固都纪事

作者:赭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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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18 章


      “罗冀,大王已经到设伏点了。”阿术骊看到罗冀希迩的举动呆了好一会,方驱马追回来,但是现下也没有时间去弄清楚情况,罗冀希迩抄了小道回来,自然没有和禄邶军相遇。

      “垠城的兵出来了吗?”罗冀希迩站在营帐外看着一望无际的微弱星斗,沉声问道。

      “还没有。”阿术骊回道。

      “还?”罗冀希迩顿了顿,接着道:“还会出来吗?”

      所以朱拌衣只是担心朱锦山,从而孤身前来,并没有军令,彼时她也不知道朱锦山有危险。

      罗冀希迩没再多说其他,道:“我这便去了,你留在这里,里边的人看着点,除了弥柯和蝶奴,谁都不准放进去。”

      阿术骊看了一眼罗冀希迩的营帐,挑眉笑道:“好。这是个姑娘吧?方才她喊的那几声我都没听真切,但隐隐约约是个姑娘声音。”

      罗冀希迩“嗯”了一声,也不解释,跃上马,顷刻便融入了夜色。

      夜色更阑,朱拌衣开始梦呓、发热。

      弥柯给朱拌衣把了脉,握了握她的手掌,见蝶奴不知所措,解释道:“脉象芤而略数,手足心热稍盛,不见汗出,脸色苍白里微显浮红。亡血者,阳气因失了阴血之依附而耗伤,但这姑娘素来是阳盛体质,起先那剂补气回阳的汤药此刻也起了作用,余阳入阴分,加重了阴虚,以致虚火旺而生热,热扰心神加之受了惊恐,噩梦缠身,阴阳俱虚,脏血亏虚亦不能藏神、藏魂,故而梦呓。所谓‘有形之血不能速生,无形之气所当急固’,而后我给她开的滋阴养血生津的方子只是起效略缓,且放心,无碍。”

      蝶奴听了弥柯之言,仿佛吃了定心丸似的,神情都轻松了不少。且不说千万个人生了同种疾病会有千万种症状,即便是一个人生了病,表现出来的证侯在不同情况下也是不同的。她一个初学医者处理起外伤来技术还算娴熟,但面对这些服了药仍旧没有好转反倒看起来加重的情况,心里自然是七上八下。

      月落星沉,朱拌衣的热终于退下去了。

      而罗冀希迩这边空守了一夜,垠城根本没有动静。即使明月如昼,尚有无声暗夜。禄邶也没敢轻举妄动,其实过了夜半,禄邶大军便随地休息了,他们怕朱家军夜里闭门不出,晨光稍明就会发起进攻,届时禄邶军便会因困倦而猝不及防。

      罗冀希迩率了一支兵守夜,就在天际稍显日光之时,朱家军果然出了城,彼时正是人困得睁不开眼的寅时末。朱锦山封号平南大将军,常年在南边丘陵一带征战,朱家军的训练项目里面,训练脚程为首,行军速度提了上来,就方便朱家军在林子出其不意地进攻、疾如雷电地撤退,以保全自己而伐尽敌人。此刻朱家军如同鬼魅摸至禄邶军跟前,罗冀希迩虽提前得了探子的消息,也赶不及全面布阵,朱家军从缺口处杀入,持着一种遇佛杀佛、遇神杀神的劲头,秩序井然,分工明确,果断狠绝。禄邶军大败,朱家军势头正盛,乘胜追击。

      禄邶军狼狈地蹚过额洛河,禄邶军此番发兵损失惨重,一支不足千人的朱家轻军在正军同禄邶军交战之时,直奔额洛河岸边设下埋伏,静等禄邶军溃散而来。罗冀希迩不是没想过这一层,但是额洛河是回额洛大营的必经之处,只能尽可能地稳住军心,保持阵形,减少伤亡,杀出归路。

