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吹扬柳季

　　周启扬挑了一家他们这儿生意最火的烧烤店。夏季的夜晚，烧烤配啤酒是夜宵的最好选择。这家店是他们这个城市的老字号了，价钱亲民又好吃，每天晚上店门口都大排长龙，想吃上一顿饭，至少要等半个小时。

　　周柳对周启扬道：“咱们能不能换个地儿啊，我肚子饿的厉害，这里人这么多，排到什么时候能吃上啊？”

　　周启扬决绝道：“不行，我都没吃过，以前路过这儿都被飘出的香味儿馋的哈喇直流，早就想来吃，可我那些女朋友和你一样，都不愿意陪我在这儿排队等着。”

　　周柳顿时来了脾气：“哦，他们不愿意你就不吃了，我的不愿意你就当什么事儿都没有似的呀？”

　　“对呀，他们是我女朋友，我当然得顺着他们宠着他们了，你不是我姐吗？就得顺着我宠着我啦。”他笑意盈盈，扬着头道。

　　“我简直想拍死你，顺着你还——还宠着你！我的天那！这么不要脸的话你也说的出口。到处乱认亲戚占我便宜，你个混蛋。”周柳一边说着话顺势抬起手握成拳，拳头就要落到周启扬的身上，可忽然想起，不对，周启扬已经不是一个学生了。她抬眼仔细打量起周启扬的样子，几年不见，他好像又长高了一点，水蓝色的衬衫，笔直的西装裤，看起来稳重成熟了不少。她不能在打他了，这看起来着实有点儿难堪。

　　“你怎么了？”周启扬看着愣神儿的周柳，问道。

　　周柳手臂落下，“你都是大人了，给你留点儿面子。”

　　周启扬翻了个白眼，轻哼一声，“呵。你终于知道对我规矩点儿了。再对我动手动脚，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周柳趁其不备，在他腰间狠狠掐了一下。

　　“哎呦！”周启扬轻呼出声。

　　“我倒是要看看你要怎么不客气呀？哈哈”周柳仰头大笑，不经意间，瞥见周启扬的脸有些发红。他生气了？周启扬默不作声，低眉抿嘴，好像憋着一腔的怒气。

　　“我力气又不大，跟你闹着玩儿的，瞧你那小气样儿。我陪你排队行了吧？”

　　周启扬的嘴微微动了动，半天才说出一句话。“你，你以后别碰我的腰，那里有痒痒肉。”他脸色极为难看。

　　周柳想起被人挠脚心的感觉，滋味儿确实不好受，难怪周启扬会生气。“哦，知道了。”她心中对周启扬有些歉意，但又不好意思和他道歉，就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转过了身，让周启扬排在了自己身后。

　　二人谁都没再说话，时间过去了很久，队伍外有个外卖小哥朝人群高呼道：“周柳小姐的外卖到，哪位是周柳小姐？”话音一落，排队的人都左顾右看，一脸茫然。

　　周柳愣了片刻，看了看身后的周启扬，他一脸坏笑，“你说你饿，我就帮你点的，还不去拿。”

　　“你不留你的名字，干嘛留我的？”她气道。

　　“排队等吃饭，还要叫外卖，这事儿多新鲜呢？这么多人看着呢多丢脸那，反正也是你饿了，外卖给你叫的，当然留你的名字了。”

　　“周启扬，你……”她无话可说，转过头，假装没听见外卖小哥的呼喊。周启扬小声急切道：“快去拿啊，我已经付过钱啦。”

　　周柳依然不动。周启扬趁周柳不备，推了她一下，她一个踉跄，跌出了队伍，差点没摔个跟头。周启扬见状，笑的前仰后合，“哈哈……”

　　周柳心中又气又酸，本欲脱口对他大骂，可见他嬉笑的样子，突然觉得极为讨厌，连骂人的话都懒得说出口。她一句话都没说，转头就走。

　　周启扬顿时止住笑意。若是换做五年前，她一定会冲上来追着他打，可现在，她怎么就没了脾气？周启扬竟有点儿害怕起来，他怕她不再冲他发脾气。他立刻冲出队伍，截住周柳的去路，“对不起对不起，我错了，我没忍住和你闹着玩呢，你别不理人那。”

