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以时计

　　凌晨三点，奂可名活动一下僵了的身体，起身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
　　他的东西很少，大多数衣服、日用品都是乔占买给他的，他捡了两件衣服和一点日用品塞进行李箱。曾经以为自己拥有一切，能带走的只有这个行李箱，爱情、甜蜜、宠爱、运气，原来这些如气泡般美丽的东西都是带不走的，顷刻就会破灭。三年来虽然两人聚少离多，对于乔占的滥情并非无迹可寻，只是他愿意相信他，选择视而不见。
　　想了想他还是拿出手机给乔占发了消息过去，只有简短的几个字:乔占，我走了。
　　发完消息，他最后看了一眼这个房子，转身头也不回地出了门。
　　出来得太早，到车站的时候距离去D市的车最早也要两个小时以后。
　　奂可名独自坐在安静的候车室里，不知坐了多久，空旷的候车大厅里渐渐人多起来。一个年轻女孩从他面前走过，放慢脚步坐在他斜对面，时不时搔首弄姿，似乎想引起他的注意。坐了一会看看对方并没有反应，终于起身离开了；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从他面前跑过，奂可名下意识地把行李箱往后拉了拉，以防小男孩摔倒。跟在后面的小男孩的妈妈对奂可名报以感激的微笑；一对情侣走过来，男的把唯一的空位让给自己的女朋友坐……更多的人从他面前匆匆经过，记不清面目，背影也是模糊的。
　　人生就是这样啊，大多数的人都只是在身边擦肩而过，偶有停留，短暂交集，也不过是匆匆过客，也不过是路人甲，如那女孩，如那对母子，如乔占。
　　情浓时的山盟海誓，能做得真的有几分，说到底，谁真的能做到陪谁一辈子呢！
　　要发车了，奂可名坐在长途客车上看着车窗外，人流车流依然熙攘，城市依旧繁华，阳光依旧灿烂，心境却再不是来时的心境。
　　奇怪，在这个城市住了大半个月的时间，今天才觉得陌生起来。
　　到达D市，奂可名打车回到他租住的房子时已经是下午两点多。打开房门，密闭不流通的空气裹挟着孤独扑面而来，从未有过的失落感油然而生。他在门口站了许久，才想起应该先开窗通气。推开窗，清新而凛冽的空气涌进来，他深吸一口气，转身背对着窗看着狭小的客厅，这房子还是当初和曹余鑫一起找工作的时候租下来的，很小，只有一室一厅，想想三年来，乔占那样的人竟然会愿意和他挤在这么小的屋子里，也是难为他。
　　空气流通，屋子里的气味没那么难闻了。奂可名瘫在沙发上不想动，一天没有吃东西，他的胃开始抗争。他起身来到厨房，打开冰箱发现里面什么都没有，他自嘲道：“我是傻了吗，走之前就清空了冰箱，里面怎么会有吃的东西。”他无奈地回到沙发上，不想出门不想动，忍一忍，是不是过一会胃就不难受了呢？突然扫见茶几下有一袋速溶奶茶，他不由苦笑，这也算是“绝处逢生”了吧。
　　喝了点热的东西，胃被暂时骗过去，奂可名也有了点精神，开始思考他离开B市时做的决定，当初来D市是因为要和他的朋友曹余新一起工作，后来是因为乔占，现在他完全没有留下来的必要了。他决定先给房东打电话说说退房的事，房费还有半年，如果能退是最好的，不能……就不能吧。
　　房东接了电话，说正在外面旅游，要7号才回来，说到退房费的事，委婉地拒绝了他。
　　奂可名又给老妈打了电话，只说自己辞职了，过几天就回家。老妈听了很高兴，直说早就应该回去，又说要过来帮忙收拾东西，奂可名劝阻不过，只好同意，这个时候能见到老妈他也很高兴。
