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依之人

　　夏国皇宫。

　　云泽熠脸色蜡黄，捂着胸口咳嗽两声：“轩儿没听朕的命令，直接去了东河城？”

　　“是。”清婉神色担忧看着云泽熠，从怀中掏出药瓶，倒出药丸给他吃下一粒。

　　将药丸吞咽下去，云泽熠的脸色好了很多，他沉声：“替朕安排，去东河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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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东河城是莲国边境较大的一个城，距离夏国、蜀国很近，由此成为三国贸易之城，每年都有数不清的商人在此交易，税收可观。

　　然而如今城内居民大门紧闭，街道萧条，随处可见蜀国和夏国的士兵，外边又有莲国士兵虎视眈眈，此城仿佛成为羔羊，等的狼来瓜分。

　　战争随时会爆发。

　　一队士兵再街上巡逻，夏国士兵1低声道：“第五天了，粮草还没到，你说会不会出什么事？”

　　夏国士兵2：“有恒王坐镇，能出什么事。”

　　夏国士兵1：“听说咱们的粮草还能坚持七天，若是七天还没新粮草，咱们不都得饿死？”

　　夏国士兵2：“怕什么，城中不是还是居民在，恒王命令咱们不得打扰城中居民，借粮总可以吧？”

　　夏国士兵1：“说的也是。”

　　不远处传来几声惨叫，一下子吸引夏国士兵目光。只见几位蜀国士兵正在殴打一位青年，青年死死抱着怀里的东西，一脸菜色。

　　夏国士兵1走上去阻止：“你们在干什么？！恒王下令，不得伤民！”

　　蜀国士兵1摸一把脸，又踢青年两脚：“关你屁事，别多管闲事！”

　　夏国和蜀国各自供应各自的粮草，蜀国的粮草也没到，余粮比夏国还少，只能减少给底层士兵的粮食。

　　他们吃不饱，只能出来抢。

　　夏国士兵2想让同伴别管了，总归也损失不了什么。忽地听一声呵斥：“围在这里做什么？”

　　夏国士兵1一见此人，立即道：“莫统领，属下巡查时发现蜀国士兵殴打居民，正在阻止。”

　　莫泓走上前，看见奄奄一息的青年，眉头蹙眉，两位蜀国士兵身子缩了缩，他们是战败国，被恒王管，想跑却没动。

　　莫泓开口：“带走，军法处置。”

　　蜀国士兵耷拉着脸，虽不情愿，不过还是乖乖被带走。

　　他们想，去了夏国营地，应该能吃饱吧？

　　莫泓严肃道：“如今非常时期，切不可掉以轻心。粮草之事，王爷会想办法解决。”

　　“是！”

　　东河城本是交通便利之城，然不知为何，他们的粮草迟迟不到。

　　莫泓不禁想到驻扎在城门外，那个过分漂亮的女子。

　　是她的计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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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莲国大营。

　　唯依伏在桌案上写些什么，妖艳的容颜上满是认真。帐外有侍卫问：“王爷，迟将军求见。”

　　“让她进来。”

　　迟燕几个大步跨进来，兴奋道：“行动非常顺利，风一和左木杨成功将夏国、蜀国的粮草全数烧毁，打得他们措手不及。”

　　“如今东河城内没有粮草，他们只有两条路，要么退兵回去，要么出城迎战。”

　　退兵，她们便能不费一兵一卒收复东河城；出城，她们已经设下埋伏，必定将敌军赶走！

　　唯依听闻，点点头，表示知道。

　　迟燕见唯依埋头写东西，以为她在处理公务，恭敬道：“不打扰王爷，属下告退。”

　　唯依挥挥手，一刻钟后，她写完放下笔，口中喃喃念出纸上的内容：“飒飒东风细雨来，芙蓉塘外有轻雷。忆君心似西江水①，一寸相思一寸灰②。”

　　阿轩，我好想你。

　　账内静默片刻，侍卫声又从账外响起：“王爷，左将军求见。”

　　“让他进来。”

　　左木杨走近账内，跪下禀报此次行动的伤亡情况，汇报完，只听见唯依说：“过来，看看我写的如何。”

　　左木杨走上前接过纸，以为是什么秘密计划，没想到一看，是首情诗。

　　唯依看着左木杨，眼中带着希冀：“你说他会喜欢吗？”

　　左木杨心里没由来的泛起一股忧伤，外人都以为，恒王与唯依和离后，唯依早已将其忘记，只有她身边人才知道，唯依没有一刻忘记过恒王。

　　在自己人面前，她从不避讳她的心思，只有在外人面前，她才是那个冷静又睿智的定王。

　　左木杨说：“主子如此用心，他会喜欢的。”

　　唯依不太高兴：“你撒谎，他从来不给我回信，肯定是不喜欢。”她抢过左木杨手中的纸，打算撕掉。

　　左木杨立即制止：“别撕，这是主子的心意，你可以多写些，让他挑。”

