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依之人

　　唯依派风一去查谷翼，事情果然如她猜想的那般，谷翼瞒着她出门，并嘱咐她的人不允许泄露他的任何事。

　　她派人跟着谷翼不是监视，而是为了他的安全，没人回报谷翼的消息她也没多在意。如今回想起来，似乎是从她娶云泽轩那天开始，就失去了谷翼的消息。

　　往年她都会抽时间，偷偷出宫去看谷翼，而去年则因为怀孕的事一直没去，她不知道谷翼是否和莲倾一样，不喜她娶云泽轩。

　　从去年开始，谷翼每月都要去大佛寺上香，风一探听到有人在大佛寺寻谷翼，两人攀谈许久后，谷翼冷着脸出寺。

　　唯依猜测那人应是莲倾，莲倾对谷翼有执念，定是差人查到他住在行云山庄。而这个行云山庄，当年是她偷偷请求莲倾建的庄子。

　　不过她不得其解的是，谁透露给莲倾谷翼在大佛寺的消息？莲倾就算一直派人寻找，也只会在其他国家寻找，怎么也不会想到谷翼就在自己眼皮底下。

　　正思索着，云泽轩推开房门进来，脸上是遮掩不住的愉悦：“那小子每天咿咿呀呀不知在说什么，也许很快就能开口喊爹娘了。”

　　自从儿子出生后，云泽轩几乎娃不离手，晚上才将他给奶娘，比她这个娘还称职。

　　唯依唇角微微勾起：“你这个爹爹很称职。”

　　云泽轩坐下来，给自己倒杯茶，眼中皆是柔意：“怎么？看你的样子心情似乎不大好。”

　　唯依不想将自己的烦恼带给云泽轩，犹豫着不知该不该说，云泽轩见她如此了然一笑，温和道：“娘子想说就说，不想说就当我没提。”

　　唯依心底一暖，谷翼的事云泽轩也不是不知道……等等！

　　她霍然抬头，终于想起除她的暗卫与不语外，云泽轩也知晓谷翼被她找到了，会……是他透露吗？

　　她知道自己应该相信云泽轩，但又忍不住往那个方向猜测。

　　云泽轩见她如此，打趣般捏捏她的脸：“到低怎么了，一惊一乍的。”

　　唯依抓着他的手，双眸带着几分惘然，语气轻的像根羽毛漂浮在空气中：“我父君的事，是你透露给母皇的吗？”

　　云泽轩的手一僵，脸上的柔意骤然消失。唯依心一沉，便知道告密的人是他。

　　她眼中没有怒火，也无怨恨，望着他的眼里只有茫然：“为什么？”为什么要告诉母皇？为什么要辜负她的信任？

　　见她如此，云泽轩的心脏处无端发疼，却依旧硬下心来，换上一副公事公办的表情，凑近她轻声道：“因为本王想带你回夏国。”

　　他第一次在她面前自称本王，第一次暴露出他不会待在莲国的心思。

　　唯依的脑子卡顿几秒，回过神只听见‘回夏国’三个字，抓着他的手微微发颤：“你不喜欢我？”他和她在一起只是做戏，只是为了利益吗……

　　云泽轩伸手捏住她的下巴，眼神带着几分凶狠，一字一句、重重道：“本王想带你回夏国，把你绑在身边。”说完，他狠狠吻上她的唇。

　　这是一个同往常不一样的吻，往常的云泽轩是平和、温柔、克制的，而这个吻却带着狠厉、暴虐和控制欲。

　　唯依被吻的神魂颤抖，眼前的人好似与记忆中的某人重合，她的心仿佛被他烧了起来，烧成灰融进了这个吻里，叫她永生永世也逃不开。

　　许久，他放开她，摩挲着她的红唇，声音染上几分欲：“你愿意同我回夏国吗？若是你愿意，我什么都不会做，立马带你回夏国。”

　　唯依顿半晌，声音有些哑：“不……我不能……”作为太女，她哪里能抛下一切就这样离开？至少也要等到……

　　未等她说完，云泽轩已经用食指压住她的唇，深邃的眸中藏着几分哀伤，他轻声道：“本王知道你不能，什么都别说。”他起身离去，背影笔直却显得有几分萧索。

　　待他离开，唯依的脑子才重新转动起来，她待他好，想方设法让他融入莲国，让别人接纳他，都是为了让云泽轩在莲国过的开心，如今她才反应过来，或许待在莲国这件事本身就让云泽轩不喜，他又怎会因为她做这些事而感到开心。

