦婳一把把伞塞进户目手中,转头就跑。
      一转身,自己彻底浸没在雨中,大雨倾盆,秦婳发现独自在雨中行走太黑了,太冷了。
      还没想完,身后就贴上了一个人的胸膛,温暖,热烈,烧尽一切黑暗,点燃所有篝火。秦婳侧脸抬头,户目也微低头,目光将至,温文尔雅。
      “一起吧。”户目撑着伞,笑了笑说。
      秦婳低低应了一声。
      肩膀贴着肩膀,后背靠着胸膛。
      二人并肩行在疾风暴雨中,一切仿佛都静了。

      到了院外,户目就停下了,谦谦君子,从不越雷池半步。
      “拿回去吧。”户目说。
      “不必,就几步路。”秦婳说,“你等我一下。”
      须臾,秦婳打着一把油纸伞出来,撑在了户目头上。
      “拿这个吧。”秦婳笑意渐深。
      “谢谢。”户目清亮地说,声音不似寻常男子般低沉。
      秦婳刚要回去时,发现户目用法术变的油纸伞不偏不倚撑在自己上方。看着他远去的背影,说了声:“也多谢你。”

      轻轻除去打湿的外衫,秦婳发现那水墨画的伞散发出白色炽光,随后化为一张小符纸,纸上画着一般的伞,笔法流畅。
      秦婳轻轻擦去符纸上的雨水,把它塞进床头衣袖里。
      安睡一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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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210.23已修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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