须臾

　　人在脆弱的时候特别容易想家，尤其是此刻，顾珩舟梦见自己回到了小时候住的大院，爸爸妈妈和爷爷奶奶三代聚在一起，好快乐呀，他还记得，爷爷奶奶房中有个盒子，不算大，盒子长得可好看了，又白又绿，冰冰凉凉的，每次小珩舟想要拿来欣赏，爷爷都会斥责他，说这不是他能动的，只好作罢，现在从梦中清醒，顾珩舟才突然想明白那盒子，是玉石打造的，怪不得爷爷这么宝贝。

　　沈纵隅很聪明，他捋清了前因后果，便锁定了目标，为了不打草惊蛇，调查都在暗地里做，抓齐了证据，便请沈老奶奶去议事厅对质。

　　「奶奶。」

　　沈纵隅踏入了议事厅，见沈老奶奶和翟雪雁都在里边，便上前打了招呼。

　　「纵隅啊，珩舟有没有好一些？」

　　沈老奶奶见沈纵隅一幅心事重重样，担心这孙儿一整个心思都放在了顾珩舟身上，自己就疏于照顾了。

　　「奶奶，珩舟重病，大夫说也就这几日了吧。」

　　沈纵隅语气很平淡，像是在说别人的事，这让沈老奶奶感到讶异，但很快的压下情绪，说：「孙儿，节哀吧。」

　　沈纵隅笑得很难看，像是盯着秽物一般的瞪着翟雪雁。

　　「顾珩舟本来只是小病，怎么会突然看了大夫后，病情急转直下呢？」

　　沈老奶奶疑惑道：「孙儿？」

　　「奶奶别急，我话还没说完。」

　　沈纵隅努力让自己的面容好看些，但一想到顾珩舟受过的苦，他又忍不住愁了一张脸。

　　「大夫看过他了，说这病没得治了，我思前想后，终于我想通了。」

　　翟雪雁不敢直视他，只低着头。

　　「珩舟相信妳，所以妳请来的大夫给他的药他都喝了。但妳怎么对他？」沈纵隅怒瞪着她。

　　沈老奶奶听得摸不着道，问道：「究竟发生何事？」

　　「奶奶，您这个远房亲戚呀，竟在珩舟的汤药里下毒，想置他于死地啊！」

　　沈老奶奶惊讶道：「怎么可能呢？」

　　沈纵隅冷笑，许久道：「我找到了那个大夫，他巨细靡遗交代清了，要我带他来和雪雁妹妹对质吗？」妹妹两个字，沈纵隅还加重了语气。

　　翟雪雁被这气场给震慑住了，吓得直后退了几步。

　　沈老奶奶还是不肯相信，道：「孙儿怕不是误会吧？」

　　「除了人证还有物证，如果翟姑娘至今仍不肯承认，我就只能报官处理了。」

　　翟雪雁一听到要报官，吓得跪了下来，她道：「纵隅哥哥，是我，药是我下的，求你别报官！」

　　沈老奶奶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硬生愣在一旁，沉默不语。

　　沈纵隅苦笑着，道：「奶奶...」

　　沈老奶奶缓了过来，才道：「孙儿，你看这事我们就自个儿解决，伤了大家的和气，那...」

　　沈纵隅歇斯底里，发狂道：「自个儿解决，呵呵...当然，翟姑娘不觉得这几日老是心神不宁、夜长梦多吗？」

　　翟雪雁颤抖着问：「纵隅...哥哥？」

　　「孙儿你...？」

　　沈纵隅大方承认：「没错，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我说过了，顾珩舟要是怎么了，第一，我要让伤害他的人死无全尸，第二，他若真死了，我便给他陪葬...」

　　说完后，沈纵隅带着泛红的眼睛，头也不会的走出房门。

　　***

　　沈纵隅确实是找到下药的大夫，但事实上此人并非大夫，而是精通巫蛊之人，他出了重金，请求此人解蛊，人一见到这么多黄金，当然毫不犹豫答应了，不过他说这蛊无法解，太过恶毒，只能转嫁给他人，沈纵隅本来想，不如换他来承受，但想想，无论是他死还是顾珩舟死都是个悲剧，不如，就将这蛊还给施蛊者，原先，沈纵隅心还很不安，但转念一想，一切都是自作孽，何必还乞求别人放她一条生路呢？

　　顾珩舟感觉这几日精神好很多，还以为自己回光返照，他见外头太阳烈着呢，就想出外晒晒，他想，这怕不是最后一次享受到元朝的阳光了。

　　「晚棠，你怎么出来了？」

　　沈纵隅见他在烈日下晒太阳，不免替他担忧，这蛊解了，人没事，太阳晒久了，怕是得昏倒了。

　　顾珩舟笑了，他心心念念的那个人，在阳光下，竟还能如此耀眼，他是顾珩舟唯一的光，替他照亮了往后的路，他可以不再害怕天黑，但前提是，必须有他。

　　「闷了。」
　　顾珩舟张开了双手，等着他的怀抱，沈纵隅意会后，便毫不犹豫的拥着他。

　　「我感觉我好多了，但我想，怕不是回光返照了，在我离开前我有些话想跟你说...」

　　沈纵隅还没把翟雪雁下蛊的事情跟他说，主要怕他身体尚未痊愈加上顾珩舟的性格，万一知道凶手可能是谁，定会直接找人理论，那么他想搜集证据可就难了，等到翟雪雁承认后，他再告诉他，事情也都处理妥当了，正想坦白，却听到顾珩舟似乎有话要说，他想那就等顾珩舟说完，他再说好了...

