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蜜的前半生

　　那以后，两人工作外的来往日渐增多。无他，只是喝喝茶，逛逛书店，博物馆，看场电影，周蜜发现两个人很合拍，自己的很多怪诞的奇思妙想他也总是宽容的一笑置之，恨不相逢未娶时。期间，他并无失礼举动，工作中也绝无徇私，提点还是有的，从不提他的家庭，她也从不过问。遇见过已婚的男人借酒装疯大谈自己的黄脸婆如何如何粗俗、不解风情、悍妒，全然忘记如今的黄脸婆当初是他如何费力追来的美娇娘，又是为谁操劳衰老。对于这样的男人，她最是鄙视。而今，她与宋安宁之间，她无法判断这场意料之外的相遇谁先动了心，那么，至少做那个最后亮出底牌的人。
　　这日周六，傍晚时分，宋安宁按响门铃。周蜜一身粉红家居服的平常打扮，长发绑成马尾，与平素的OL形象比起来，健康甜美许多，青春气息扑面而来。宋安宁放下手中西点店打包的甜点，环顾四周，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打理的很是清爽。餐桌上的四菜一汤飘着热气，时间刚刚好。清蒸鲈鱼、醉虾、西芹百合、松仁玉米，再加上一罐浓浓的三荪汤，一起吃过几次饭，周蜜知道他的口味偏清淡，正合她的胃口。
　　饭后，宋安宁帮助周蜜清理残局，动作很是熟练，看着戴着胶皮手套清洗餐具的宋安宁，周蜜有那么一瞬间的错觉，以为那是她的夫，不过也只是那么一瞬间。
　　周蜜打开家庭影院，上周新买的碟片《革命之路》一直没来得及看，莱奥纳多和凯特的二度合作，饰演一对平凡又不甘于平凡的夫妻。一个曾经雄心勃勃想要真正的活着去感受世界却没有把梦想付诸于行动的懦弱的丈夫frank，一个内心不甘平庸极力想要摆脱现状却又力不从心固执的妻子april。周蜜看得很入神，觉得这是一个没有设计性的，真诚的故事，不知不觉原本隔着一个座位的两人渐渐越靠越近。宋安宁侧头发现周蜜的嘴角粘着甜点屑还浑然不觉，十分可爱，伸手去擦，这动作超出周蜜预料，脸有点发烧，宋安宁的手轻轻抚上周蜜浓密的头发，温柔异常。气氛很美好，周蜜心中警铃大作。
　　“不早了，你老婆还在家等你，什么时候回去。”周蜜用的是肯定句并非问句。
　　宋安宁长叹一声，放下手，深深看了周蜜一眼。
　　“周，你很残忍，永远知道戳哪里最让人痛。”
　　“是对你残忍，还是让你对我残忍，你说我该怎么挑？”
　　宋安宁走后，周蜜环臂呆呆坐在他刚刚的位置，还有一丝余温。她在赌，赌她在他心中的位置，她毫无把握，但她知道自己必须赌这一次，否则永远是笔糊涂账。
　　翌日午后，宋安宁来电，不知所云的闲话家常后，周蜜单刀直入。
　　“你知道我喜欢你吧？”
　　“是。”
　　“你呢？”
　　“怎会有男人不喜欢你。”
　　“那你作何打算？”
　　“周，可否我们在一起，不公开。”
　　周蜜一把挂断电话，铃声再响，索性扯断电话线。原来这就是她的位置，不公开的秘密情人。她不介意等，但她介意要她等的理由。心情大坏，也许她该换份工作。
　　周一早晨，写好的辞职信却找不到人接收，宋安宁美国出差。那还是她给他订的行程，一头扎进去的是她。
　　一上午心神不宁，午休时电话响起，周蜜一把接起，却是个柔和的女声。
　　“周小姐，我是宋安宁的太太赵世兰，可否请你楼下一叙。”很客气，周蜜庆幸自己要面对的是个大方得体的女子。
　　公司楼下停着辆银灰的雅阁，见周蜜过来，车门大开。周蜜上了后座，司机早已识趣的下了车，里面只有一位着浅灰开衫，黑色长裙的短发貌美女子，正是照片中和宋安宁热情相拥的宋夫人——赵世兰，周蜜注意到旁边还有一部折叠好的轮椅。
　　“周小姐，很抱歉，因为三年前的车祸，我行动不便，所以只好冒昧打扰你了。”
　　赵世兰竟然身有残疾？周蜜大惊。
　　“周小姐，我这次来，是想和你谈谈安宁的事。你们的事，我一直很清楚。”
　　“宋夫人，我和宋总一直以礼相待。”
　　赵世兰了然的一笑，问道：“周，你知道你的上任因何离开？”
　　周蜜摇头，她确实不知。
　　“因为安宁不喜欢。事实上，在你之前，我已经为他换过不下十任助理。我看你的资料就知道安宁会喜欢，果然，你是唯一一个让他动了心的女孩。我要谢谢你。”
　　周蜜大骇，这位宋夫人是太贤惠还是脑筋有问题，周蜜开始可怜宋安宁。
　　送走宋夫人，周蜜即刻打电话给远在美国的宋安宁。
　　“宋安宁，我果真是你太太挑选的贡品？”
　　一声叹息。
　　“你见过她了？”
　　“这么说她说的都是真的？”
　　“是。”
　　“宋安宁，我同情你。”
　　电话那头竟传来男人压抑的啜泣声。
　　周蜜处理好手头工作，即刻自动辞职。又开始铺天盖地的寻找新的工作。宋安宁是在三天后来找周蜜的，开门的一瞬间，周蜜险些认不出眼前这个胡须满面，双眼血丝的男人是那个只肯用手帕不肯用纸巾的宋安宁。
　　倒上一杯热茶，周蜜和他对坐。
　　“这种情形持续多久了？”
　　“她三年前车祸，脊柱受损，腰以下完全没有知觉。大概两年前，她开始热衷于为我筛选女助理，我不配合或反对，她就大发脾气。医生说不能让她情绪过于激动，我没办法，只好随她。”
　　“这么说来，接近我，是你配合你太太演的戏。”
　　“一开始是，后来……周，你是个讨人喜欢的女孩。”
　　“但你爱的始终还是你的太太，否则你不会忍耐这样非人的生活。”
　　“周，很抱歉，一开始骗了你，但我们，真的，再无可能？”
　　宋安宁小心翼翼凄惶的眼神让周蜜很不舒服。
　　“宋安宁，你想我怎样？跟一个身体和精神都不健全的女人抢老公吗？你现在该做的是振作起来，尽快去治她的心病。这是我们学校张教授的电话，他是国内治疗运动损伤和灾后心理重建的专家。希望可以帮到你。”周蜜将手写的电话号码塞给宋安宁。
　　“周，我真糊涂。我们可否做朋友？”
　　“宋安宁，你还有完没完？在我没改变主意前，速速离开！”
　　周蜜拉开公寓大门送客，送走了依依不舍的宋安宁。周蜜倚着紧闭的大门，揪心的听着门口徘徊的脚步声，默默的流泪。晚上，干脆拾起那本被她丢在角落的《小王子》又翻阅了一遍，大哭一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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