脸红的卷心菜

　　梅子熟时，半夜缠绵细雨。
　　清晨，雨声渐息。天光斜入，窗台上的清冷茉莉香谢一地。

　　林卷给远在大西洋彼岸的某人发了一张被暖风湿雨温柔摧残后的阳台图，附文：「雨终于停了，早上醒来发现一件坏事和一件好事。」

　　等待回信的间隙她去厨房热了杯鲜牛奶，还没喝上几口，对方的回信便到了——
　　「你爱的花好像都掉没了？」
　　「是的。好不容易养活的，呜呜呜呜。」
　　下一秒，聊天界面显示对方转账520——
　　「没事，睡前记得关窗，下次挑好养活的买。好事呢？」
　　「好事是我钓到了一个红包。」
　　「……？」
　　「哈哈哈哈骗你啦，虽然很喜欢红包但更喜欢你啊^ ^」
　　[红包]
　　[红包]
　　[红包]
　　林卷迅速收下。

　　「所以？好事是？」

　　林卷趴在沙发上，笑眯眯打字：「当然是，离你回家的日子又近了一天啊～」
　　对方顿了一会，发过来一个害羞的表情。
　　「我也有一件坏事和一件好事。」
　　「先说好事。」
　　「好事是，你一起床就给我发了消息。」
　　「(///▽///)，坏事呢？」
　　「伦敦又下雨了。」
　　「噗……你还真是一如既往的讨厌下雨天啊。」
　　这句刚发出去没多久，对面的语音通话就打来了。

　　接通后，是熟悉的开门见山的口吻：“你明知道我为什么讨厌下雨天。”
　　林卷翻了个身，嘴角上扬，“对，我明知道。但还是想听你说。”
　　“为什么？”
　　“因为下雨天就适合说些甜言蜜语啊。”林卷手指绕着充电线，随口胡诌道。

　　“好吧，我懂了。”
　　“？你懂什么了？”

　　对方没有回答，话筒里传来窗帘被拉开的声音。

　　“唰——”紧接着窗户似乎也被推开了。

　　瞬间，无数声音涌进来。

　　静夜里寥落零星的车马声、台阶上连成线的滴答雨声、行人路过坑洼处溅开的水声……细弱或吵闹，短暂或连续，刺耳或动听，一一通过电流越洋传递而来。

　　孤独和热闹交织，白昼与黑夜割裂，同一苍穹下的世界铺展在眼前。

　　——“听见了吗？”
　　——“刚才有辆跑车开过，引擎声很大。嗯，颜色没看清。半夜路上没多少人，有两个闯了红灯。哦，最近总是有人在对面楼下调情，昨天是对男男，今天是对男女。Boss这周给我的病例还有两页没看完,刚刚喝了杯可乐提神，我果然还是不喜欢咖啡，五包黄砂糖也拯救不了它……”
　　——“下雨天公寓估计又要发霉，你给我寄的米线都吃完了，被Jared抢走了三包，好气……”
　　——“啊，绿灯了。”
　　——“Still raining.”
　　——“……I miss u, babe.”

　　纯正的牛津腔，带着一点湿润慵倦的鼻音，似乎有些微赧，从嗓子里推挤出来，穿过伦敦的雨雾，从格林尼治的黑夜走到东八区的白天，最终消散于电流之外。

　　话筒里安静如初，唯有异国的夜雨声，低沉的、缠绵的，热烈动听。

　　林卷恨它怎么不是语音条，否则就能立刻点击收藏，随时重温百八十遍。

　　静了半晌，她说：“顾医生，你这样会被日的。”

　　对面顿了顿，语气似乎有点兴奋：“？还有这种好事？”

　　“……？”

　　“搞快点，谢谢。”

　　*
　　天气渐渐热起来，顾予回国时正值S市最好的时节。
　　暖风擦身而过，整座城市陷入草叶抽枝般温柔的气息中。
　　屋外落日余晖渐散，夜幕降临。
　　城市喧嚣，灯火寂静。
　　屋内一片狼藉。
　　浅绿色睡裙随意地挂在沙发椅上，床尾的被子已经掉落在地，男式衬衫皱得一塌糊涂，少女风格的蕾丝内衣潦草地搭在穿衣镜前，粉的，白的，纠缠在一起，分不清彼此。

　　林卷一向浅眠，隔壁邻居出门遛狗的关门声太大，瞬间把她吵醒。

　　她敛起眉头，睁开眼，还没来得及发火，就猝不及防地被眼前某人久违的沉静睡颜击中了。

　　她捧着脸无声看了一会儿，把他横放在自己腰间的手拿下，穿好衣服准备起床。

　　掀开被子时，却发现枕头边多了两盒签名专辑。

　　打开一看，是她一直喜欢的某个外国男团近半年来的新歌和宣传海报。

　　——都是To签。

　　她一张一张翻看过后，默默放回去，转头就在给了她惊喜的睡美男唇上印下一个吻。
　　谁知刚直起身，就对上某人睁开的双眼。

　　顾予眨了眨眼，伸出胳膊，一把捞过她，林卷顺势倒在他身上。

　　他起床气一向很重，这时候神智还不太清醒，只凭着本能在她发顶落下一个温柔的吻。没过多久又合上眼，下巴贴近她额头蹭了蹭，“……再陪我一会儿。”

　　低沉懒倦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手掌下是毫无衣物阻碍的炙热胸膛，除了心跳，还能感受到说话时胸腔的振动与共鸣。

