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雀传

作者:癫山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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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十五章


      我们回到七系已是翌日中晌,我将符咒交给赵柘,顺便交代几句,着重强调了薛旬。

      其他妖精成立的组织也好、门派也罢,远没有薛旬能拿捏人心。

      他创办的“神教”所制定的戒律很极端,让世人觉得这才符合他们心中的“修行”,所谓磨练心性。

      他们执著于布施、持戒、忍辱、精进、禅定、智慧的相,自以为很有程度和功夫,甚至生出傲慢挑剔之心还不自察,殊不知已被魔有机可乘、已被其所束缚。

      这种教团犹如魔王带领魔民,妄称是佛,实则尽是魔说;迷人不觉堕陷,还拉上亲朋好友等有缘人一起入魔界。

      当人们盲目崇拜被神化的某位“上师”,一味听信他所传播的见解,从而被洗脑、瓦解重塑认知,到最后甚至强忍痛苦献身恶魔做血食,还觉得是“得道飞升”——乃摒除肉身的殊荣。

      非不非、是不是,差之毫厘失千里——自性本心具足六度万行,也就是布施、持戒、忍辱、精进、禅定、智慧,戒律和戒相只是一条条途径,最终还是归于真常;不执著身躯不是让人故意去自我了断,而是该用的时候用,有一天身躯老死、发生意外不能再使用,不必不甘伤怀,因为本就是四大假合。

      据任双讲,少有人能深入魔窟得以脱身,但有一位姑娘做到了。

      那年,此女子二十出头,路过薛旬之教派,误以为是佛堂,遂入内上香。

      倘若她为自己的欲望有所求,起心动念必被薛旬知晓,从而进行引诱;结果姑娘叩首,心神清静,念的是——愿众生明心见性、圆成佛道。

      薛旬等魔子魔孙尚未意识到她是何许人也,又邀其吃饭喝茶,女子应允。

      他们在谈话间讲述诸多魔说,女子微笑岿然不动;他们又幻化自身,使人在看向他们时有得见活佛之感,却不知女子自心净土,过眼之处皆是真如。

      她在饭后为他们洗刷干净所有碗筷,留下六元香火钱与五十元茶点钱,拂袖而去。徒留魔民望其背影,眼中只是一个再平凡不过的小姑娘。

      其实这位乃是乘愿再来的大菩萨,虽然身相尚未皈依,但心已出世,周围有一众大护法的。

      我知道,薛旬所造成的这种情况难以根除,即便赤冀和他都不在了,颠倒见还存于人们的知见之中,递相诳惑,不能了本心,被无情物摄。

      对此,师曰:诸佛与众生唯是一心,更无别法。唯此一心即是佛,佛与众生更无别异。著相修行,皆是恶法,非菩提道。但能无心,便是究竟。

      “为薛旬准备的这道符咒与其他不同。”我将锦囊递给赵柘:“该怎么用已经写好,都在里面。”

      “妥当!”赵柘感恩戴德地接过去,嬉皮笑脸地对楚尽说:“你找了个好媳妇儿啊!”

      楚尽微微点头,理所当然地回:“确实。”

      我们动身去云洲,正逢疏雨潇潇下,天地一片清明。

      我因为乌绥之事先到十二阁见白淄,这里照例有好多青蛙在叫,也有众多四阁弟子照例在逮它们。

      白淄悠闲地躺在书房的摇椅上,手边放着一碗茶水泡米饭,我见状随口道:“我以为就何桉好这口儿,原来阁主也爱吃。”