　　主子不会写诗，这诗她一定想了很久。

　　唯依沉默半晌：“你说的有道理。”她想让阿轩知道她的进步，知道她的用心，想让阿轩知道她的一切。

　　她想把自己的剖开给他看，她很爱他，心里只有他。

　　唯依把纸仔细整理好，叠起来，夹在书页下，仿佛也把自己的心整理一番。

　　“风一呢？”

　　左木杨看着唯依把纸收好，答：“风将军在外城探查情况，很快就回。”

　　唯依应一声。东河城地处平原，难守也难攻，全看谁更厉害。如今夏国有蜀国帮忙，而莲国方便支援，可谓势均力敌。

　　若是她们强攻，有赢面，却会两败俱伤。只能事先设好埋伏，想办法引他们出城，伤亡或许会小些。

　　城内如今粮草断绝，他们肯定忍不了太久，想必会速战速决，主动出城。

　　左木杨见唯依不说话，继续道：“还有一事，雪三来了。”他知道唯依有四个暗卫，却不太熟悉，雪三倒是熟一些，唯依经常让雪三给他们检查身体，美名曰体检。

　　“雪三来作甚？”

　　“说是不放心主子，怕你受伤。”

　　“穆晗呢，他怎么放心让穆晗一个人留在莲国。”

　　“雪三说，他已经送穆晗回恒王府了。”

　　原来如此。唯依不再深究，她的‘后宫’们如今都过的不错，暗卫们几乎都有新生活，只有她，看起来不太好。

　　阿轩，出来吧，哪怕是见一面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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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晗光六年五月十七日，东河城粮草即将断绝，城内人心惶惶。

　　梅将军劝恒王撤回夏国境内，待粮草充足再夺城。恒王不应，拿出圣旨，说陛下亲征，即将带着粮草到达东河城，在陛下来之前，必须守住东河城。

　　梅将军震惊，跪下喊万岁。

　　十八日夜，莲国士兵忽然从瞭望台上看见大批士兵从城内窜出，犹如万钧之势，惶恐间击鼓大喊：“敌袭！”

　　唯依等人早已等着这一天，带头冲刺，两兵很快激烈交战。

　　唯依随眼一扫，没有看见云泽轩，略微失望。

　　她没有穿铠甲，身披红袍，冲进敌营后便站在马背上，手握大刀，宛如女将杀神，一刀一个士兵，片刻间，竟无人敢靠近其身。

　　梅将军瞳孔骤缩，大喊道：“摆阵！”

　　夏国和蜀国士兵顷刻间变换队形，犹如一把尖刀，将莲国士兵切割成两半。迟燕丝毫不乱，同样下令变换队形。

　　只见莲国士兵逐渐围成一个圈，欲将敌军包围。战场上瞬息万变，不过片刻，死伤遍地，唯依和风一两人根本不管什么队形，人档杀人，佛档杀佛。

　　梅将军深知这样下去不是办法，高声道：“王爷，该出手了！”

　　唯依身子一震，往城楼上看去，只见一个熟悉的身影站在城楼上，由于离的太远，她看不清他的面容。

　　只觉那人身形消瘦许多，像是受了不少苦。

　　眼眶一热，唯依差点流出泪来，她从马上一跃而起，借着内力，踩着士兵的头飞奔，不过片刻便到了敌军的地盘。

　　风一瞳孔骤缩：“主子！”他喊一声，也跟着掠去。

　　梅将军见状狂喜：“杀掉他们，重重有赏！”

　　士兵们疯狂向唯依和风一进攻，只是他们轻功太厉害，连衣角都碰不到，甚至有人因此送命。

　　站在城墙上的男子眉头微敛，出声道：“莫泓，你去拦住。”

　　莫泓怔半晌，道：“是。”

　　他有所疑问，却依旧听命，从城墙飞身落下，拦在唯依面前，唯依气势凶猛，没有半分留情，握着大刀就往莫泓身上霹。

　　唯依身材娇小，体内竟有如此力量。莫泓只觉档住大刀的剑犹如千斤重，整个人重重落在地上。

　　唯依没有恋战，借力再次飞起，往城楼掠去。

　　她的目标只有一个人——云泽轩。

　　她日日思念的阿轩。

　　城楼上，众人只见一女子身穿红色披风，头上用红绳简单扎了个马尾，手握大刀英姿飒爽，眼眸片刻不离地盯着恒王。

　　眼见唯依就要到达城楼，有副将出声：“王……”

　　“前锋出击。”云泽轩出声，打断了副将的话。

　　副将领命，立即改口：“前锋出击！”话音刚落，城门便窜出一队轻铠骑兵，只有百人，普通士兵见着他们都让开路。

　　他们气势凶猛，像利刃般杀入莲国阵容。而莲唯依仿佛看不见般，已经快到城楼下。

　　“弓箭来。”云泽轩双目通红，眼前好似蒙着一层雾，叫人看不清他的情绪。

　　莫弦微怔，将穿云弓和箭递给云泽轩。

　　自从王爷开始替陛下征战后，此弓就没离过身，他不会是想……

　　莫弦否定心中所想，或许王爷只是想吓吓那人。

　　唯依越来越近，逐渐看清自己朝思暮想的人儿，那人站的笔直，一身黑袍，披风在夜空中飞舞，只是双目红的可怕，像是刚从地狱中爬出来。

　　阿轩。

　　日夜思念的人就在眼前，她谁也看不到，踩着士兵的头几步到达城墙下，然后以轻功飞起——

　　她笑，笑的开心，在夜色中犹如花一般绽放，她离他更近了：“阿轩！”

