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迟到三娘
八月十六。
弘高二中高三开始补课的日子。
自凌晨五点多被那个梦惊醒后,未霜就没再睡着,索性起了个大早收拾书包。
一叠叠的书本往包里塞,摸起桌上最后一本准备塞进去时动作蓦然停住了。
那本长方不大的印花日记本就这么躺在她的手上。
那一页页方形纸片上,承载了她许许多多的回忆和喜怒哀乐。
那些隐晦的年少心事、懵懂的青春年华和晦涩袅娜的她的身影,就这么整整齐齐、一尘不染地躺在她的手心,好像只要弯下手指就能抓住。
她沉默许久才转手将它塞进了书包。
*
未霜下车时恰巧太阳从云间钻出,使得本来湿热黏腻的早晨更加滚热。
两旁街道热风盈浪,将树梢嫩叶的浅绿晒得晕开。大小各异的光影从枫叶树缝间洋洋洒下,飞快地从未霜的头顶略过。
自凌晨惊醒睡眠不足后,刚刚又坐了一路的车,此时脑子昏昏涨涨的,脸上也没精打采。就连燥热的天气和聒闹的蝉鸣也不能调动她低迷的情绪。
一辆公交飞驰而过留下一团团的雾黑色尾气,未霜才皱起弯弯的眉头机敏地捂住口鼻往旁边靠了靠。
耳边一串急促的脚步声从身后赶了上来,没等回头一只白嫩的手便拍过她的肩膀。
“远远看到就知道是你。”
黎冰喘着粗气,及肩的羊卷短发被梳成两把垂在肩上;玫瑰金镜框的眼镜片上蒙了一层浅淡的雾。
说着将藏青色校服拉链拉下露出里面薄薄的蓝色短袖。手上忙活着转头看向衣衫整齐的未霜,“你不热吗?校服裹得那么紧。”
未霜只是笑着摇头,说了句:“我体寒,不怕。”
……
黎冰瞅了眼她深感无奈,索性岔开话题。
“问你件事?”
“嗯。”
“你昨天跟夏铭的事说明白了吗?”
未霜怔愣了下,表情不自在起来,“应该……说明白了吧。”
“应该?”
黎冰看了眼未霜模棱两可的样子有些担忧了起来,轻描淡写道:“你们这两年说不上一句话的,万一闹出什么不愉快就不好了。”
未霜在班上跟谁都处的很开,唯独与夏铭没什么交集,两年来班上的同学都看在眼里,但也见怪不怪。
一听这话未霜眼神忽的黯淡下来。以前从没想过她们两人的关系在外人看来是这么冷冰冰的。
自己之前有多内向她心里大概有了个印象,心里沉甸甸的像有什么东西压的她喘不过气。
“她……昨天看起来生气吗?”未霜问道。语气温柔又刻意。
黎冰稍作思考,浅浅拧起的眉间缓缓舒展开来。神色笃定,“那倒没有。”
随后脸上又漫上了一层疑虑,“只是,听过你的话后变得不太一样了。”
未霜侧过脑袋看着她,“变抑郁了?”
“变得爱笑了。”黎冰补充道。
“啊?!”
这个答案是未霜意料之外的。
在她刻板印象里,别说笑,夏铭几乎就没有过其他表情。这会说她爱笑她真不信。
黎冰拿眼瞟了一旁不可思议脸的未霜,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扫兴道:“不过,你不会想看的,因为有点傻。”
未霜越听越犯起了糊涂,谁会被别人背后议论了还笑得出来的?
就挺奇怪。
“冰冰,你确定她不是笑里藏刀?”未霜忐忑着,看见黎冰悠悠地摇头才勉强松了口气。
枝头聒噪的蝉鸣将她的心绪搅得一团乱麻,半垂的眼睑盯着脚下不断略过的粗糙砖块若有所思。
微侧过脸,透过路旁两米高的铁栅栏已经可以清楚地看见学校里绿草如茵的操场和砖红的塑胶跑道,再往前走一点就到校门口了。
未霜心里隐隐不安起来。
“冰冰。”她低声唤道。
“嗯?”