      奇仙何桉平生三恶——降雨天,荒土地,酒蒙子;平生三好——茶水泡饭,琪花瑶草,珍禽异兽。

      说起茶水泡饭,何桉堪称行家,琼浆玉液她不饮,山珍海味她不爱,偏喜欢茶泡饭,还总结出一套食用最佳,乃酽茶配隔夜饭。

      “是,她是爱这样吃......”白淄忽而低落,飞快起身收拾碗碟加以掩饰。

      我感到古怪,楚尽欲言又止,示意我问正事。

      我谈及乌绥,倒像为白淄搭台阶。

      她火速缓和神情,即刻转移精力到此事上——乌绥会被任双的手下领养,取名周弃念。这名男子近年会死于事故,之后周弃念会再次被任双带回身边。

      我了解情况便告辞了,和楚尽奔往洪曲。

      当初跟绛羽一起来云洲,他总拿洪曲吓唬我,讲好多让我睡觉不敢闭眼的话。

      他说洪曲的镇山神兽异常凶猛,彪悍丑陋还浑身恶臭,并且吃人不吐骨头,它跺一脚洪曲仙山都得矮一尺,简直令人闻风丧胆!

      他亦关切地嘱咐我:“你一定要小心,它最爱吃小神仙,尤其是你这种看起来就美味的小神仙!”

      他总挑我们在洪曲周围逛街时说这些,因为晚上要住在这片儿,我便格外心惊肉跳,必须要拉着大家陪我一起睡,生怕猛兽下山给我叼走吃掉。

      如今没有小时候的恐惧了,大不了打一仗,权当放松筋骨了。

      小雨淅淅沥沥的,走到浦枫河之际几乎快停了。

      柳树在河畔摇曳,伴随潺潺流水声,我倒想起子迢来:“荒古上的树是哪位仙君栽的,为何聚乾鼎只听子迢的?”

      楚尽解释:“聚乾鼎本是绛羽家族的法器,可炼魔效力太过凶悍,炼化的又都是至魔,导致它聚集的煞气越发重,好好的神兽靠近它不慎吸取煞气也会狂暴,彼时荒古并非没有生机,反而有至纯至圣的水月树和空心花。”

      原来因为何桉爱饲弄花草,玉帝便派她采摘水月树和空心花。

      何桉挖掉树之后发现它变成了一颗种子,但空心花根本摘不走,甚至碰不着,但凡有人靠近,它们便缩到泥土里,挖开看根本找不到根,不晓得窜到哪里去了,没办法只好用法阵将聚乾鼎压在荒古山下净化,也从此对荒古造成无法逆转的伤害。

      “普通草木都枯萎了,空心花也渐渐不再出现,玉帝通过法阵感知到聚乾鼎煞气未祛尽,又派何桉到荒古重新栽种水月树的种子,还有天宫中稀有的圣洁花草,但只有水月树活了,并且扎根入深处,通向聚乾鼎。”楚尽继续说:“水月树开花长出枝条时,正是聚乾鼎转煞为圣之际,它们彼此相通,子迢也成为召鼎的必要,可还需要一位实际掌控人,也就是子迢认的主人,任何心有挂碍之人都无法召出聚乾鼎,毕言之试过没成功,因为心系吕吟舟,但吕阳成功了。”

      我点点头,又问楚尽:“阁主与何桉有关系吗?每次提到何桉,阁主都好奇怪。”

      楚尽说何桉是阁主的女儿,使我大吃一惊。

      他告诉我,白淄曾在西王母座下当差,因为与凡人相爱生下何桉才被贬到云洲十二阁。

      她起初不是孩童容貌,结果何桉父亲转世投胎好巧不巧成为了十二阁弟子,白淄也再次和他坠入爱河。

      这般肆无忌惮地跟门中弟子互生情愫令西王母震怒,导致白淄就此遵守“永生囚于孩童体,永世勿出十二阁”的惩罚。

      “乌峦不记得上辈子的事了,只知道此生爱了不该爱的人,大逆不道。”楚尽叹一口气:“关于他离开十二阁的说法有很多种,何桉说是他自己决定走的,虽然见面机会少了,但会和阁主互通书信,直到现在。”

