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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忆(2)
棋罢,檀凌与清辉各自回殿休息。
留下无人收起的棋子,还有那置于桌面的丹橘。
风影摇曳,月下空明,密竹交横,一颗白芷草东倒西歪,扎根在无有月光之地,阴暗,隐晦,毫不起眼。
凌空一朵云遮月,白芷渐渐幻化回身,凝涕观残局,纵横交错,不悟。
白芷呆滞良久,神情恍惚,思绪悠乱烦杂,分辨着檀凌和清辉所言。
从云雾泽出来,白芷便重伤,恢复成本体,汲取日月精华休养,她在小坡下面将檀凌和清辉的对话全都听入耳中。
初时,白芷陷入混沌状态,并未听到他们对话,只是渐渐舒缓过来,初听他们对话,不想盗听,非真君子所为,只是似乎涉及到自己,难免多听几句,逐,一发不可收拾。
羽行君说天界将倾?檀凌说诀澜死于白芷之手?清辉说哄骗白芷以天神之身献祭扶光台?这些话听在白芷耳中,犹如炸雷,轰然而起,震耳欲聋。
天界将倾和献祭扶光台暂且不提,若说诀澜神灭的罪魁祸首,难道不应该是清辉吗?
那些死在昆仑天宫里的众神,难道不是他执意尽快将这场战役结束,才用了如此强横的术法,至使天宫急速而坠,在昆仑天宫里的人无一幸免,昆仑天宫终成废墟。
白芷努力回想着那段记忆,可是,许多事,许多人,她都记不起来了,无能为力。她懊恼的掀翻了棋桌,棋子滚落满地,玉碎声持续着,不断搅乱她的心。
那些失去了的记忆到底是什么,檀凌又在其中扮演了怎样的角色?
白芷呆坐在竹林许久,一点线索都没有。
何曾如此迷茫过?即便在最困苦无助无依,举步维艰的那段日子里,白芷也坚信她可以挺过来,只需顺应天意,不扰乱天道即可,那些晦暗的时光,如同逝水,总会过去。
一颗橘子滚到白芷手边,她看着红彤彤的橘子,脑海里浮现了一些画面。
她喃喃启唇,怅然自问:“西岳,我是不是错了……”
正值烈风吹雪深一丈的隆冬,白芷冒着大雪从外买回了橘子。
她在外屋拍掉了身上的雪,却忘记清理头上的,鹅毛大雪已将她青丝染白。
“天冷,少出去吧,着凉了该如何是好?”楼西岳面色如蜡,边说边咳。
白芷将竹筐里的橘子挑了两个,一双眸子秋水含绡:“我不怕冷。”
她晃晃左手的橘子,又晃晃右手的,笑的娇俏,问:“西岳,你喜欢吃酸点的橘子,还是甜点的橘子?”
楼西岳拉着她靠坐在自己怀里,吻了吻她的发,发覆凉雪,染了他一唇薄凉,他十分宠溺的说:“你剥的橘子,我都喜欢吃。”
白芷回眸,对上楼西岳如同瀚星般的眸子,噗嗤一笑,将两个橘子塞入自己怀里,暖橘子,只为了不让楼西岳吃到凉橘子。
“凉!快拿出来!”楼西岳跟她抢橘子。
只是白芷藏得深,两人更像是嬉闹了,楼西岳病入膏盲,气力不足,抢不过她。
她靠在楼西岳怀里,听着他因为肺病而粗喘的呼吸声,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楼西岳二十岁时,白芷听了他的戏,认识了他,从此做了他的铁杆票友,默默支持他。
楼西岳二十二岁时,白芷第一次找到机会跟楼西岳说话,“楼先生这出《小定魁》唱的真的是太好了!”楼西岳要去赶场,只匆匆回了句:“我认得你。”白芷激动不已。
楼西岳二十四岁时,白芷才敢跟楼西岳说第二句话:“楼先生,我仰慕先生已久,不知能否有幸结识先生?”楼西岳愣了半晌,方才反应过来,白芷等的焦急万分,只听楼西岳噗嗤一声,竟笑了出来,说道:“我以为我们早就是朋友了,只是你为贵良家子,西岳一直秉持着男女之妨,不敢越矩开口。”
白芷赧然,原来她竟耽误了两年时光。
两人共同经历了许许多多,最后定了终身,楼西岳二十七岁,白芷为他穿上嫁衣。
过了如侵蜜罐的两年时光,而后楼西岳的身体一发而不可收拾,太短暂了,五年,只短短五年,他就撒手人寰,盛年夭亡。
从初见楼西岳到楼西岳离世,光阴十二载,仅仅十二载。
白芷忍了好一会,可脆弱仍然破土而出,随后一发不可收拾,她双手捂住脸嚎啕大哭,眼泪从指缝里流出来。
或许是哭声惊动了琼香殿的主人,当那一抹身影远远出现在竹林外时,白芷抬眸,满眼泪潸然,凝睇重重修竹和寂静的夜,谁都看不见对方,但是,他们能感知到对方的存在。
