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道长生

　　顾问里表情不动，像有预料一般，挥出去的每一式都分毫不差地破了对方的招式，但比起在大院的那一次交手，顾问里觉得董哲的步伐更快，出手更急了，而且不管自己如何回击，他都像没有痛感一样，董哲本就生得高，手长脚长的，而且手中的拂尘也像是有生命一样，从四面八方包围来攻，渐渐的顾问里有些应接不暇，明显速度就慢了下来。

　　言长生看着这一切，只觉得心提到了嗓子眼，他不知道应该要做什么，但是他却能清楚地看到顾问里额头泛起的一层薄汗。

　　几个回合过去，顾问里飞身后退几丈远，负手而立，语气带着刻意的惊讶：“董大人，才几天不见，修为精进得一日千里啊。”

　　这挖苦嘲弄的语气让董哲脸色黑了下来：“我本就是世间法则所在，修为自然不能与普通相比。”

　　“哦？是吗？”顾问里挑起好看的眼睛：“这怕是下了剂猛药，才能达到现在的程度吧。”

　　董哲像是听明白了他的意思，又故意不置可否，冷哼一声：“少管闲事！”说着又飞身上前。

　　如果说之前言长生问的那句失魂是不是他的干的还是疑问，那这次他就可以断定了，言长生胸中情绪迸发，像燃起一团火焰一般烧得他全身绷紧，他想起小时候张妈妈和他一起挤在僵硬的小床上，她宁愿饿着肚子也要给他做吃的，半夜还在给他补衣服，在他自己坚持不读书去工作赚钱的时候叮嘱他一定要“遵从自己的心。”他想起了孤儿院的弟弟妹妹，还有他那从小玩在一起的娟子，他尊敬的长辈如今生死未卜，他拼命努力地赚钱，但是他却连重要的人也保护不了。

　　言长生回过神，望向对面衣冠楚楚招招狠辣的董哲，他莫名其妙笑了起来，江白月小也侧身看着他，言长生的笑很是诡异，是嘲讽？是苦笑？

　　言长生只觉得这世间的命运如果真的如眼前这个光头和尚所说，真的有什么平衡世间的法则，那为什么张妈妈那么好的人既然会是这样的下场。

　　有谁说这个世界好人就一定不会死无全尸，就一定不会身魂分离呢？从小知道的善恶有报的因果呢？

　　如果法则是个屁，那就打碎它！

　　言长生只觉得心中升起这样的念头，霎时间，他觉得自己身体轻了起来。

　　众人只觉得在言长生的脚下升起了一个小小的风旋，只是一瞬，狂风大作，所有人都被吹得睁不眼睛，倏地一下，言长生的眼睛睁开，整个人银光大盛，向着董哲飞身掠去。

　　这是他第一次在清醒的情况下进入这种状态，言长生觉得犹为奇妙，像是意识可以调动自己的一切，就像进入了一场全视角的操控游戏的界面中，他清晰地看得到对方所用的招式，所用的术法，包括他们的伤害与抵御防守，甚至包括对方下一步要使用的术法技能，一切就像慢动作一样在他眼中看得一清二楚。

　　董哲只觉得一阵奇异的狂风过后一股巨大的威压狠狠逼了过来，那气势足以让他恼中泛起寒意，这种感觉像是似曾相识，又遥远地想不起来具体，还没等他做出反应，对方便迅速地出手，还没看清招式，就觉得胸口一痛，整个人的一口真元突然外泄，眼前一黑，就跌倒在了地上。

　　言长生整个人像是随着气场也长高了几分，上前一步，盯着董哲冷冷道：“你也尝到了被人强取魂魄的滋味了？”

　　言长生的语气冰凉，像无数冰刃一样割着董哲的骨头，董哲挣扎地向后缩了缩，试图逃开这可以冻死人的骇人压迫感，却被言长生一挥手，整个人像被钉在原地一样动弹不得。

　　顾问里看到言长生的周身银光，第一反应就是看向他的眼睛，这次言长生的眼睛冰凉如水，瞳孔黑沉沉的看不到底，却再没有之前那古怪的印记了，突然，顾问里就想起了他师父广真人有次心情特别好的时候，和自己说过的一个传说。

　　传说都是人口口相传，并没有书籍文字的记载而流传的，所以，顾问里一直觉得这只是个杜撰的故事。

　　那是关于一块石头，原本属于冥界的聚魂之石，和广真人手中的那盏灯相似，一个是可以聚魂魄，一个是可以养元神。居广，他的师父就是冥界曾经可以通天神谕的成圣之人。

　　只是这魂石几千年前早就被摔碎在了人间，但是这魂石能量巨大，听说哪怕是得到一小片，都可以让修为精进不少，特别是对于以修魂魄为主的鬼修，是可遇不可求的圣物。

　　顾问里想起了董哲在大院交手时曾撒出的一把蓝绿色的磷火，那是鬼修用婴孩的骨头炼出的东西，他想起了广真人在说起魂石的时候，提起了他在很多年前曾在人界收养的一个棺中弃子与被堕入人界的掌书官收集魂石修改魂魄的故事。

