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依之人

　　云泽轩动动身子，胸口疼痛难耐，眉头微蹙，又感觉身上压着什么东西，缓缓睁开眼便看见趴在自己胸口的莲唯依，她呼吸平稳，应该是睡着了。几缕发丝随着她的呼吸在他脖颈间晃动，挠的他有点痒。

　　眼中浮起几分柔光，他抬起手碰碰她的发，发现她没醒，便轻轻将手压了下去。

　　还未醒。

　　他的手顿了顿，开始轻柔地抚着她的发，一下，两下，三下……唯依终于一个激灵睁开眼，静默了两个呼吸才抬头看他。

　　琉璃般的眸子有几分朦胧：“你醒了。”

　　她的声音带着没睡够的慵懒，又夹杂着不经意间的关心，云泽轩心中柔软，应一声，伸手拂去她脸上的水珠：

　　“做噩梦了？”他的声音温柔如水，像是落在她心尖上。

　　唯依摇摇头，查探云泽轩的脉搏。前世为那个人她学了一点医，来到这儿又和雪三学了些，也算是半个大夫。

　　脉搏和气息都稳定，命是捡回来了，就是不知毒有没有解。

　　她抬头见云泽轩看她，有些脸热。他像是变了个人似的，静静瞧着她，眼中是未曾有过的柔意。

　　“娘子对为夫的警惕心又下降了。”他的心情似乎很好，又开始叫她娘子。

　　唯依没接话，更担心另一件事：“毒解了吗？”

　　她不懂毒，给云泽轩吃解毒丸也是急病乱投医，药是雪三给她备着的，这么多解药总有能解的，哪怕不能解，能缓解或者压制也是好的。

　　性命攸关，云泽轩也不瞒她：“未曾，一动内力胸中便开始疼痛。”

　　唯依眉头微敛，看来药只是住压制毒性，还未解，得赶快找雪三解毒。

　　“在这儿等我，我去去就回。”

　　“好。”

　　云泽轩见唯依走出洞口，这才捂着嘴使劲咳嗽起来，胸中犹如撕裂般疼痛，呼吸也变得异常困难。他伸手点住自身几大穴道，缓缓躺在地上蜷缩起来，以便减轻痛苦。

　　模糊间，他想起有一种毒，会让你中毒的地方产生撕裂般的痛，身子却不会有多大问题。中此毒之人大多都不是被毒死，而是忍受不了痛苦自残身亡。

　　黑衣人是谁，为何要至他与死地？看样子，那人是认识他师父的……

　　云泽轩不断猜测、推演师父和黑衣人的关系，试图忘记身上的痛楚。疼痛让脑子变得混乱，一会儿是师父和黑衣人，一会儿是皇兄，一会儿是莲唯依。

　　他曾经看不懂莲唯依，看她跟着他一起跳崖时，再不想懂也懂了。

　　嘴角扯出一丝苦涩的笑，世间任何女子都不会让他为难，为什么偏偏是莲唯依，这可叫他怎么下得去手。

　　迷糊间，唯依去而复返。

　　她见云泽轩倒在地上，脸色大变，上前扶起他，探他的脉搏，却又一切正常。

　　唯依有些慌神，云泽轩唇色发白，眉头紧蹙，像是正在遭受极大痛苦，为何脉象却正常？她呆愣片刻，坐好准备给他输送才恢复不多的内力。

　　云泽轩阻止她，有气无力道：“别白费力气，你知道‘血石碎’么？”

　　“血石碎？”唯依怔住，她知道这种毒，雪三给她说过，是某个组织用来审问犯人的，及其阴毒。

　　她脸色微微发白，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碾压般难受，云泽轩中毒的地方恰好在胸口，定是忍受着巨大的痛苦。

　　云泽轩见她脸色不好，扯出一丝笑：“无妨，娘子和为夫说话，可以让为夫减轻痛苦。”

　　唯依一眼不眨看着他，琉璃般的眸子聚起水珠，她伸手搂住他的脖子，急急地撞上他的唇，碰到后又柔柔地吻他。

　　云泽轩呼吸一顿，他闭上眼第一次回应她的心意。他想起皇兄，对待外人那么冷情狠厉的一个人，和清婉姐亲吻时却带着炙热与柔意，当初他站在门外许久，不怎么明白皇兄前后反差为何那么大。

　　如今却是明白，有一种东西来了你便躲不掉，就像春天的风，夏天的雨，秋天的落叶，冬天的雪，反反复复，一点一点沁入你的心扉。皇兄如此，他亦如此。

　　洞内匿静，只能听见两人彼此缠绕的呼吸声。

　　唇分，唯依抵着云泽轩的额头，瞧见他眼中呈现出自己的样子，心尖像是被他捏在手上撩拨，又痒又热，她伸手点了他的的睡穴，云泽轩眼睛一闭，倒在她肩上。

　　她不想他强忍着痛苦。

　　唯依抱着他发怔，盼着自己人能寻着记号快点找到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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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主子？”

　　不知过了多久，洞口处传来熟悉的声音。唯依心下一喜，将云泽轩放好，整理整理衣衫道：“进来。”

　　洞口处进来三个人，齐齐跪下：“属下来迟！”

　　跪在前头的是风一，后面跟着两位比风一年龄略小的男人，唯依说：“阿五阿六也来了，阿六去把雪三找来，说太女君中了血石碎。”

　　“是！”阿六恭敬退下。

　　“起来，别动不动就跪，夜四他们如何？你们有没有查到东西？”

　　两人站起身，风一说：“回主子，他们都安全，不过那天属下得知主子跳崖后，就立即回暗门联系弟兄们一起来搜寻，还没查黑衣人的事。”