檀凌踩过枯叶轻响声,白芷已然施法抽身离去,檀凌倏然停住脚步。
“师父,竹林里有人吗?”饮火在旁问。
檀凌神情凝重,摇摇头:“许是为师听错了。”
檀凌回身,携饮火离开。
人间寒食风吹雨,梨花落满渠。
中皇山骤雨倾盆,枯榕客栈的生意颇为惨淡,也省的招呼客人,忙里忙外。
魅魔掌勺,从中午就开始炖了珍珠糯米鸡,文火慢炖,汤煲到晚上,汤色奶白,端上桌时还在砂锅里咕嘟咕嘟地冒泡,惹人直吞津液。
白蒲桂鱼更是绝妙,鱼腹塞入蒲菜,淋料汁清蒸,又是五道精致小炒,桌面七道菜,三坛美酒,三五好友,足矣。
偏逢清明,楼外雨声急。
子时过,客栈里酒香四逸,猫哥和狗哥醉的不省人事,已被古容送去房间睡觉,魅魔酒量不行,三杯下肚就红着脸倒了,客栈外滚滚雷声都震不醒他。
古容饮得不多,他一直掐摸着时间,看着空酒坛愣神,喃喃道:“看来她不会来了。”
长吁了口气,古容起身去关客栈大门,闪电忽至,墙边的阴影里站着个人,映出一张惨白的脸,不知已经站了多久。
“哎呀我的妈啊!”古容吓的惊呼出声,浑身上下抖三抖,猛拍他那颗受惊过度的小心脏,雷声这才轰隆隆的追打过来,白毛汗布满脊背,酒也醒了。
这他妈是哪来的鬼啊!
这是古容的第一念头。
客栈里的光太微弱,照不到那人的脸,古容壮着胆子上前两步,瓢泼大雨立刻将他浑身上下打了个透,这才瞧见眼前的人是谁。
白芷。
很落魄的白芷。
“我的神上啊,您可吓死我了!您在这站着做什么?”古容如释重负的问。
“我来取酒。”她幽幽地说,脸白的像纸,唇更是毫无血色。
古容急的一拍大腿,顾不得其他,拉着她往客栈里走:“来来来,先进屋来。”
白芷的脚步像拖在地上似的,没有了前进的方向,完全被古容牵引才能走路。
将白芷拽到客栈里,古容连忙转身去找布巾为她擦水,等他回来时,白芷脚下已经汇聚成了一个小水洼,细细看来,那地上的水竟然是淡粉色的,客栈里酒味大,将血腥味盖了过去。
古容忙上前查看,她穿着嫣色衣裙,因被大雨冲刷着,所以一直流血的伤口渗血速度极快,也因雨水冲刷,血液并没沾在伤口附近的衣料上,而是被冲刷掉了。
此刻没了雨水冲刷,肩上的血立刻晕染了一片,染得衣衫如一片红霞。
“这是怎么伤的?”古容去找药箱,能将神上伤成这般,恐怕不是普通仙药可以治愈的。
白芷不回答,古容取来药箱和剪子,又从乾坤袋里掏出了收藏许久的灵丹妙药,拾起剪子便开始剪她肩上的衣服布料,边剪边说:“恕古容僭越,您的伤在肩膀,自己上药,恐多有不便。”
剪了巴掌大的布片下来之后,古容这才看清楚伤口,额上不禁冒了冷汗,“这,这血洞……到底是被什么所伤啊?”
“蛊雕。”白芷说。
“蛊雕?”古容重复,不知蛊雕是什么。用水冲洗了伤口,然后慢慢涂了一层墨绿色的药粉,生怕弄疼了她。
一切都做好了,古容这才缓了口气,眉间的紧张终于疏解。
白芷垂眸看着肩膀上的伤,雨水顺颊而过,她问:“今日暮春寒起窖?”
屋内有些暗,古容回身去多点了几根烛台,心中暗忖,都伤成这样了,还要饮酒?“神上身上有伤,委实不宜饮酒。”
古容看着她湿了一身,想催动法术为她烘干,却被她制止了。
“吾取了酒就走。”白芷说完,就起身了。
古容也跟着站起身,劝道:“神上去哪里?外面雨还下的大。”
白芷站住脚步,回眸静静看了古容一眼,一丝戾气一闪而过,已经有了警告的意味。
古容一顿,知道自己管的有些多了。
只是,这场雨,怕是要下很久。
“寻故人。”话毕,白芷已经人影不见,紧接着,古容听到院外鸡飞狗跳的声音,最后砰砰两声,竟是酒窖的门被踢碎的声音。
古容揉着头,心知无法拦她,但还是追上前去劝说:“神上,暮春寒太烈,不宜多饮啊!”
一抹人影已经悄然不见,古容进酒窖,点了小烛灯,一看,傻了眼。
他酿了十三坛暮春寒,今日饮了三坛,窖里应该还有十坛,如今,窖里空空如也,十坛暮春寒都被取走了。
神上这是要喝死自己的节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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