　　她莫名陷入自责，然而更现实的问题摆在面前，若云泽轩执意离开莲国，她该怎么办？

　　……

　　春天本是万物复苏的季节，唯依坐在窗前，望着枝头的嫩芽却没法开心起来。

　　昨日母皇将一叠奏折摔在她脸上，说有人弹劾她徇私舞弊，白白让好人蒙冤。她捡起奏折看，并不记得自己处理过这样一件事，无论是不语还是韦如涯，遇上这种大事都会将批好的折子给她过目。

　　她翻了原折，细看折子上的字迹才看出来，是云泽轩的字迹，她和他处了这么久，他又教她练字，他早已能熟练模仿他的字。

　　原来云泽轩从那时已经布局离开莲国，她却还沉浸在云泽轩接受她的喜悦中，看来本质上她还是更适合当个闲散皇女。

　　唯依知道，若云泽轩想单独离开莲国很简单，只需要让云泽熠下国书说他们夫妻感情不和，一封和离书就能解决。但若是要带她走……

　　她不愿走，他便逼她走，慢慢破坏她在莲国的一切，让她无处可去，而破坏的第一步便是让她失宠。

　　她忽然开始怀疑云泽轩对她是不是真心，但又莫名自嘲，因为她发现无论云泽轩对她是不是真心，她都想和他在一起。

　　真不真心已经不重要了，云泽轩对她做什么，她都会原谅他。唯独不能让云泽轩伤害到对她好的人。

　　莲倾的宠爱她还不能失去，若是她走了，莲暮懐、韦如涯怎么办？不语和行云山庄怎么办？

　　“风一。”

　　“属下在。”

　　“让木杨收起太女君在玉阳宫内的所有特权，凡事都要经过我的同意，让夜四盯紧他，别让他乱走。”

　　风一眼中闪过诧异，却没多问，立即应下。

　　主子腻了太女君？

　　看主子的模样，又好像不是。

　　感情的事，他着实不懂。

　　唯依和云泽轩在冷战，不仅下人们看出来了，连莲倾都通过下人知晓，不过她没过问太多，一直在筹备祭天大典，目的是让谷翼回来。

　　无论谷翼以什么身份回来，她都会许他皇贵君之位。

　　离开那天，莲倾当众宣布太女监国，由三皇女从旁协助。朝臣们议论纷纷，她们没想到一向宠爱太女的陛下怎么突然就防范起来。而三皇女心中狂喜，面上却一副诚惶诚恐的模样，想着母皇对她定然也是寄予厚望的，她必须好好干，把莲唯依给比下去。

　　监国的日子过的并不舒心，她特意将自己浸泡在奏折中，避免去想云泽轩的事。云泽轩对于她的囚禁和监视没有说半句话，依旧每日去探望、照顾儿子，余下的时间静静在房中看书，除了不再与她说话。

　　唯依想着事情总有过去的一天，等她处理好莲国的事，再和他一起回夏国。然而当她收到陛下遇刺受伤的消息时，整个人都怔住，第一反应是怎么可能，第二反应是，若莲倾脱离队伍偷偷去见谷翼，还真有可能。

　　她收拾好心情，让风一去保护莲倾，再怎么说那也是宠她十几年的母亲，她不能让她出事。

　　回到玉阳宫，唯依问宫侍太女君在哪，宫侍说太女君在后院练剑。

　　宫侍们对太女这么早回宫很是诧异，但她们不敢表现出一点好奇心，玉阳宫内许多宫侍都是因为好奇心太过而被调走。

　　玉阳宫待遇好，主子也不轻易打骂下人，她们可不想走。

　　唯依走到后院，定定地望着院中之人，思念如潮水般涌入脑中，因为冷战，她已经好些日子没见到他了。

　　云泽轩身穿白色武袍，将头发全部扎在脑后，身姿矫健，出剑干脆利落，有一股平时都没有的狠劲。见到她时他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后便停下来，弯着唇角，眼中却没有笑意：“臣侍见过太女，今天怎么回来的这么早？”