　　周柳还在气头上，没有理会他。

　　周启扬冲外卖小哥道：“我叫的外卖，你给我吧。”外卖小哥朝他递过外卖，他举到周柳面前，“好了，我接了，咱们回去继续排队，你边吃边陪我等。”

　　周柳终于忍不住怒气，开口道：“你这么戏弄我，还指望我陪你排队等啊？”

　　“好了，你就别生气了，我也道过谦了。咱俩多少年没见了，难得重逢你就别耍脾气了啊。”周启扬一边说着，一边又将周柳拉向队伍。

　　周柳使劲想挣脱周启扬的擒固，可是根本拗不过他的力气。终于，她被他她拉回到了二人最初排队的位置。“你不会是要插队吧？”

　　周启扬没理会她，冲着后面的长龙大吼道：“各位朋友，刚才我女朋友跟我闹脾气，我为了哄她，才出了队伍，大家都看见了，我俩离开时间也不长，能不能行个好让我们再站回原来的位置啊。”

　　“喂，你怎么这么会胡说八道，谁是你……”周柳话说一半儿，脸颊上传来的冰凉之感迅速蔓延全身，使她整个人僵硬当场，下半句话自然也说不出口了。是周启扬冰凉的薄唇，在周柳脸上轻轻啄了一下。“好了，别生气了，亲你一下，原谅我吧。”

　　“行……没事儿……可以啊……”人群此起彼伏的应允之声。

　　转瞬，凉意褪去，脸上燥热袭来，周柳心里又羞又恼，脑子却一片空白。

　　周启扬把周柳拉回队伍，他看着周柳的样子，笑着冲她耳畔轻声道：“你脸红什么？不会是你都没被人亲过吧？”

　　周柳紧张起来，感到一丝窘迫，“你也太过分了吧，我有男朋……”话又说到一半，一颗鱼丸塞到了她的嘴里，堵住了她刚要出口的话。

　　一女声从身后传来：“你看人家男朋友又帅又体贴，怕女朋友饿还叫了外卖，而且还亲自喂女朋友吃，你学一学人家吗？”

　　周柳转过身一瞧，原来是她和周启扬身后排着的一对儿情侣，那女生正向男生撒娇地说着。周柳冲他们尴尬地笑了笑，就迅速扭回了头，冲周启扬道：“你戏玩过了啊。悠着点儿，别惹人家小情侣吵架。”

　　周启扬向她作出嘘声的手势，然后压低声音道：“你小声一点，我好不容易才回队伍里的。”

　　周柳无奈叹气摇头，这小子真会演戏，一定是从他那些女朋友身上学来的。

　　周柳站在队伍里东张西望，正觉无聊之时，一个熟悉的身影从他们排队的烧烤店内走出，她冲那人叫唤一声：“赵博然！”

　　赵博然一抬头，看见了周柳，笑着走了过来，“这么巧啊，你自己吗？”

　　“不是，陪一个同事来的。”她指了指了身边的周启扬道。“你最近忙什么呢？不找我和孙晓雀，也不怎么来我家了，我妈妈天天念叨你呢？”

　　“下个月我离职申请批下来，我也该走了，这两天就和同事聚聚餐，算是道别。我想过两天再找你和孙晓雀，顺便去看看周叔和周姨。但是，我该怎么跟他们说咱俩的事儿。上次去你家，周叔从我们领导那儿听说我要辞职回家，还问我来着，我不想伤他老人家的心，就随便搪塞过去，可这事儿早晚得说啊。”

　　周柳想了想，“这个问题我也考虑很久了。要不这样，反正你以后也不会回来，你就好人做到底，帮我最后一次，再假扮一下负心汉，怎么样？”

　　赵博然一脸难为之色。周启扬很会察言观色，贴近周柳耳畔轻声笑道：“你刚才要说你有男朋友，就是他吧？！而且，还是个假的吧？”