　　顾问里眯着眼睛，前段时间他在大院的时候翻阅了所有的古籍，只有半页残卷说到了关于那印记的说明，似乎是冥界的东西。

　　突然就回想起了言长生眼睛中的封印是什么——那是冥界封印魂石的一字封印。

　　一字封印分阴阳两面，书写时也极为复杂，一字要阴刻，一字要阳刻，两相凹凸，并字相合，才能成为一个封印。因为操作复杂又字符简单，所以除了修为到了登峰造极的程度，也没有人能够发挥出功效来。渐渐的，这个封印也被遗忘在了古籍之中落满尘埃。

　　可是，这么大费周章的一字封印，封印的东西一定不是一般的魂石碎片，难道……

　　顾问里倒抽了口凉气，磷火、封印、魂石，包括言长生的无活人火焰的无魂之躯，还有那次野泽别墅的血祭祀，甚至包括与言长生的相遇，他隐隐约约像是有了答案，但又觉得这答案是个巨大的阴谋，他轻轻闭了闭眼，只觉得空气都被冻得冰凉。

　　一众人被言长生的气势所震摄到，小也张大了嘴，小亦面无表情，而只有落先生一脸欣赏？赞美？希冀？老怀欣慰？的表情，一种此刻看到这种场景，我宁愿立刻死去的幸福感，手捧在脸前，眼睛里咕嘟咕嘟往外冒着星星。

　　“怎么回事？”半晌江白月回过神来，大惊失色：“他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言长生此时看了过来，皱眉道：“你才是个东西！”

　　江白月噤声，心道，这人怎么感觉比师兄还要毒舌还要难说话。

　　跌在地上的董哲此时呕出一大口血，疯狂地笑了起来，边笑边咳嗽，看着言长生直难受。

　　“你们以为这样就完了吗？”董哲面目扭曲，瞪着一又带着血色的眼睛：“还没完……”

　　说音还没落，整个大厅的门窗顿时都落下一道道铁栅栏，像个牢笼一样把这个空间锁死，而那些铁栅栏上流动着金红色的咒文 ，隐隐传来如远钟般亘古的颂唱声。

　　顾问里眉头紧锁，他之前看到这水厂一层又一层的结界就觉得没这么简单，看到现在整个大厅景物迅速变幻，慢慢变成了另一个世界，他忙拉了拉落先生：“迷幻术是你的看家本事，想想办法？”

　　落先生还是双手捧着脸，对着言长生的方向直比心，就只差流口水了。顾问里一看拉他没反应，顿时心生警惕，后退半步，不料，眼前的落先生就地爆成了一堆烟花，炸了个粉碎。

　　那声巨响震耳欲聋，顾问里被这突如其来的爆炸震得伏倒在地，耳中还呼啸着巨大的耳鸣声，还没回过神，就被一个浑身凉气的人扶了一把，顾问里抬头一看，言长生正一脸含笑看着他。

　　那人周身的银光褪去了，虽然还是看不到活人的火焰，但言长生身上的气质莫名的温柔起来。顾问里也由着他扶着自己起身，任由他掸干净了自己身上的灰尘，言长生笑盈盈：“顾老板……你不行啊。”

　　这话让顾问里莫名想到那次在妖界被言长生揽着腰、圈在臂弯里、侧坐在四不像上的样子，不由得有些恼怒，眼睛一瞪：“你说谁不行？哪不行？”

　　言长生笑得灿烂，拉着顾问里，指着远处一座草屋：“走，我们去休息一下。”

　　远远看去，那草屋有几分像顾问里曾在拜居广为师时的草屋，只是没有那处草屋前的一株白梅树，心中慢慢升起一种久违的温馨感，便跟着言长生走了过去。

　　草屋里的摆设和记忆中的一样，进门一张桌子，居然没有电灯，只是像从前一样在桌角放着一盏油灯。顾问里正觉得奇怪，言长生像是看出他的担忧，说：“幻境之中，这个屋子，就是你的记忆与想像，不必在意这些细节，你先好好休息，我去给你打点水来。”

　　说着，扶顾问里在椅子上坐下，便转身出门了。

　　顾问里环顾着草屋的四周，这简直就是和当年居广的草屋一模一样，只是门前那株……

　　还没等他继续想下去，门被打开了，言长生端着一壶热气腾腾的茶水进来，顾问里笑了笑，还是不一样的，他之前和居广在这草屋的时候，从来都是食雪饮冰的，可没喝过热的茶水。

　　言长生给顾问里倒了一杯热茶，自己也倒了一杯，握着茶盏冲着顾问里笑：“你说，如果我们能够天天在这喝着茶，聊着天，赏着梅花，多好。”

　　梅花？顾问里一愣，顺着言长生转向门外的目光望去，那株记忆中的白梅，正开得如皑皑白雪，缤纷落了一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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