      禄邶王回到大营当即就要杀了刘丰贞。

      “你敢骗本王!”禄邶王拔出的刀堪堪抵在刘丰贞的脖子上,冲冠眦裂之怒火尽数喷在刘丰贞脸上。

      刘丰贞被摄住了,双腿打颤,差点没吓软跪下,硬是咬着牙,脖子一梗,陪笑道:“我也没想到朱锦山有这一招,莫说我了,就是皇上,那也是不知情的,朱家军的指挥使都没了,他们还能有如此强悍稳定的战斗力。可见朱锦山的实力之强、野心之大,所以我们皇上才想同大王合作,除掉内忧,同大王交好,您说,如此权臣猛将,说什么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他不愿意讲和,一心只想同大王您拼个你死我活,皇上也着实为难不是。您放心,只待皇上寻个缘由将朱家军调走,届时大王您一定能得偿所愿!垠城就是您的。”

      罗冀希迩在一旁,冷笑道:“我怎么看都是那皇帝想过河拆桥,如今除了内忧,该平外患了吧?”

      “哎呀呀!右将军,我知道您不相信我们,这个我无话可说,但是我们是真的将禄邶当做不可替代的盟国,况且您也太高看大烽了,如今我们除掉一个臣子尚需大王援手,何谈其他呢?”、

      刘丰贞根本无惧罗冀希迩的挑衅,这话是说给禄邶王听的。

      刘丰贞越说心里越有底气,反咬一口罗冀希迩道:“皇上的心思我等不敢妄自揣夺,我等只能恪守本分,忠心尽职,与陛下同心协力,与禄邶修好。右将军不在其位,恐是不能明白,但是我相信,大王定能理解。”刘丰贞一面说着,一面朝禄邶王鞠身行了一礼。

      禄邶王大笑一声,道:“行!本王姑且相信你,相信一国之君言而有信。”

      禄邶王既然这样说了,罗冀希迩又被反将一军,自然不能再说什么。但是他越发肯定大烽皇帝的阴谋,一个来求和的使者总是在对方大王的家事上费尽心机,搬弄是非,且不说其诚意如何,心思必然不正,奈何禄邶王堪堪入了套。

      罗冀希迩从来没为禄邶王不信他没有争王之心这一点或悲或怒、或恼或恨,皆是不必,谁天生该被谁信任呢?只是他偶然会愁,到底该怎么做才能换禄邶王那么一点点的信任,相信他并无此意。

      罗冀希迩回到他的营帐,看到蝶奴才想起来朱拌衣这一号人。方才库哈吉安并没有在禄邶王面前借机针对他,想必他还在惊慌之中,并未想起此人,或是尚未理清思路,不知该给罗冀希迩冠个什么罪名。

      罗冀希迩灌了杯水问道:“蝶奴,她怎样了?”

      “右将军。”蝶奴屈身行礼,方回答道:“她昨夜睡得不安稳,这会儿睡熟了,一时半会儿醒不过来。”

      罗冀希迩点点头,转身出去找到阿术骊,道:“安置一下她。”

      阿术骊惊讶地道:“不是吧?罗冀,你要把一个敌人留在这里?”

      罗冀希迩全然不顾阿术骊的担忧,笑道:“她受伤了,这会儿也没法离开。再说,就这一个人你制服不了吗?”

      “我……”阿术骊想说制服朱拌衣肯定没问题,但是大王那边怎么办?

      但是罗冀希迩显然不当回事,他的眼神飘到辎重上,几个士兵正在搬运昨夜刘丰贞从朱锦山和朱拌衣手里打下来的兵器。

      罗冀希迩一眼就看到了朱拌衣的梅花枪,这枪他曾见过一次,但不是这把。

      阿术骊看了一会,道:“这是那位朱姑娘的?”罗冀希迩允自想着,并未回答他。见罗冀希迩看得这般认真,不由得勾起他的好奇心,仔仔细细地将梅花枪从前到后、由尖至尾瞧了一遍,终于有所发现,惊道:“这枪和伍跛子藏起来那枪好相似啊!”

      罗冀希迩不置可否,只道:“晚些时候再去仔细看看。”

      罗冀希迩提了梅花枪朝自己的营帐走去,此时朱拌衣已经醒了。

      蝶奴像是守得云开见月明一般,高兴地道:“你醒了,起来喝点粥。”

      朱拌衣睁着眼睛直直地望着帐顶,似在思考此为何处,听到蝶奴说话,僵硬地转过脖子看着她,哑声问道:“你是谁?这是哪?”