　　她对他的话满不在乎，反正她也没想瞒他。她和赵博然假扮情侣只是给家里人看，单位里的人都知道她没有男朋友，周启扬既然和周柳是同事，早晚会知道。周柳没理会周启扬，正欲开口对赵博然再施些攻势，这时，一个声音打断了她，“周柳姐！”

　　周柳不用转头就以猜到来人身份，这么甜的声音只能是张颖了，她是周柳老妈一个老同学的女儿，比周柳小五岁，人长得娇小可爱，从小就一张甜嘴。她也从店门口走了出来，一路娇笑着跑向周柳他们。出乎预料的是，她停驻到他们几个身边时，竟然，伸手拉住了赵博然的胳膊。

　　“你。你们？”周柳大吃一惊，话都说不利索了，“你们俩个……什么时候……？”

　　周启扬站一旁一副看好戏的样子。他贴近周柳耳畔轻笑道：“嘿嘿，看来，负心汉都不用假扮了。”

　　周柳转头瞪了周启扬一眼，以示他闭嘴。然后对面前情意浓浓的二人道：“赵博然，张颖什么时候成你同事了？”

　　“周柳姐，你别生气啊，我们俩这也才在一起不到一个月，关系还不太稳定，所以，是我不让他告诉别人的，再说，我俩要是公开了你怎么办啊？”

　　“我知道我没权利生气，但总感觉像是被你俩骗了一样。你俩好像还是在我家里认识的吧？”周柳假装委屈，嘟嘴道，其实，心里也没怎么生气。细细看下，这俩人还挺般配。张颖正在南方读大学，赵博然又要回到南方，这俩人倒是合适。

　　赵博然点头道：“所以，你无意中当了红娘，我心里感激你。作为朋友，我也想帮你，我自己背个负心汉的骂名倒无所谓，可是，小颖家人和你家人都互相认识，我不想到时候被大家认为，小颖当了第三者。”

　　周柳听他说的有理，心中万分惭愧，他俩偷偷交往，多半也是为了她。“对不起，这事儿怨我，要不是我让你假扮我男朋友，也不会这样。”

　　张颖安慰她道：“也不能这么说，要不是你让他假扮你男朋友，我俩也不会认识。周柳姐，你别担心，我俩下月一起走，这事儿咱就对谁都别提，时间久了，你就和家里说你俩感情淡了分的手，不就结了。咱们年轻人谈恋爱分分合合很正常的，他们会理解的。你现在与其愁眉苦脸，倒不如抓紧时间，把握机会，赶快在找一个啊。”

　　张颖对周柳笑说的档口，眼神瞟了周启扬一眼。周柳明白她话中意思，尴尬地笑了笑，“你想多了。”

　　赵博然和张颖走后，周柳和周启扬队排了没多久，终于有了位子。费劲千辛万苦才吃上这顿饭，大少爷却皱起了眉头，唉声叹气起来。周柳无奈道：“你又怎么了？都随你愿吃上烧烤了，你耸拉着脸干什么？”

　　“唉，也没有多好吃呀，枉我站在外面等了那么久。你看看！”周启扬拿起一串肉举到周柳面前道：“这上面的肉还没我小手指肚大呢，一口吃下去，我都没吃出什么味道来，真不如吃牛排过瘾那！”

　　“大少爷，这是烧烤店，不是西餐厅，人家总不能给你串一大块儿牛排上来吧。你快别挑剔了，填饱肚子得了。”周柳看着他的样子就觉得莫名烦心，过了五年了，这家伙身上的顽劣气质一点儿没变，只是面貌上变得成熟了些。她无奈感叹：“这么多年了，你怎么越长越讨厌了呢？”

　　“明明是越长越帅了，切，你审美还是那么差啊。看你穿的……”周启扬嫌弃地眼神在她身上上下移走。

　　“穿的，穿的怎么了？”周柳不自在道。

　　“你以前是土，现在呢，土的都成配套的了。你那头上戴的什么东西啊？”说着话，周启扬站起身，朝周柳头上拂去，她还没反应过来呢，额上的发箍就被他抓落，几缕碎发飘了下来。

　　他盯着她的脸，满意笑道：“这样好看多了。”