　　同时出声的，还有破空一箭——

　　“噗嗤”

　　身子硬生生停在半空，唯依只觉心脏处一痛，移眼看，一支箭正中心脏，那是穿云弓的箭，百发百中的穿云弓。

　　是她送给阿轩的弓。

　　唯依的眼眸由欣喜转为迷茫、疑惑，中箭只是一瞬间，却仿佛一个世纪那么长。

　　她看向云泽轩，鲜红的眼先是极怒，然后和她一样，迷茫，最后是惊恐，瞳孔放大，握弓的手在颤抖。

　　她离他很近了，不过几米，可以看清她抚摸过千百遍的面容，却仿佛万丈远，她伸出手，想再碰碰他，身子却骤然失重，掉下城墙。

　　风一一直关注着唯依，因为分心，本可以胜过莫泓的他身上受了不少伤，见唯依不知为何突然掉下城墙，目眦欲裂。

　　“主子！”

　　他大喊一声，猛地发力震退莫泓，如利箭般向唯依飞去，接住她掉下的身子。

　　看见插在她胸口的剑，风一的心脏差点停掉，再也顾不得其他，抱着唯依就往大本营处跑。

　　雪三，得赶紧找雪三，主子不会有事，绝对不会有事！

　　唯依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都要碎了，不过不是因为被风一颠簸，而是因为云泽轩的眼神。

　　阿轩不是故意的，他不是故意的。

　　她很确定。

　　有泪水从她眼角流出，她突然死死抓住风一的领口，艰涩道：“不要……不要杀他。”

　　“什么？”风一听不清唯依的话，微微低下头。

　　唯依忍住喉咙的甜腥味：“不要杀阿轩，不要杀他……求你们……不要杀他……”

　　她可能活不久了，如果她死了，她的人肯定会为她报仇。

　　可阿轩不是故意的，他不是故意的。

　　无人应声。

　　唯依得不到风一的回答，手指发白，更用力地抓住风一的领口：“求你……”

　　风一几乎肝肠寸断，他闭上眼：“主子活着，我不杀他。”

　　“不……不……”唯依死死看着风一，生命在流逝，她的时间不多了。

　　风一红了眼眶，感受着唯依紧绷的身子，说出的话已有了几分哽咽：“好，我不杀，我……我替主子保护他。”

　　他想起在莲国时，主子不止一次和他们说，要保护那人，如果她死了，就认那人为主。

　　当时他们只当主子在说笑，自然应允，未曾想，事情竟会成真。

　　唯依听见自己想要的答案，放心了。

　　她想笑，却笑不出来，全身的力气仿佛被抽光，手渐渐滑落。

　　她想，如果活在世上注定要被人杀死，她会选阿轩，她甘愿死在他手上。

　　她不怪他，一点都不怪，她相信他不是故意的。

　　不过，能死在深爱的人手中，还有什么比这更幸福的呢。

　　耳边是风声，是士兵的呐喊声，还有谁的悲恸声——

　　渐渐地，她什么都听不到了，眼前只剩下黑暗，只剩下那人对她笑时动人的容颜。

　　阿轩，她的阿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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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城楼上，云泽轩眼前一黑，猛地吐出一口血。

　　“王爷！”

　　云泽轩耳边嗡嗡作响，他捂住胸口，胸口处剧烈疼痛，仿佛有一条小虫子在蠕动，在啃噬他的心脏。

　　血液翻涌，无尽的悲恸如潮水般涌入胸膛，一股无形的压力碾压着虫子，让虫子无处可逃。

　　压力一寸寸收紧，犹如可怕的刑具，虫子惊恐，四处逃窜。然而全是枉然，不过片刻，虫子被压扁，被碾碎，宛如尘埃般消散。

　　云泽轩又吐一口血，脑中一声声，回荡着唯依深情的叫唤——

　　阿轩。
　　阿轩。
　　阿轩。

　　他刚才做了什么？

　　茫然、无助，犹如迷失方向的路人，亮光逐渐从眼前消散，他陷入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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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城中某处。

　　云泽熠捂住胸口，吐出一大口血，表情几近狰狞。

　　“熠！”清婉万年不变的神情上，终于出现几分慌乱，她擦拭云泽熠唇边的血，却像是怎么也擦不完。

　　她赶忙从怀中掏出药品，将药塞进云泽熠口中，好一会，云泽熠才艰难地将药吞咽进去。

　　云泽熠声音沙哑，带着几分难以置信：

　　“蛊虫，死了。”

　　话音刚落，他双目一闭，载倒在桌上。

　　“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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