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雀传

作者:癫山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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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七章


      这数月过得疲劳,因为在十二阁豢养灵兽要签契约,各项手续很麻烦。

      关键第一阁没有教习,程序便缺少一环,又要进行另一位教习代签的事务;上面白淄得审核,还要批文书通过,腿都快跑折了。

      然而困难解决掉就不再是困难,层层突破之后青鸿与我的关系已名正言顺。

      接着是为了能让青鸿多吃点东西,我真乃绞尽脑汁地琢磨它的口味,像攀壁捕蜥蜴,或是下水摸泥鳅,都已经不在话下。

      最近发现它爱吃蚯蚓干,便晒上许多,想来够吃一阵子,终不至于苦恼了。

      今天太阳很毒,我在收蚯蚓干时被晒得头晕,远远看见一道黑影儿。

      他尖腮细身,在阳光下飞速行走,待入荫蔽处又放慢脚步,想来是竹熙了。

      我说他来得正好,快帮我收蚯蚓干,又话赶话说说青鸿的情况,结果换来竹熙一顿嘲讽。

      他告诉我蛇无需像人似的每日进食,一顿饱餐足抵十日,此为众生皆晓之常识。

      我听得羞愧极了,没好意思多留他,赶快回房将蚯蚓干包好,又把骷髅架子全撤了。

      我本来还挺高兴,由于炼好多兵将一直都没用处,这回被我召来挂着各类蜥蜴干和泥鳅干,一串串地悬在骨架上,还能摆出各种造型,实为最可爱的陈列架子,结果又要送回去。

      青鸿的口粮委实充足,我把多余的全部收起来,又掐起通兽诀跟它说话:“是为娘没见识,日后再不逼你吃东西了。”

      我通兽诀尚未习成,但这次青鸿一吐蛇信子,却是听见清晰的三个字。

      “去你的!”

      我尤其惊喜,以前总听不分明,能断续地听出模糊的音而已,大多内容是要靠猜的。

      它从容地看我,貌似认为我依旧听不懂,见我非但不恼还挺开心,它眼睛流露出得逞且调皮的光色,灵动的脑袋也随之摇摆。

      竹熙前些天还说——看青鸿这小脑瓜儿,里头装的可都是智慧呀!

      “烟雀。”

      楚尽的声音与敲门声同时响起,我有些忘乎所以,豁出老脸跟青鸿说:“你爹来了。”

      楚尽推门进来,还带着一筐乱七八糟的东西,有碎石泥土,还有杂草树枝。

      青鸿朝他冲去,比我见楚尽还急切,看样子是真恨自己不会说人话,咝咝吐气声没完没了。

      楚尽搭手过去,青鸿欣喜若狂地攀上他的臂膀,又趴在他肩头得意洋洋地瞟我,傲娇的小脖颈也扬起来了。

      楚尽只用一刻钟的工夫便在房内角落堆出一方“圣地”,描述得夸张些则是——山洞幽深峰豪迈,枝干挺拔草青葱。

      青鸿双眼精光四射,兴奋得一猛子扎进去,楚尽见状笑道:“是会享福。”

      我迫不及待地跟楚尽分享:“我方才跟青鸿沟通,听的字特别清晰!”

      楚尽问:“它说甚了?”

      我噎住了,怎么说我也是被青鸿顶撞了,并且面对楚尽那仨字我说不出口。思忖这会儿,楚尽直接掐通兽诀去问青鸿,但见青鸿三言两语哄出他一张笑颜,还听他说:“日后常来看你。”

      我去问楚尽,他回答我:“它叫我爹,说是你教的。”

      我有点尴尬:“你为它搭窝,它该是乐昏头了,感激之情无以言表,上来便认爹了。”

      楚尽点一点头,欣然接受我的诡辩:“有道理。”

      “明日是团圆节,大家今晚都要回家,你不收拾吗?”我说出口即后悔了,本来是没话找话,听起来却像下逐客令撵楚尽走似的。

      “是不早了。”楚尽整理好竹筐离去,我坐在门口,目送他的背影消失在落日余晖之中,忽然感到寂寞了。

      我就这样坐到圆月高悬,十二阁静悄悄的,只听得见风声,或拍打门窗,或调戏灯笼;苍穹上的黑云好似砚中余墨,与皎洁的月光交融起来,倒是别有味道。

      其实我对团圆节谈不上介怀,但每逢此时却也过得违心。

      我记得许多许多年,十二阁门口人山人海,都是长辈来接孩子回家,人头几乎要挤爆,嘴里各喊各的名,之后白淄嫌乱便不让了,改成弟子自行回家。

      我忘不掉他们年年来,我年年躲在树后偷看,别提有多羡慕。

      我想,或许对家的执念一深再深,致使物极必反,才会好受。

      我还是从裴衾予口中听说的“物极必反”,彼时有几位长老相聚探讨何为“情深不寿,慧极必伤”,弟子们都围在一旁以听长老高见。

      裴衾予将他的理解讲予诸位——执念过深之感情难以长久,过于聪慧反而劳心费神,无非是教人物极必反的道理。

      但胡鹤大叫歪理,说情缘莫测,寿与否同深浅没有关系,何况深浅又该如何衡量?他又说慧极若伤,只说明此人境界还不够高,顶多算聪明,难称为智慧。

      裴衾予辩不过胡鹤,非叫他也说出见解来。

      胡鹤感叹各人有各命,一概而论未免片面,大家各有不同想法,互相探讨是有趣,不必要争论对错高下,又肯定裴衾予“物极必反”这词儿用得妙。

      而我的理解是,万事万物达到巅峰必会下降。譬如我将对家的愁思发泄出去,日后再想为它难受都未必了。

      我夜游十二阁,也没有走很多路,却觉得筋疲力尽,更多是精神层面的泄耗,因为想起好多人事,包括茶祭和麟父。

      听说茶祭刺杀未遂,麟父还是将大半身家作为酬劳给予他。茶祭上有老下有小,孩子比麟童年纪稍微大些,可天生残疾,近年情况愈发不好。

      茶祭为治儿养家砸锅卖铁,干刀口舔血的行当,麟父同情他,更多是心疼孩子。

      像麟父同情茶祭一样,我也同情他,可此事我亦有委屈,不分青红皂白地全扣我头上,我也冤得慌。

      我可以不计较他的嘴脸,可以客气地解释,也可以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满足他的要求。

      倘其一再逼迫,则忽视而已,决不雪上加霜;只有一点,他不能伤害我在乎的人,尤其是楚尽。

      我想到他,耳畔便会响起他对楚尽的恶毒诅咒,实在揪心,甚至感到害怕,怕楚尽因我受到牵累,怕不幸被麟父言中万劫无法相见。

      我不知觉走到清玉,这里开阔,显得深夜之月更加震撼,不禁向苍天祈祷——惟愿楚尽平安无恙。与此同时,我听见悠沉的古琴声。

      我对琴的了解很泛泛,只晓得抚琴有六忌七不弹,还有八绝,指清奇幽雅悲壮悠长,仅是稀里糊涂听得出好赖。

      它使我心静,仿佛在听天地运转,恍若见到万物化生,更是惊叹竟有如是高手与琴合二为一。今有幸闻之,从前听的便都不作数了,日后其他同样是入耳容易入心难。

      我盘算着十二阁只有我和白淄,八成是她,既然碰到理应过去问声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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