　　被周启扬盯的浑身不自在，周柳感到热气又要溢上面颊，于是，微侧了下头，掩饰羞涩。

　　“你脸那么大，得用头发遮一遮。”周启扬笑道。

　　顿时，周柳羞意全无，气的瞪了他一眼，“臭小子，发箍还我。”

　　“你就别戴了，真的不好看。”

　　“我每天要看文件，拿它挡住头发才不会碍眼。臭小子，快还我。”她手向他抓去。

　　他一笑，“咣”的一声，将她的发箍扔进了垃圾桶里。

　　“啊！”周柳大怒，“你竟敢把它丢了，那是我的东西，你凭什么丢啊，混蛋……”她再也坐不住，眼见周启扬抛丢她发箍的白皙手掌此刻正在她面前轻拍，配合着他的笑声，使她更加觉得那只“罪魁祸手”可恨。

　　周柳一把夺过周启扬的手，张嘴就咬，他反应不及，疼的大呼一声：“啊！——撒嘴，撒嘴啊啊啊——”回声嘹亮，旁边的人都齐刷刷向他们俩看来。周柳觉得大仇已报，松脱了周启扬的手，哈哈大笑起来。

　　“五年不见，你进化成狗啦，怎么咬人那？”周启扬抚着他手掌上的一排齿印，吃痛道。

　　周柳心里终于解了口恶气，对他笑道：“你先是说我土，又丢了我的东西，我得给你点教训。臭小子，还说罩着我，我看就你在欺负我。”

　　“你别总臭小子臭小子的没完没了，人家有名字的。再说，我现在可不是你学生了，而是你同事，以后说话你得注意点儿……。”

　　“说到同事，我就奇怪了，你怎么来检察院上班了。听说卓仕酒店是你家的，是不是真的？我之前只知道你家里很有钱，但也从没打听过你家是干嘛的。”

　　“是真的。你听说的没错。”周启扬扬着头，一脸骄傲道。

　　“哼！”周柳受不了他自恋的样子，轻哼一声，无奈问道：“既然你家这么有钱，你怎么不在家乖乖当你的大少爷？来上班总不会是为挣钱来的吧？”

　　“还不是以前那套，我爸妈想找个地方管着我呗。他们嫌我在家碍眼，我出去玩呢他们又怕我惹事。之前在我家酒店上班我和一客人打了起来，我爸就不准我回去了。他想着公家地界儿我能安分守己点儿，就找人把我送进来了。”

　　“唉！真是不公平，我费尽力气考进来的地方，你家里人却当这里托儿所了。”周柳气道。

　　“你竟然把我比作幼儿园的小孩儿！”

　　“差不多啊，虽然你23岁，但是和三岁小孩儿似的，还需要父母看着管着。”

　　周启扬心中苦闷，没有反驳。

　　“那你为什么和客人打架啊？”她继续问道。

　　“那个色狼，调戏我们酒店的的服务人员，刚好被我瞧见，就把他揍了。”周启扬义愤道。

　　“你刚才还调戏我呢，好意思说别人色狼啊。你也该吃我拳头的。”周柳想到刚才他亲她脸的事儿，不假思索脱口而出。

　　周启扬装出若有所思的样子，扬声问道：“调戏？什么时候啊？”

　　“就你刚才亲我，还说我是你女朋友。”周柳一时情急出口，说完之后，惊觉这话暧昧，心中即羞涩又气恼。

　　场面尴尬起来，二人皆是沉默。周启扬刚才还满脸堆笑，此刻却盯着周柳面无表情。周柳浑身不自在，想开口说话却不知说些什么。还是周启扬打破僵局先开了口，“周老师！”

　　“奇怪，他之前还说不想叫我老师的。”周柳心想。

　　“对不起，我刚才情急，对你没规矩了点儿，你别往心里去。我敬你杯酒，当是赔罪。”周启扬向周柳的方向举起酒杯，郑重其事道。

　　周柳见他道歉的话说的诚恳，也端起酒杯和他的一碰。接着，周启扬向周柳大倒苦水，诉说起留学的生活是如何如何的无聊，英国的东西是多么多么的难吃……让周柳大开眼界，她心中感叹，“原来，外国的月亮不比中国的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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