　　主子跳崖他当然急，但主子教导过他们，遇事冷静，保命为上，而他也相信以主子的能耐不会出事。

　　唯依点点头，风一继续道：“我们来时，看到黑衣人已经在搜寻主子的下落，只是还未搜到这边，他们带着犬在闻气味。”

　　“闻气味？”唯依思索，莫非他们身上有什么东西带着特殊气味可以被寻到？

　　若说他们身上有什么东西来路可疑，只能是那本秘籍，但是秘籍对云泽轩来说似乎很重要，她不会擅自替他处理。

　　“我们先离开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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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云泽轩做了一个很长的梦，他看不清梦中全貌，只是觉得梦中一切都非常奇怪。梦结束时，他站在一个黑漆漆的地方，四周空无一物。

　　脑子里什么东西都没有，记忆像是被人挖掉了，他坐在地上怔怔看着前方。

　　后来，他隐约能听见熟悉的声音在他耳边说话。

　　“阿轩，雪三说你没事了。”

　　“阿轩，外面下雪了，景色很美。”

　　“阿轩，莫泓莫弦说你还不醒就要自戕，你舍得他们？”

　　“阿轩……”

　　他觉得有点吵。

　　再后来，他也能听见其他人的声音，这才渐渐想起来自己是谁。

　　“太女君毒已清，伤也痊愈，没醒可能是在做什么美梦吧，你看他睡得多香。”

　　“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喂，我说不语兄弟，在下每次都让着你，你怎么老跟我作对？”

　　“懒得理你，看完赶紧走，别打扰太女君静养。”

　　云泽轩动了动眼皮。

　　“诶？不语兄弟，太女君的眼皮是不是动了？”

　　“瞎说什么，你一天要骗人几回？”

　　“这次是真，若是骗你我天打五雷轰！”

　　不语无奈转身，见云泽轩的眼皮真的动了，心一喜：“我去喊唯依。”

　　老天爷，太女君可算是醒了，唯依几乎寸步不离守着云泽轩，只有煎药的时候才会离开让旁人看着，这回总算能好好休息休息。

　　云泽轩吃力地睁开眼，莲唯依正一眼不眨地看着她，映丽的容颜下有一团乌青，明眼都能看出来倦色。

　　见他睁开眼，她眼里尽是欢喜，云泽轩想开口说话，却发现喉咙干的不成样子，发不出声音。

　　唯依出声道：“拿水来！”

　　不语将水递给她，她把云泽轩扶起来，喝一口水直接往他口中送，不语垂下眼眸，拉着雪三离开了。

　　“咳咳……”云泽轩脸颊微热，一口水喝完便将她推开了：“我自己来。”有时间得好好教导教导唯依，在外人面前还是矜持些为好。

　　他把水慢慢喝完，这才开始打量四周的环境：“这里是？”

　　“这里是蜀城郊外山上的寺庙，我们住在后山的小院里。”唯依似乎猜到云泽轩要问什么，又道：“莫泓莫弦都安全，现在应该在和木杨一起练剑。”

　　云泽轩弯起唇角，伸手碰了碰她眼下的乌青：“这几天都没睡？”

　　“睡……”她想说睡了，在他眼神的注视下却没说下去。

　　“尽说大话。”他撑着床想挪动身子，唯依赶紧扶他，只见他往里边靠了靠，说：“上来休息。”

　　唯依也不矫情，上去和云泽轩一起躺下，抱着他就闭上了眼。难得云泽轩主动让她靠近，她得抓住机会。

　　不一会唯依就睡着了，她的确很累。

　　听着她平稳的呼吸声，云泽轩悄无声息地叹了一口气。

　　×××

　　夏国。

　　退朝后，云泽熠一直坐在龙椅上，左手撑着下颚，右手在桌上敲击，像是在思考着什么，眉头紧皱。

　　莫一在清婉耳边低声道：“主子维持这个姿势已经一下午，如今过了晚膳时间，下人们也不敢打扰。”

　　清婉点点头表示知道，她示意莫一下去，自己走上前把粥放在桌子上，说：“吃饭。”

　　她的语气带着几分责备又夹杂着一丝关心，仿佛眼前的人不是一国之君，只是一位刚下班的普通人。

　　云泽熠听见声音回头，没有发火也没责备她的不敬，一把拉住她往自己怀里拽，清婉一个踉跄倒在他怀中。

　　他圈住她，下巴放在她头顶上磨蹭：“轩儿已经几天没有消息，你说他是不是出事了？”

　　清婉摇摇头，说：“他已经长大，遇到事情可以自己解决，你不能老替他担心，管着他。”

　　下巴一痛，她被迫对上他的眼睛。

　　云泽熠神情阴鸷：“朕最近是不是宠你太过？”这世上敢这么对他说话的人也只有她了。

　　清婉知道云泽熠生气了，只有在生气时，他才会私下里在她面前自诩“朕”。

　　她垂下眼帘，表情恭敬语气却不容置喙：“奴婢说的是事实，陛下得相信你弟弟。”

　　“弟弟”两个字像是触碰到云泽熠的某个开关，他手上一顿，阴鸷的表情渐渐消散，仿佛刚才生气的人并不是他。

　　“你说的，在理。”

　　清婉对于云泽熠变脸的速度很是佩服，或许这也是他能稳坐皇位的原因。

　　云泽熠推开清婉，站起身准备离开，刚走出两步突然问：“你做的？”

　　清婉顿了两秒，才反应过来他问的是粥，点点头，又想起他看不见，嗯了一声。

　　“端到朕房里来。”

　　清婉端起粥，心中闪过几分无奈。他怕不是在生她的气，而是在担心云泽轩的安危。毕竟那是他在这世上最重要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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