　　顾珩舟窝在他怀里，深吸了一口气，道：「本来，一直打算告诉你的，但，说出口总需要些勇气，如今我快死了，如果我再不说，一切都来不及了。」

　　「嗯？」

　　「我有一个秘密，承熹，我啊...不是原来的顾珩舟。」

　　顾珩舟感觉到沈纵隅呼吸一滞，他知道，这话他大概很难接受。

　　「我来自几百年后的世界，一直过着平凡人的生活，一日，出了车祸，我便来到这里。」

　　沈纵隅轻推开了人，皱着眉头看着他。

　　但顾珩舟还是抱持着微笑道：「对不起呀，我一直瞒着你，我怕你生气、怕你知道我一直在骗你，可是我...我其实挺自私的，原本我是想早点离开这儿，可是怎么办，我的心里已然装下了一个沈纵隅，想离开都很难，如今，老天真要让我走了。」

　　说到最后，顾珩舟眼眶还是泛了泪水。

　　「你？」

　　顾珩舟知道现在沈纵隅一定没法接受，苦笑着说：「承熹，对不起，你可能很难接受，或许你已经在后悔过往的付出了，或许...」

　　顾珩舟还没说完，沈纵隅便打断他，感觉出来是有些怒气的，他道：「你竟然隐瞒了那么久...」

　　他还是老话一句：「对不起！」

　　「顾珩舟，不对，你不是，你知道不是每件事说对不起就有用的，至少，现在不是。」

　　沈纵隅失望的看了他一眼，正想离去，但顾珩舟拉着了他，并递给他一个锦囊。

　　「你先拿着，晚点倘若你有空，再看。」

　　说完，顾珩舟没等沈纵隅做出反应，就先转身离开，他终究还是落泪了，只是幸好，沈纵隅没看到。

　　沈府上下都感觉到一股低气压，无论是沈纵隅、顾珩舟、沈老奶奶，甚至是翟雪雁，每个人都面带愁容，就这样安静地过了好些天。

　　翟雪雁松了一口气，自从那天后，沈纵隅没做出下一步，就让她继续留在沈府，将她当成了隐形人，虽然，这蛊偶尔蚀心，但至少转移过后，不会有立即性的危险，于是她开始吃斋念佛，毕竟自己做了这种丧尽天良的事情，心里还是很后悔的。而沈老奶奶知道自己助纣为虐，如今顾珩舟出了事，她更难辞其咎，这些天她都在佛堂沉心静气。至于沈纵隅，更不用说了，人一直待在书房，连回房都不愿意，顾珩舟明知他在书房，却没有打算来看他，他简直要被这个人给气死了。

　　「好狠的心呀...自己做错了，还不来找我领罚，啊？」

　　沈纵隅一个人在书房喃喃自语。

　　「当家，给您端来晚膳了。」婢女们鱼贯进入书房，先后将菜置于桌上，婢女们正要离开时，沈纵隅叫着了其中一位，打发其他人走了。

　　沈纵隅见其他人走了，他才缓缓开口：「有给珩舟送去吗？」

　　婢女面色一沉，道：「当家...」

　　「说。」

　　「顾公子好些天，没回来了...」

　　沈纵隅一听差点没吐血，怒道：「那人去哪了？」

　　婢女惊惶失色，吓得跪了下来，说：「奴婢不知，顾公子前几天说...说他很闷，想去街上晃晃，然后，奴婢就说要不要禀告您，但顾公子说...」

　　「说什么？」

　　婢女吞咽一口口水，发抖道：「说、说，说他与你已经...」

　　沈纵隅快沈不住气了，他面色凝重地看着婢女。

　　「已经？」

　　「求您自己去看吧...」

　　婢女哭倒在地，不敢再抬头，沈纵隅拿她没办法，只好留了人在书房，自己一个人回房间了。

　　当他回房后，他就明白为什么婢女要这说，因为这个混蛋竟留了和离书给他。

　　他真的快被这个人给活活气死，未来世界的人都这样处理事情的吗？重点是，就只留了和离书，半封书信都没留给他，这个人未免也太过分了吧？

　　「好你个顾珩舟，你这什么意思啊...」

　　沈纵隅其实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他的意思就是还沈纵隅自由之身，而他顾珩舟与沈纵隅从此再无瓜葛，真撇的一乾二净的。

　　和离书上是他端秀的签名，但他毫不犹豫的将纸放在燃烧的蜡烛上，火慢慢吞噬了了整张纸，直至面目全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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