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尽头的走廊

　　第二天上午，石屹来到旭之光电器城。说是电器城，但里面的商品并非日用家电，多是些偏门的玩意。很多柜台内摆着弩鎗、望远镜、针孔摄录设备、刀具、塑胶仿真鎗、电棍以及不知名的电器制品。难道齐文武说的杨大牙也是这里的商户？

　　石屹装作顾客的模样随便逛了几个卖管制品的柜台，有意无意地问商家是否认识一个叫杨大牙的人，但得到的答复或者是“不知道”，或者干脆不被理会。这怎么办？不能这样问下去，否则真的有杨大牙这个人，恐怕也会躲起来的。

　　石屹专挑那些摆有弩箭、仿真鎗等管制品的柜台，问是否有更具杀伤力的玩意出售。一圈下来，只有两个柜台说能拿到使用压缩空气的钢珠鎗，但也没现货。不知不觉已近中午，石屹不由得暗叹：“怎么我找个人就这么难呢？”

　　正打算放弃，余建新来电问石屹在哪里，石屹如实告之。余建新道：“我估计你就去那里了。我问了几个律师同行，据说135柜台的人和杨大牙有关。”

　　挂断电话，石屹再次转到135号柜台，随便要来一把塑胶仿□□摆弄，柜台中的女人看了石屹一眼，道：“你都看过了，绝对是好东西，这是气压的，十米之内能打鸟。”

　　“我想要威力更大些的，有没？”

　　“你到底想要什么样的？用气瓶的钢珠鎗，怎么样？”

　　“你这有吗？”

　　“我这没有，如果你想要，我可以想办法拿货，不过你先留500块押金。”女人道。

　　“这是杨大牙的铺位吗？”

　　“我不认识什么杨大牙，你要不要？不要就算了。”女人有点警惕，不再理会石屹。

　　难道是余建新的消息有误？石屹打算放弃了。买鎗本就不是一般的事情，随着时间的流逝，他越发觉得忐忑不安，转身向门口走去。才走不远，后面便跟上来一个民工打扮的小个子男人。男人用胳膊撞了一下石屹，神秘兮兮地道：“想要真家伙，是不是？”说着，用手指做出一个打鎗的姿势，食指来回勾动了两下。石屹看着小个子男人，没吭声。

　　“你先跟我来。”小个子男人道。

　　突然冒出这么一个人来，石屹半信半疑，跟着他从旭之光电器城一个很不起眼的后门走出。对面，又是乱七八糟的建筑，贫民窟窿一般。

　　来到一处无人的墙角，小个子停下脚步问道：“谁介绍你来的？”

　　“当然是朋友，你是杨大牙？”

　　“什么朋友？”男人没有回答石屹，而是继续追问。

　　“道上的朋友，说了你也不认识，不过对你们这行绝对了解。”

　　“我不是杨大牙，你别管我是谁，有你要的东西就行了。现在条子查得紧，本来最近打算歇一段时间。不过我观察你一上午了，知道你是真的想要货。如果今天就想拿货，让我检查一下你身上的东西，这是规矩。”

　　石屹不知道这行有什么规矩，既然对方说是规矩，那暂且只能认为是规矩。石屹看了看小个子，掏出手机关掉，又摸出钱夹拿在手里，张开双臂道：“没别的了。”

　　小个子走上前来，顺着石屹的肩膀向下摸去，摸到腰间，将石屹别在身后的匕首抽了出来。

　　石屹心里一阵紧张，刀被人拿在手里，自己又手握钱夹，万一对方是打劫的，恐怕只有老实交钱的份了。小个子看了看匕首，揣到自己兜里道：“刀挺漂亮的，我先帮你保管一会，放心，做完生意还你。

　　小个子领着石屹顺着小路走了进去，每到一个转角，都回头看看，十分谨慎。一阵七扭八拐，小个子带着石屹来到一处平房前。几声有规律的敲门声之后，门被打开门，小个子示意石屹进去，自己又张望了一番，也随后进了房间。

　　房间十分阴暗破旧，空气污浊，里面堆满了乱七八糟的玩意，除了小个子男人之外，还有个壮实的男人。壮男人阴森森地看着石屹，并不说话。“卖鎗不赚钱吗？怎么在这么一个破烂地方？”石屹心里很是疑惑。

　　小个子男人翻出一个类似相册的玩意，递给石屹道：“你看看，喜欢哪一种？”