　　第二天，老妈坐了最早的车过来，见到奂可名时，老妈心疼得不行：“宝宝，你怎么这么瘦了啊，妈妈一个多月前才来过，是不是工作太累了，我早就说不让你自己在这边，你偏不听话，家里又不需要你赚钱。”
　　骗了老妈这么久，奂可名心里愧疚，忙道：“妈，我没事。就是……最近减肥。”
　　“减什么肥呀，我宝宝这么帅气，哪个女孩见了不喜欢呀，还需要减肥！”
　　母子两人闲话几句，奂可名说想吃老妈做的鱼，老妈当即带着他去了菜市场，回来做了一桌子奂可名爱吃的菜，母子两人边吃边聊，老妈说着家里的琐事，奂可名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
　　老妈边往他碗里夹菜边道：“多吃点肉，你以前不是最爱吃肉的吗。宝宝啊，邻居家的你张叔叔问了我好几次你什么时候回家呢。”
　　奂可名嘴里咀嚼着肉，心不在焉地应着：“哦。”
　　老妈又说：“他有个侄女，在银行工作，比你小一岁，妈妈见过，长得还不错，刚好这次回家见一见，要是喜欢……”
　　奂可名才明白老妈说的是什么，一时不知道怎么拒绝：“那个……我……”
　　老妈赶紧道：“妈妈知道，妈妈没有让你一定和她交往的意思，见了之后你要是不喜欢我们再找好的。只是见一见，毕竟你张叔叔说了好几次了。”
　　奂可名不知道要怎么告诉老妈自己刚刚失恋，并且对方是个男人，只得敷衍地应着。
　　饭后，奂可名侧坐在一边的椅子上看老妈收拾碗筷，他想起小时候，老妈再累，回到家也会给他做他爱吃的饭菜，这种完全被亲情包裹着的家的感觉让他暂时忘记了伤痛。
　　下午，老妈帮他把东西一一分类，要带回老家的都打包装起来，不方便带走的只能留在房子里了。
　　老妈的声音从浴室里传来：“宝宝啊，你这个牙刷牙桶怎么用两个，要装哪一个啊？”
　　奂可名大惊，慌忙冲进浴室：“妈，那是我朋友的，他来住过几天……这些我自己收拾吧，我自己来。”
　　老妈不觉有异：“那我帮你收拾衣服吧。”
　　奂可名忙道：“妈，衣服我也自己收拾吧，我自己来，你别管了。”
　　奂可名唯恐被老妈发现什么端倪，心惊肉跳地一下午总算收拾完了东西。
　　第三天，7号，奂可名打车把打包好的箱子送去快递公司托运。
　　他要留在这里等房东回来，家里的水果摊老爸一个人忙不过来，老妈只好先回去，临走又不放心地嘱咐他好多话才上了车。
　　送走老妈，奂可名一个人回到出租屋，东西少了许多，屋子里空荡荡的，冷清下来，那个身影又“回来”了。

　　乔占5号下午回到B市，比预计时间提前了两天。他坐在车后座上，一言不发。周卫专心开着车，他太了解他的老板，打定主意不问到自己头上绝对不去自找麻烦。
　　车停下，乔占下车，一刻不停顿地直接进电梯上楼，开房门的时候，他想象着那人像往常一样坐在沙发上等他的样子。
　　房子里很整洁，一尘不染，也很安静，一点声音都没有。乔占不死心一般，装作换衣服去了卧室，推开卧室门的一瞬间，空荡荡的卧室让他的心一沉，仿佛丢了什么贵重的东西。
　　他走到床边坐下，伸手在床上抚了抚。他闭上眼睛，再睁开时又恢复成那个闪着狼一样目光的乔二爷。
　　父母婚姻的破碎不曾打败他；部队的严苛铁律不曾打败他；商场上的尔虞我诈不曾打败他；一个幼稚到傻气的奂可名又算得了什么！
　　乔占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独自开车奔向“茂密森林”。