      蝶奴一面给朱拌衣倒了杯水,一面答道:“我叫诗额蝶奴·云赫,你可以叫我蝶奴,这里是额洛。”

      额洛……禄邶额洛!朱拌衣的警惕性瞬间拔高,诗额蝶奴是不过眨了眨眼的工夫,再看向朱拌衣,看见她的眼神,诗额蝶奴吓得将杯子落了地,那是狼的眼神。

      “你……”诗额蝶奴的声音些许发颤。

      精神一紧张,体力也恢复了,朱拌衣全然不顾伤口,一个鲤鱼打挺翻身坐了起来,见诗额蝶奴这般害怕,转念一想,或许是禄邶牧民,眼神瞬间又变得平和了,道:“你救了我?”

      “不,不是。是我们右将军救了你,我只是奉命照料你。”诗额蝶奴回道。

      “右将军?罗冀希迩·白夏涅!”朱拌衣不动声色地问道,在她认知里额洛守将是禄邶右将军罗冀希迩·白夏涅,和晴王关系密切,据说此次晴王就是同他勾结。

      “正是在下。”磁沉的声音从账外传来。

      帐篷帘子被掀开一角,那个人就走了进来。

      “是你!”朱拌衣惊道。

      罗冀希迩笑道:“是我。罗冀希迩是我,罗冀也是我。是不是觉得应该在固都杀了我?不过这样,你来禄邶也活不了,除了我,大抵没人会救你。”

      诗额蝶奴很识趣地退了出去,留下二人对峙,一站一坐,却没有剑拔弩张。

      朱拌衣平静地问道:“我爹呢?”

      “朱将军,我救不了。”罗冀希迩道。

      朱拌衣不再说话,脑袋不知不觉地微垂下来,望着地面发呆。罗冀希迩默默地站了一会发现她出奇得安静,没有要杀他,也没有要自戕,更没想着逃走,不哭不闹,只是……发呆。便将梅花枪倚靠在一旁,无声无息地退了出去。

      诗额蝶奴端了粥进来,朱拌衣又躺了下来。直至日落,别说米粥了,她滴水未进,只是抱着手臂面向里面侧卧着。

      诗额蝶奴端了汤药进来,见粥仍是粥,饼还是饼,叹气道:“朱姑娘,多少进些食。”

      弥柯从阿术骊那了解了这位陌生女子,诗额蝶奴又从弥柯那里知道了朱拌衣的事情,不由得唏嘘,她的父亲死在她眼前,不是无计可施的疾患,却是无可奈何的战争。诗额蝶奴能体会她此刻的心情,但又不能完全体会,因为朱拌衣此刻的境遇比当时的她要无助许多。

      朱拌衣没听见她说话,念想百转千回,有生有死,不解同悲愤渐起,郁在胸口,越发难受。

      天灾尚可给自己找个借口去安然存活,可人祸却只能徒添一腔悲愤。

      诗额蝶奴没法子只得找来罗冀希迩,罗冀希迩还当她想得通呢?未曾想是闹这一出,将粥放在桌子上,道:“若是想死就痛快些,绝食算怎么回事,浪费我们这点粮食也不能把我们饿死。”

      朱拌衣的眼珠动了动,罗冀希迩的话她听到了。死、绝食?她想过死,但不是自杀,而是不怕死。绝食,她想都没想过!饿死是世上最痛苦的死法,即便她有罪,也没严重到上天要用饿死来惩罚她。她只是没胃口,没心思进食罢了。

      她翻过身来,下了榻,看都没看身边的人一眼,径直走向桌边,端起粥喝了起来。罗冀希迩脸上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容来,他自己都觉得这个笑莫名其妙。

      米粥里放了羊肉碎,诗额蝶奴一方面担心朱拌衣猛失津血的脾胃不能承受纯羊肉的滋补,一方面担心朱拌衣这个大烽人接受不了烤羊肉的油腻,但朱拌衣是需要进补的,故而做了这个碎羊肉小粥,不过她白担心了,朱拌衣吃肉比赖淇这个彪汉还要厉害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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