　　果然是照片，里面有各式鎗支，看不出来是真是假。石屹问道：“没有实物给我看吗？”

　　“这都是实物拍摄的，每把鎗对应一张照片，你看照片就是了，放心吧。”

　　照片有十几张，用自显相机拍摄，长短鎗都有，还算清晰。但手枪只有5*4式和6*4式两种样式。毕竟是男人，况且一直对这方面有点兴趣，石屹对枪械的外形还是比较了解的。

　　“这是制式手鎗？”石屹指着一张图片问道。

　　“那不是，制式手鎗暂时搞不到，云南边境查得紧，弄到浑河要走几千公里，风险太大了。浑河现在卖的手鎗，都是仿造的。”

　　“仿造的可靠吗？”

　　“啥叫可靠？只要打得响就可靠。你买鎗干嘛？防身？”

　　“嗯。”石屹点了点头。

　　“哥们，咱实在人说实在话，如果只是为了防身，用不着制式手鎗的。制式手鎗现在不好弄，价钱也很贵，那是卖给有钱的老板充面子的。用来防身话，还是土鎗好，价钱便宜，性能也不差。”

　　“土鎗？火药鎗吗？”石屹不由得想起了自己小时候用自行车链条做的打火柴杆的火药鎗，觉得好笑。

　　“扑哧！”小个子也笑了一声，“怎么会是那玩意呢。我们行内所说的土鎗，是指中国民间仿造的制式鎗，性能和外观都不差，绝对实惠。”

　　“这些手鎗都是土鎗？”石屹问道。

　　“对。”小个子道，“手鎗基本上只有仿5*4和仿6*4两种，其他的也不是不能仿，但中国人不认，就认5*4和6*4。鎗是化隆造的，质量绝对没问题。”

　　“化隆造的？”石屹没听说过什么化隆，有些疑惑。

　　“对！土鎗那里的质量最好，我们的货都是化隆来的。”

　　“咳！”旁边的壮男人咳嗽了一声，“哪那么多废话！”

　　小个子看了一眼壮男人，对石屹道：“这都是我们行内的事情了，说了你也不清楚，反正不会骗你的。”

　　“鎗在哪？”石屹问道。

　　“你先看好，等你看好咱再谈别的。刚才说了，每把鎗对应一张照片，你按照照片挑好就是了。鎗保证没问题，我们是讲求信誉的。再说，到时鎗都卖给你了，我们犯得着和有鎗的人弄得不愉快吗？”

　　石屹把几张图片翻了翻，看不出来有什么差别，于是随便指着一张仿6*4手鎗道：“就这个吧。不过我想知道性能到底怎么样，别到时买个玩具回去。”

　　“我跟你说实话，材料和加工精度不行，性能当然比□□要差一点，但20米之内的杀伤力绝对和真6*4差不多，况且也是用7.62毫米的制式子弹，这种子弹比较好弄。你知道，有鎗没子弹，那还不如玩具呢。”

　　对方言之凿凿，石屹多少有些相信。其实，不相信也没办法，毕竟自己对黑鎗的情况毫不了解。石屹问道：“这个要多少钱？”

　　“4800块，送2个弹夹，10颗子弹。”

　　“这么贵？”石屹皱了皱眉头。

　　“哥们，枪是用来救命的，一条命值多少4800啊。”

　　石屹摇了摇头：“不行，价钱一半我可以考虑，我身上只有3000块钱。”

　　小个子有点失望，从图片中抽出一张道：“这个价钱，只能买本地组装的土鎗，你看这个，3200块，来一趟不容易，可以3000块卖给你。但只有一个弹夹，送4颗子弹。”

　　“本地组装的？和你刚才说的化隆造的有什么区别？”

　　“外表看不出来什么区别，关键部件还是化隆造的，其他部件是本地产的。不过，鎗管不行，鎗管只是普通的无缝钢管加工成的，里面没有膛线，精度和射程都要更差一些。另外，弹匣只能装4颗子弹，多了可能会卡壳。”

　　“为什么精度和射程都会更差？”石屹问道。

　　“哥们，你想呀，普通无缝钢管，没有膛线，鎗管自然要稍微粗一点才行，要不然万一弹头卡在鎗管里，会炸膛的，那可不是闹着玩的。精度是差一点，但安全呀，这完全是为了顾客考虑。