      我记起一桩小事——自打我见到白淄,总觉得她玉佩款式太长,戴在腰间很突兀;乌峦腰间也有一块玉佩,和白淄的款式一致,同样时时不离身。

      起码我每次见到他们,都会看到它们。

      小雨刚歇,洪曲的草地和树木都挂着露珠,清香扑鼻。湿润的泥土很软,却不陷脚。云朵短暂地遮住太阳,地面昏暗着,反倒更迷人。

      我们一路向下找到绛羽闭关处,这里被两块大岩石遮掩着,外面是气势汹汹的瀑布,微弱的阳光从缝隙中显露出来,像绝境中的一缕希望。

      “总算来了,我等得头都白了。”对面一道身影款款走来。

      他银发丹袍,面含微笑,细长的双眸好似美人微翘的发梢,对我而言真是久违了。

      “绛羽兄!”我兴高采烈地朝他跑去:“你头发本就是白的!”

      我跑到他跟前,脚下似乎踩到东西,地瓜大的老鼠正吱吱尖叫,肥硕的腰臀疯狂扭动。

      它长得像地瓜,颜色更像,活脱脱长尾巴的地瓜。

      我抬起脚,它一溜烟儿钻到绛羽怀里,冒出脑袋谨慎地盯着我。

      绛羽低头逗它:“你能跑就快跑,她是顽劣的行家,最爱吃野味,尤其是你这种看起来就肥美的野味。”

      地瓜鼠就要吓死,滚到地上颤抖着冲我磕头:“上神饶命,小仙乃洪曲的镇山神兽哇!”

      我倏尔醒悟,无可奈何地嗔绛羽:“我到底被你诓了多少年?”

      绛羽豪迈地大笑,眼光驻留在我身上,良久才说:“别来无恙。”

      我心头五味杂陈:“别来无恙。”

      绛羽带我们到山间瓦房落脚,聊起闭关之事。

      地瓜鼠确实是如假包换的洪曲镇山神兽,也是绛羽旧友。

      它生性胆小,认为自身缺少威慑力,故请教绛羽,得来瞎编的法子,于是对外放言——洪曲镇山神兽天下第一凶恶!以此震慑不轨人士,避免麻烦。

      可它千算万算没想到上万年前祥宗慌不择路,匆忙之中把殒豚和祥妗尸身丢弃在这儿,盼被猛兽吃干抹净。

      地瓜鼠巡山时发现一堆骨肉,不禁大喜——这就叫人无外财不富,马无夜草不肥!遂把一千五百三十块全部搬回山洞,并吃掉最嫩的一块。

      这下坏了,地瓜鼠根本消化不掉,闹得腹痛不已,又死活吐不出来,只能剖开肚皮或者硬生生炼化。

      地瓜鼠没思索地选择后者,于是上天宫求助老友绛羽。

      绛羽二话不说帮地瓜鼠炼化尸肉,又从它嘴里听说这件事,连忙随它来洪曲验看。

      “他们切得太碎,根本分辨不出,我只好闭关重塑。”绛羽坚定地看向我们:“如今能够带半面殒豚和祥妗尸身去见玉帝了。”

      云朵在苍穹中散开,温暖明亮的光线包裹住我们,我更能看到前方清晰的路。

      绛羽简单的话语涵盖着与冤屈不公搏斗的痕迹,同样成为这条路上结实的阶梯。

      楚尽和我一齐向绛羽行礼:“绛羽兄,大恩难言谢。”

      “这是做甚?”绛羽一边扶起我们,一边说:“许久不见倒与我生分了,待完结此事快来找我喝酒,我们好好说说话!”

      我们奔杀天宫,人证物证俱在,玉帝降旨北海召见祥宗和祥妤,还要押入魔的殒豚一道来接受查验。

      我暗暗观察父君面孔,并未见他有何不同——无任何浮于表面供人揣测的神采,永远是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姿态。

      “烟雀。”绛羽歪头凑到我耳畔:“我想到地府一副对子。”

      我清楚他所指——阳间三世,伤天害理皆由你。阴曹地府,古往今来放过谁。横批:你可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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