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谁

　　“你说你要找人。”
　　周文瑶瞳孔一缩，身体不自觉地往后仰，难以置信道：“找——找人？”
　　难怪当晚她在车上醒来，顾大哥会问自己还记不记得睡着之前的事，原来真的——
　　顾亦文微微点了下头，生怕动作幅度大了会加剧她的害怕与不安。
　　“你最近是在找人吗？”
　　“没有啊——”周文瑶下意识地摇了摇头，倏地又定住，因为这莫名其妙的梦游，现在她自己都不太敢完全相信自己了。
　　她蹙着眉，使劲地想了想，还是摇头，“没有找人。”
　　“那你有打算要找什么人或挂念什么人吗？”
　　闻言，周文瑶缓缓地低垂下眼睑，好半晌都没再说话，鼻尖泛上酸意。
　　她是有想找的人，但还没付诸行动，难道是潜意识使然，所以在梦游中开始了？
　　顾亦文没有穷根究底，话锋一转，又问道：“文瑶，你认识施培杰吗？”
　　施培杰？
　　周文瑶眨了眨有了泪意的双眼，抬起头，颇为困惑道：“他是——”
　　“啊，是外公家的大舅，”她终于在记忆深处搜刮到关于他的相关信息，“我哥说他在二十年前就过世了，我从来没见过。”
　　“怎么突然提起他呢？”
　　顾亦文心中了然，这样看来，她要找的人估计就不是施培杰。
　　“你上次跟我说要找的人姓施，男性，住在南山别墅区，大门口顶上有两只貔貅，四十多岁，身体不太好——”
　　他注视着周文瑶的眼睛，只觉得自己每多说一句，她的惊恐与茫然就愈深，有些于心不忍。
　　他缓缓地将视线落在茶具上，轻声又道：“我让人筛查了一下与施家走得比较近的亲戚，其中符合这些条件的，只有施培杰。”
　　七八月的日子，周文瑶听完后，竟是打了个冷战，双唇微颤，一时之间竟说不出话来。
　　顾亦文替她续了杯热茶，放到她面前，温声道：“别太担心，梦游并没有多么奇怪。”
　　虽然他觉得梦游的可能性很小，但见面前的女孩似乎被他的话吓得不轻，只能先如此安慰。
　　“可是——”周文瑶眉间紧紧锁着，脑子里太过混乱，一时之间无法理清思绪。
　　“谢谢顾大哥。”她用力抿了抿唇，扯起嘴角笑了笑，有些难为情地道：“那天晚上有没有吓到你？”
　　“没有。”顾亦文轻声笑了笑，“我大一时，一个舍友有段时间也梦游。”
　　这句话一下子吸引了周文瑶所有的注意力，她的身体不自觉地前倾，实在好奇：“他是怎么——”
　　顾亦文对上她盛满不安的大眼睛，喝了口茶，缓缓道：“我在他上铺，有天晚上发现他睡得好好的突然起床，但没有成功地把门打开，又回到床上睡觉。第二天问他，他也是不记得。”
　　“那段时间他参加了一个市级比赛，我们就猜测他是因为压力大而梦游，担心他哪天晚上真的走出宿舍，所以就在门上比较高的地方安了防盗链，晚上熄灯前还在阳台推拉门的扣手上绕上一条细铁链，再上一把锁，防止出事。”
　　“然后呢？”
　　“两个月之后比赛结束，他基本上就没再有过梦游的情况。”
　　听完这个案例，周文瑶若有所思地沉默着，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你是和朋友一起住的，对吗？”
　　顾亦文出声打断了她的沉思，周文瑶愣了一下，点点头，“嗯，我和南芝一块住。”
　　“为了安全起见，睡前可以在大门口和阳台门分别安一个红外感应器，如果你真的梦游要出门，你朋友也能有所警觉。”
　　说到这里，顾亦文想起当时他们也买了感应器，不过安装好的第一个晚上就因为有人起夜，从而引起警报声。再加上宿舍的隔音太不理想，导致附近好几个宿舍的人都被吵到，最后只能另想它法。