　　“哦！”石屹点了点头，觉得对方说的有点道理。买还是不买，仍是拿不定主意。花4800买把枪，就算用来保命，也还是有点舍不得，3000的价钱倒能勉强接受，但万一买个废品回去怎么办？

　　见石屹犹豫，小个子道：“好了，货就是这样，你要是不买，那现在咱们就各走各的路，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你要是买，那就麻烦你委屈一下。

　　“委屈一下？”石屹道。

　　“嗯。”小个子点头道，“咱丑话说在前面，如果你决定去了，那这笔生意就算成交了，不能反悔的，到时，就是你不要鎗，也要将钱留下。”说完，小个子点了一根烟，将烟雾用力吹出，烟雾后面的目光不无阴狠。

　　旁边的壮男人走了过来，手拿一副黑色的墨镜，看着石屹。石屹明白了对方的意思，咬咬牙点头默许，接过墨镜戴上。墨镜完全不透光，并且内侧的四周贴了一圈黑色的海绵，戴上之后完全看不到任何光线。

　　两人拉着石屹出门，上了一台汽车，应该是面包车。石屹能感觉到面包车拐来拐去，刻意绕路，不由得感叹对方防范严密。不过也好，至少说明鎗应该是真的。

　　十多分钟后，面包车停下，石屹被带入一个房间，除去了眼罩。房间看起来很普通，拉着窗帘，室内只有一套沙发和茶几。壮男人站在石屹的身后，警惕地注视着。小个子走入里间，里面传来若有如无的说话声。一会，小个子拿着一个塑料小包走了出来。

　　塑料包打开，里面是一层油布，再打开油布，一支仿6*4手鎗赫然在目，乌黑的鎗身满是逼仄之气，旁边是一个弹夹和5颗子弹。

　　“看看，保养得多好。”小个子一副自豪的模样，“外壳的热处理弄得多漂亮，简直可比制式的。咱本地手艺不比宁夏那边差，可惜材料不行，容易生锈。不过，勤上点油就没事了。还有，老大今天心情好，多给你一颗子弹……”说到这，小个子抬头看了一眼，又住了嘴，看来是壮男人又给了他什么眼色。

　　石屹将鎗抓过来看了看，没看出什么问题。实际上石屹也看不出问题，毕竟这是他第一次摸真鎗，尽管是仿造的。石屹将枪放下，又拿起弹夹，将子弹一颗一颗压入，随后又伸手去拿鎗。旁边壮男人突然上前一步，将石屹的手按住，伸出一个手指摆了一摆。

　　石屹心里一惊，搞不懂对方要做什么。小个子嘿嘿一笑：“不好意思，你不能在这里上弹夹，这是行内规矩。鎗没问题，我保证。刚才说了，不管你要不要鎗，钱都必须留下，快点吧。”

　　石屹不敢有异议，掏出3000元钱递了过去。小个子将钱送入里间，随后出来卸下弹夹中的子弹，将鎗身、弹夹和子弹上的指纹小心擦拭干净，用油布、塑料布依次包好，最后用胶带捆扎结实。任凭怎样的高手，恐怕也没法在短时间内打开包裹将子弹上膛。石屹心中不由得感慨：“真够谨慎的，公安局那伙子可能也就不过如此吧。”

　　两人指示石屹将鎗放好，石屹没有带什么什么包来，只好扎紧衬衣，将塑料包塞入怀中。和来时一样，石屹被再次蒙住双眼带上汽车，小个子告诉石屹千万不要妄动，免得引起什么误会。

　　石屹自是不敢乱来，随着汽车摇摇晃晃。这次车开得时间比较长，差不多二十几分钟才停下来。石屹被带下车，小个子男人道：“这里是路边，前面是墙壁，你在这里站着，1分钟之后再摘下眼镜。生意做成了，大家都高兴，别因为最后这一点小事搞得不信任，你说是吧。”

　　石屹点了点头，道：“好，我的刀还给我。”

　　石屹感觉自己的衣襟被撩了起来，刀子被插入后腰的腰带内，接着关门声响起，汽车声迅速远去。大约过了一分钟时间，石屹摘下眼镜，发现自己对着一堵破围墙站着，汽车早已没了任何踪影。摸摸腰间，包裹还在。石屹不由得有些后怕，如果枪贩子刚才想杀自己，恐怕自己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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