　　语气淡漠疏离，令唯依心头发紧，然而这件事她想问清楚。

　　她直视他如墨般的眼睛，问：“母皇遇刺这件事，是你做的吗？”

　　云泽轩低笑两声，语气依旧温柔，眼眸却似乎含着冰：“太女认为是臣侍做的，便是臣侍做的。”

　　见他如此，唯依坚定道：“是你。”手下人来报，伏诛的刺客说是太女指使，谁会知道莲倾明里去祭天，暗中是去找谷翼？又是谁一直在挑拨她和莲倾的关系？

　　答案呼之欲出。

　　云泽轩笑的坦然，没有要隐瞒的意思：“嗯，是我。”他收起剑走过来，抬手轻抚她的发，语气温柔又带着点撒娇的意味：“不闹了好不好，跟我走，嗯？”

　　唯依心尖微颤，没回答他的话，轻声问：“你在莲国过的开心吗？”她爱他，想和他在一起，但更希望他快乐，如果云泽轩不快乐，她会让他走。

　　她不会绑着他，她希望他自由。

　　避开他的问题，云泽轩心中不悦，手指温柔地划过她的脸颊，语气却凉薄：“本王不开心。”

　　唯依的心揪起来，她不希望云泽轩像上一世那样委屈自己，闭上眼睛缓缓道：“你走吧，回夏国去，我会给你和离书……”话还未说完，她下巴一痛，睁开眼撞进一双含怒的双眸。

　　“你要同我和离？”声音从喉咙里挤出来，怒火像是随时会爆发。

　　唯依定定神，睁开眼毫无畏惧同他对视：“无论如何，我还不能走，到时候我唔……”骤然间，他又用吻堵住她的唇，这个吻一点也不温柔，充满暴虐和戾气。

　　云泽轩已经被‘和离’两个字激怒，未曾察觉唯依话中的意思，心中的不安与猜忌齐齐爆发，唇分，剔透的眸中夹杂着冷冽，又似乎有碎片划过：“你待我好，是否因为我像你的故人，把我当替身？”

　　唯依微怔，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回答。相识时确实如此，她也纠结过，爱的是云泽轩还是那个人，可后来她已不再纠结，无论云泽轩是谁，她都爱上了他。

　　替不替身都不重要，那个人早已不在，纠结这件事没意义，她不会顾此失彼，望了谁更重要。

　　唯依的犹豫几乎让云泽轩发狂，他放手转身背对着她，藏在袖中的手微微颤抖，他强迫自己回归理智，哀伤催动着他说出一句不像他说的话：“若我说，不介意当替身，你愿意和我走吗？”

　　他迟迟不愿承认自己的心意，便是怕成为别人的替身，可当唯依毫不犹豫跳崖救他时，他开始不甘心，这样的女人已经是他的，他为何还要瞻前顾后，被一个未曾谋面的“故人”比下去？

　　迟早有一天，他会让唯依忘了那位“故人”，心中只有他。

　　可如今来看，唯依始终都没有忘记那个人，他以为自己会愤怒、怨恨、吼叫，种种情绪过境，竟只剩下唯依会离去的恐慌，想让她留在身边的欲望胜过一切。

　　唯依眼中带笑，被他这种克制的温柔捏软了心，又像有针尖刺入般，隐隐心疼。她知道云泽轩爱她，就如她爱他般，于是她克制住上前拥抱他的冲动，狠下心道：“对不起，我不走。”

　　误会便误会吧，若是被云泽轩知道她有心跟他走，却被其他人绊住脚，定然会插手帮她处理，或者说留下来，两种情况都不是她想要的。

　　她的事不需要他插手，她也希望他自由，回到那个属于他的地方去，逍遥自在，而她处理完这边的事情，再去找他。

　　云泽轩并不知道她的心思，眼中一片冰凉，他哑声道：“好，好的很，希望太女不要后悔。”

　　他走，如她所愿。

　　唯依咬了咬唇，心脏像被石头压住般难受，她安慰自己，没关系，还会有再见的时候，不过是短暂的分离而已。

　　可这短暂的分离，分离的真叫人难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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