　　但是——
　　他瞥了一眼周文瑶愁成一团的小脸，心头蓦地一凛，如果她真的不是梦游——
　　那这个方法可能也不能保证她的安全。
　　目前最有效、最彻底的方法可能就是尽快帮她找到她要找的那个男人。
　　顾亦文无声地叹口气，端起杯子喝了口茶。
　　而坐在他对面的周文瑶对他的建议却是再认同不过，忙不迭地点头，像是悲催落水时万幸抓住了一块浮木。
　　一想到自己有可能大晚上地一个人在大街上瞎晃荡，像个神经病似的，她就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不行，不行，回去之后立即就要下单，明天就得用上。
　　周文瑶冷静了下来，渐渐察觉出自己的梦游状况和顾大哥舍友的不同。
　　按照刚才顾大哥的说法，又排除了脑器性的病变，莫名地让她想到了四个字——人格分裂。
　　只在影视剧或小说里才看过的四个字。
　　“……”
　　周文瑶用力揉了揉太阳穴，勒令自己不要再继续猜想下去。
　　“头疼？”
　　“没有，就是——”
　　后面的半句周文瑶还没说出口，包间门口有人敲了敲门，叫了声“顾先生”。
　　随后一个服务员推门入内，将一个牛皮纸袋递到顾亦文跟前，解释道：“刚刚一位先生让交给您，说是您要的。”
　　顾亦文道谢接过，从袋子里拿出了两个不算大的盒子，将其中一个放到周文瑶面前，“拆开试试会不会用。”
　　这是——
　　周文瑶看了一眼，是红外感应器。

　　十点多，周文瑶拎着牛皮纸袋子回到家里，就见客厅的电视开着，难得不用加班的关南芝正歪在沙发上刷短视频，笑得花枝乱颤。
　　这架势肯定是在等她。
　　“南芝！”
　　果然。
　　关南芝一听到动静，飞速地从沙发上弹起来，将手机扔到了一旁，双手抱胸，一副要“兴师问罪”的架势。
　　她挑眉，斜晲着周文瑶，“哈，和姓杨的吃个饭居然这么晚才回来，去哪里约会了？”
　　“没有约会。”周文瑶摇摇头，拖着疲累的步子走到沙发旁坐下，将牛皮纸袋子置于茶几上，“后面我去了医院，看我哥。”
　　“周润一又生病了？”关南芝微微皱眉，这位贵公子的身子骨真的是有点弱啊！
　　“可能前段时间没休息好。”
　　“周太太让你去的？”
　　“嗯。”
　　关南芝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施家不是书香门第吗？这周太太怕不是施家亲生的吧，都什么年代了，迷信到这种程度。你去看一眼，这周润一就能立马生龙活虎？”
　　“可真是搞笑！”
　　“你别生气啊！”周文瑶用手指轻轻戳了下她的胳膊，“帮我一起安一下这个吧！”
　　话落，从纸袋子里拿出了那两个盒子。
　　“对，我刚就想问，这——”关南芝拿起来一看，不禁一愣，“红外感应器？”
　　“怎么突然买这个？要放哪里？”
　　周文瑶重重地叹了口气，把今晚偶遇顾亦文的事情大致说了一遍。
　　饶是新闻工作者见多识广，关南芝还是听得一愣一愣的，头一次忽视了她的男神，好半晌，她才眨眨眼，下意识地说道：“可为啥我觉得那不是梦游呢？”
　　“你分明没有要找这么个人，而且你和施家也不熟悉啊！”
　　周文瑶苦恼地点了下头，“其实我也有这种感觉。”
　　“南芝，”她不安地看向闺蜜，说出自己的猜想，“你说我是不是双重人格？”
　　“就是我的身体里住着两个我。”
　　向来能说会道的关南芝一时语塞，认识这么长时间，从来没发现过周文瑶有任何精神方面的异常。
　　她再认真不过地瞅着周文瑶漂亮精致的脸蛋，怎么看都不像有什么人格分裂还是精神分裂之类的病症。