黎冰随意应了一声,低着头正忙活着擦眼镜。
未霜拉着垂在腰上的书包带,没了下文。手却攥得紧紧的,生怕什么东西眨眼间就溜走了。
她双唇微抿,略带粉晕的眼尾微垂,明眸里闪着一湾澄澈湖水,仿佛潋滟着一整个夏日穹光。
转眼快到校门口,人也渐渐多了起来,她才踌躇着再次开口突兀问道:“为什么她会和你去图书馆啊?”
黎冰收起眼镜布,“谁?”
“夏铭。”
未霜想也没想便脱口而出,语气恳切又因杂了些莽撞而低下头。
黎冰停下手里的动作,没去看她,只将眼镜稳稳的架在了鼻梁上。
“我也奇怪呢,要不是在车上碰到她,按她这从不做作业的习性我压根不会想到她会去图书馆。”
“啊哈哈,是这样啊。”未霜嬉笑着然后脸色一变,愣道:“不做作业?你说夏铭?!”
“对呀,她都两年没做过作业了,全班都见怪不怪了,你怎么好像才知道一样?”
未霜一脸不可思议地看向黎冰:双颊的酒窝随着她的谈吐忽隐忽现;语气轻描淡写的,好像真的是一件无足轻重的事。
“没…没有啊,我知道,我知道的。”
未霜讪讪笑着解释,语气尽量放轻,显得不那么刻意。
怎么会?怎么会呢?她记得夏铭以前不是这样的。
那个脚踩五年模拟三年高考、成绩扛把子的夏铭去哪了?
难不成自己重生出问题了?
她疑惑着看了眼身旁的黎冰,试探道:“冰冰,你在班上成绩是中下游吧?”
隐约中,她好像听见了什么东西碎裂的声音。
黎冰忽然停下脚步,转向未霜,面色铁青道:“霜霜,虽然我们玩的好,但你也不至于这么扎我心吧……”
黎冰成绩不太好,在班上属于小透明的那种。尽管她已经尽她所能的学了但依然保持着刚入学的成绩没什么起色。
“那我呢?我的成绩怎么样?”未霜追问。
“千年老二啊!还用问吗?”
黎冰仿佛被冒犯了般撇撇嘴,言语里陡然带了几分戾气。
不过听这话未霜心里的石头落了地。
她本来以为是重生的问题,记忆出现混乱。但就从黎冰的情况看好像也没什么问题,而且这几天的生活也适应的很好,没什么不对的地方。
至于夏铭的事她还是不信。
“喂!友尽了,我要生气了!”
身后忽然传来黎冰气冲冲的声音,未霜回头才注意她早已被自己落在了身后。
刺眼的阳光从高空照下来,又热又难以直视。
未霜双手叠在额头挡住部分光线冲黎冰喊道:“快走吧,一会儿该迟到了!”
又过了一会,黎冰才慢吞吞的走过来,脸上挂着些许怨气。
“好了,别生气了,实在不行作业借你?”
未霜安慰着,黎冰却开口泼了瓢冷水,“你语文作业不是没写吗?”