　　7号，乔占睁开眼睛已经是中午一点钟。昨晚他请几个人出去聚会，吃完饭又去了KTV 喝酒，直闹到今早上五点钟才回来。
　　他头疼得厉害，胃里也不舒服，他拿来手机点开电话薄翻找，“宝贝”两个字先映入眼帘，他的手指停了停快速地往上翻过去，他点开一个号码拨了过去，电话很快被接通：“乔哥。”
　　“你来我楼上，快点！”乔占简单命令道，说完就挂断电话。
　　二十分钟后，门铃响起，乔占不得不压着怒火起身去开门。
　　门一开，小鱼满脸笑意地走进来：“乔哥。”
　　“怎么这么慢！”乔占暴躁道。
　　小鱼仍然好脾气地道：“本来挺快的，路上堵了一会。乔哥，吃午饭了吗？我给你做吧。”边说边拿出那双黄颜色的拖鞋换上，走进屋子。
　　乔占半躺在沙发上，扫了一眼小鱼脚上的拖鞋，这双拖鞋他知道是小鱼的，他每次来都会穿，只是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放在自己这里的。他闭上眼睛捏了捏眉心：“煮点面给我。”
　　小鱼有点意外，立刻点头笑着道：“好，乔哥你想吃什么口味的？”
　　“别啰嗦，快点！”乔占头不抬眼不睁地呵斥道。
　　小鱼不敢多问，脱了外衣去了厨房，不一会又转身出来了。乔占皱眉瞪着他，小鱼赶紧道：“乔哥，厨房里没有食材，我要出去买一下。”
　　乔占愠怒：“过来的路上你为什么不买？快去快回，自己拿钥匙。”
　　小鱼不敢反驳，心里暗喜：“乔哥，钥匙在哪？”
　　鞋架上就有一把备用钥匙，上面挂着个卡通挂件，是奂可名用过的那把。乔占顿了顿：“算了，你去吧，我给你开门。”
　　小鱼买了一大包东西回来，不一会就做好了一碗香气四溢的海鲜面。乔占看了一眼，什么也没说，拿起筷子吃了两口又放下了，淡淡道：“你走吧，我要睡一会。”又强调道：“把你的拖鞋拿走，我这里不放垃圾。”说完向卧室走去。
　　小鱼颇感失望：“乔哥，面不好吃吗？要我换做别的……”
　　回应他的是卧室门被关上的声音。
　　乔占仰躺在床上，面的味道很好，只是不是他想要的味道。
　　电话铃音响起，他拿过手机，来电人是赵旭东。
　　他接起电话：“喂。”
　　赵旭东怪腔怪调的声音传来：“Good morning二爷，我steel 。”
　　乔占毫不客气地道：“赵旭东，你有事吗？”
　　赵旭东：“出来玩啊，今晚我请客。”
　　乔占：“不去。”
　　赵旭东：“别呀，二爷，今晚人多，‘一起玩玩’嘛。我新认识了个男模，才20岁，今晚介绍给你认识认识？”赵旭东猥琐地笑着。
　　乔占知道他说的‘一起玩玩’是什么意思，他可以接受3p ，却不能接受群/交。他有点厌恶地沉声道：“你想干什么？”
　　赵旭东嘿嘿道：“把你那个写小黄文的带出来玩玩嘛，别老藏在家里……”
　　乔占腾地从床上弹了起来，厉声道：“谁说他是写小黄文的！”
　　赵旭东没想到他会这么大反应，惊了一跳：“……不是都这么说……他自己说在网上写……”
　　“管好你们的嘴！”乔占咆哮道：“还有！你别打我的人的主意！再有下一次，别怪我乔二翻脸不认人！”说完就挂断电话，目光凶狠地瞪着对面的墙，仿佛赵旭东正站在那里。
　　瞪了一会，他又按开电话打给周卫：“给我定下午的机票，去D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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