　　关南芝伸手轻拍了拍周文瑶的肩膀，安抚道：“咱先别自己吓自己，我们一个个排除可能性。”
　　她动手拆盒子，“我们先把这两个安上，如果真的就只是梦游，那就不用太担心，肯定过不了多久就好了的，就像顾——”
　　蓦地，她顿住，眯了眯双眼，而后“啧”了一声。
　　“不对劲，太不对劲。”
　　周文瑶已经把手上的盒子拆开，正准备起身去搬张椅子，闻言，回头瞥了一眼突然正襟危坐的关南芝，笑问：“什么不对劲。”
　　福尔摩斯再次上身的关南芝这次居然跳过推理过程，直接给出结论：“我男神动了凡心。”
　　“……嗯？”
　　“嗯什么嗯？”关南芝恨铁不成钢地晲了周文瑶一眼，猛地站起来，双手轻轻地掐了下她的两颊，“你个傻子，他对你有意思。”
　　“……啊——”周文瑶微张着嘴，呆呆地看了关南芝好几秒，“噗呲”一声乐了出来，“你怎么不说我明天能中两千万的彩票？”
　　居然不相信她的话！
　　关南芝拉住她，笃定道：“不会有错的，我的大美人！”
　　“他为什么三番两次送你回家，为什么带你去吃夜宵，为什么帮你找那么个人，为什么帮你买这两个感应器？你可别说我男神仅仅是因为善良！我替他拒收这张好人卡。”
　　顾大哥对自己有意思？
　　周文瑶觉得这不啻于天方夜谭，她想都不敢想，也从未想过。
　　如果所有情感都倾注在一个得不到的人或物身上，那么余生都会心不甘、意难平，所以适可而止，认清现状，留一点点美好的念想空间就可以了。
　　她搬起一张靠背椅往门口方向去，一面走，一面解释：“两次送我都是顺路，吃夜宵估计是顺嘴提了下，可能没想到我会答应。至于感应器，真的是因为他善良，他恰巧知道我这个毛病，所以想着帮一下，他对身边的人都挺好的。”
　　“唔——不对，”关南芝摇头，“我还是觉得他对你有意思的。”
　　靠背椅有些重，周文瑶微微有些喘气，直到椅子放下，她舒了一口气，弯着唇角看向关南芝：“那他喜欢我什么呢？那么多女生喜欢顾大哥——”
　　“啧，怎么就这么不自信，”关南芝拿着感应器走到她跟前，瞪她一眼，“你也不差啊，多少男生心中的女神，他怎么就不可能喜欢你呢？”
　　周文瑶光脚踩上椅子，拿过她手上的感应器，撕掉底座双面胶的外皮，笑道：“其实我认识他快十年了，但几乎没有交集，极少才会碰上，这两次也是偶然而已，以后也会和之前一样的。”
　　说完，她转过身，将感应器贴到门框上方，用力往墙上按了按，嗯，应该不会掉的。
　　“所以，我和他是不可能的。”

　　安装并测试好两个感应器后，周文瑶又和关南芝商量着要在客厅安一个监控，关南芝自然没有意见。
　　临睡前，她用手机搜了一家附近的电子产品商铺，记下店名和地址后，一看时间，竟已接近十二点。
　　平日里这个点，她早就入睡，但今天却丝毫没了睡意。
　　因着一个晚上接收了太多信息，确切的，猜测的，害怕的，欣喜的，杂乱无章，让她无法从容应对。
　　自己这莫名其妙的毛病如果真的不是梦游，那到时候真的就需要去瞧瞧心理医生。
　　也不知道精神分裂或人格分裂有没有治愈的可能性。
　　她惆怅极了，再次拿起手机想查一查精神分裂症，想了想还是作罢。
　　随手打开微信，入眼便是杨若兴对话框上的小红点，发了许多条信息。
　　周文瑶直接无视，向下拉动，停下，拇指悬在了顾亦文三个字上，迟迟没有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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