“呃……好像是哦。”
*
两人到教室时班主任已经站在了讲台上,手里的文件还没来得及搁下,看样子也才刚到。
点头示意两人后未霜才回到座位上。这么多年没见王岩,她心里除了胆怯还有些激动。
待人坐定后王岩蓦然提声:“一个个的,挺忙啊。”
刚才进教室的时候各科作业满天飞,嘴上不点破心里也明白是怎么回事。
神情严肃地环顾教室一圈后,推了推眼镜。
犀利的目光扫过右手边第五条三排的一个空位,眼色顿时凌厉刻薄起来,冷哼一声,不快地甩下手中的文件双手负立。
未霜顺着他的眼神看去,目光定格在那个空位上。
“老规矩,作业没做的先自觉站起来。”王岩冷声道。
霎时,椅子的吱吖声此起彼伏却迟迟没人站起来,一双双眼睛试探地左顾右盼,都想等着谁第一个站出来。
在众人的期盼中,未霜出乎意料的站了起来。
反正也瞒不住。
一时间,惊讶的目光像精准的红外线瞄准器一样落到了她身上。
王岩本就不快的脸上又蒙上了一层疑惑,很快又阴沉下来。
对于发生了什么众人心照不宣,见有人打头,其他人纷纷如雨后春笋般钻出来,不一会儿全班四十五人就洋洋洒洒地站了一半。
讲台上那人神情更加严厉,脸绷的仿佛稍稍一戳就会土崩瓦解,沉重的鼻息像低吼的野兽,怒气岿然若揭。
高瘦的身材在西装的衬托下显得精炼老成,单手敲着讲台什么话也没说,像在等谁。
“——咚、咚、咚。”
沉闷低响的声音像水面泛起的涟漪一样激荡着每一个人的心,看似平静实则波涛暗涌。
“报告!”
一声迟来的声音打破尴尬。
夏铭骨节分明的手扶在门上,手里还攥着根吃了一半的奶白色棒棒糖。
此时正扶在门上喘粗气。
未霜及眼看去:及腰的长发扎在后脑三分之一高的位置;额前碎发微乱,两鬓有几缕悬在耳廓下方,与她紧致的下颌线相交错;一小段白玉锁骨从衣领中露出来,勾勒出她曼妙的天鹅颈。
她愣了愣,尽管和前世印象很不一样但瞟到那双含星柳眼时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
她和记忆里太不一样了。
原来的中分狼尾短发变长了;锻似的长发衬得她的五官柔和了些,不像印象里那样美得那么有攻击性。
她进来的的那一瞬间,教室里四十多双眼睛齐齐落在她身上。
其中有意外、有窃喜、有惊讶,只有未霜那对明亮的眸子闪着点点泪光和十余年偏执的等待。
“嘿!迟到三娘终于来了。”人群中有人小声调侃。
“我还以为她会像上次一样直接不来呢。”一人附和。
“……”
王岩皱着眉哼哼了两声底下才安静,眼睛钉在了来人身上,眼里似冒着幽火。
在王岩眼里,夏铭没有什么大的优点,但却有一个屡教不改的缺点:爱迟到。
少则几分钟多则半小时,对此王岩没少找她谈话,但是说句不好听的‘死猪不怕开水烫’她一次都没改过。
久而久之她的‘悍勇’行径广为传播,便有了这‘迟到三娘’的名号。
面对众人的议论声夏铭充耳不闻,一双柳眼粗略扫过总人,又顺手将糖塞回了嘴里。
王岩沉住气阴着脸摇了摇手示意她进来。
看着他严肃的神色她却如沐春风般笑着招呼:“早上好啊!王老师。”
走过身边时露出一个不经意的浅笑,柳眼梅腮甚是明艳。
未霜微怔片刻又迅速低下头。
“看来我来的正好呀。”
夏铭兀自取下书包,语气平静悠然。浅灰色的眼瞳又看了眼站的笔挺的未霜,一头乌黑发亮的长发直晃她的眼。
将书摆好后并没有坐下的意思。
她虽然‘放浪形骸’惯了但在自我认知这方面却规矩得很,该她站的绝不坐着。
王岩瞟了眼她,然后眯眼扫过班上,都到齐了。
习惯性地拉过一旁的椅子,从西装口袋里掏出了白色的手帕擦了擦,坐了上去。
“来说说吧,各位‘好汉’,打算怎么解释呀?”
眼睛时不时在站着的人身上来回溜达。
未霜低着头没敢看近在咫尺的班主任。
讲台下面的位置虽然听讲什么的都很方便,但唯一不好的地方就是离老师太近了,尤其是这种‘公开处|刑’的时候。
一种不好的感觉袭来,她不自觉又将头压低了几分。
“你先来。”
未霜下意识抬头,脑门儿正好隔空对上那根手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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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霜霜独白:嘤嘤嘤~居然和夏夏一样的长头发!开i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