　　林卷趴在他胸口，伸手刮了刮对方浓密的眼睫，手指顺势往下，捏住他的鼻子。

　　呼吸不畅的赖床大魔王很快皱起眉，闭着眼扯开某人作乱的手，还不忘握紧她的手腕，以防对方故技重施。
　　林卷凑近他耳朵，“喂，起床了。一天都没吃，胃还要不要了。”

　　“……”某人装作没听见，一动不动。

　　林卷再接再厉：“你不是说要给我做清蒸鳊鱼的吗？”

　　“……”
　　终于，顾予睁开眼。
　　他面无表情地盯着她，周身气压极低。

　　“我已经吃饱了。”
　　一语双关。

　　林卷鼓起脸用力捶了他一下。

　　顾予握住她的手，放在唇边吻了吻。
　　仰躺着发了一会儿呆后，他直接坐起身，撸了一把乱糟糟的头发，起床捡起裤子穿上。

　　林卷趁他弯腰找衣服时，摸了一把他敏感的后腰。

　　顾予动作一顿，穿好裤子后，直接拽过她狠狠咬了一口耳朵以示惩罚。

　　“嘶——好痛！”
　　林卷挣扎着要捶他，被顾予单手制住。

　　他左手托着她后脑，俯身凑近，舔吻着她耳朵上被吮咬出的红痕。
　　羽毛般轻柔的一个吻，又疼又痒。

　　林卷在他怀里安静了几秒，随后指尖沿着西装裤一寸寸轻点着上移，最终停留在人鱼线的边缘，浅粉色的指甲在薄薄一层腹肌上若有似无地刮蹭着。
　　扣在她腰间的手臂逐渐勒紧。

　　“呲啦——”还没来得及扣上的皮带被少女把玩着抽出，顾予摁住她的手，在她耳边警告道：“……别撩。”声音散漫低哑，懒懒的调子，却充满了危险的意味。

　　然而他嘴上说着拒绝的话，右手却慢慢放松了禁锢对方的力道，任由怀中的女孩把自己刚系好的皮带缓缓抽出，“啪嗒——”一声跟睡裙一起随手扔在了地板上。

　　顾予长腿一伸，将林卷迅速抵在衣柜上，单手捧起对方的脸，交换着滚烫而漫长的一吻。

　　……

　　浴室里，柠檬味的泡沫芳香随着蒸腾的雾气一起攀爬上镜子，凝结成冰凉的水滴，顺着大理石的洗漱台滚落而下。

　　顾予洗好澡，擦着头发走下楼。

　　厨房里，林卷正在洗菜、择菜，鱼已经解冻好放在一边了。
　　顾予站在门边，静静看着她动作，心中情绪翻滚着，甜，但闷。

　　九十六天零八个小时。

　　他们分离的时间从未如此漫长过，好在已经结束了。
　　下次国外研修还是让师弟去吧，顾予不厚道地想。

　　头发擦至半干，他把毛巾随手搭在肩上，走到少女身后。双手自动环住她的腰，下巴靠在她颈窝，蹭了几下。
　　林卷仰头蹭了回去。
　　右手在水流下冲洗干净后，她两指捏起一片泡过盐水的菠萝递到颈侧。
　　顾予一口咬住。
　　喉结滚了滚，咽下，舌尖无意识舔过虎牙。
　　“啊——”他张嘴示意再来一个。
　　林卷又拿了一片给他。
　　他低头叼住，凑到她跟前，垂下的眼睫覆盖住温柔炙热的眼神。
　　林卷侧头从他嘴里接过另一半。
　　翘起的唇角相碰，冰冰凉凉，清淡的海盐在舌尖滚过，五月的菠萝汁水酸甜，混杂着热带的果木香气。

　　厨房里，水流声漫漫。
　　顾予安静地搂着怀中少女，也不说话。
　　她的脖子有股清淡的花果香，凉凉的，发丝也微凉，被他蹭了一会儿后，才慢慢有了温度。整个人好像都热乎起来。

　　全部食材准备好了之后，顾予走到水池边开始洗手。
　　林卷见他头发还湿着，便拿起他肩上搭着的棉布毛巾，替他继续擦拭。

　　顾予低头，动作熟练地处理着鱼。

　　握惯手术刀的手，轻松地一挑一剔，修长分明的骨节似乎在平直瓷白的刀刃上得到了具象的延伸。
　　去鳞、切腮、分骨、除腥，一整套流程下来，赏心悦目。
　　按在鱼尾上的手过分干净，也过分端丽。
　　像不该雕刻在人间烟火里。
　　然而他神情认真，动作娴熟自如。站在厨房的流理台前，给人一种异常和谐的错觉。

　　他的头发又柔又软，摸上去很舒服，跟他本人给人的印象有很大的出入。

　　乍看上去他其实是那种即使笑着也很难亲近的人，因为容貌气质太盛，时刻都有距离感。但真正了解之后才能发现他骨子里的温柔和赤诚。

　　他还是当年飞扬不羁的少年，只不过现如今更多地带着点成熟的冷静，带着点纵容和耐心，打上她的标签，永远赖在她的地界。

　　一绺绺柔软发丝从她指间划过，林卷动作专注，但神思已经有些飞远。
　　她想起当初她以为的他们的第一次交集。
　　那是九月上旬，高中开学第一天，少年抱着篮球站在树荫下，声音懒洋洋的，弯腰看着她说：“抱歉，林同学，又砸到你了。”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