忧伤不再来

　　自从踏上青藏高原以来，我第一次睡了个好觉，踏踏实实。夜弦的呼吸声是最好的镇定剂，它告诉我夜弦又在我的身边了，其他什么都不重要了。
　　次日，我陪着夜弦在神湖旁边又坐了一天。湖水清澈见底，没有一丝波澜，人的心也随之静了下来。
　　“难怪你来到这里就不想走了。”我感叹道。
　　夜弦停下笔来，说道：“我们明天走吧。”
　　“不想呆在这里了？”
　　“想，可是我没有林老板那么坚定的信念，没有力量跟拉我回去的恶势力抗衡。”
　　“拉你回去的恶势力？不是在说我吧？”
　　夜弦笑而不答。
　　我连忙解释：“我可没拉你回去啊，你要是想留下，我们也可以开个什么小店，在这里生活下去。”
　　“我们……”夜弦喃喃地低声重复了一遍，转而说道，“对了，那就是空心岛，你去看了吗？”
　　“没呢。”
　　“去看看吧，毕竟来一次不容易，闲了可以到处走走，不用一直陪在这里。”
　　“好吧，我一会儿回来。”
　　我按照夜弦所说的，跑去看了看空心岛，几乎就只看了一眼便又回来了，可是我没有再到夜弦的旁边坐下，而是隔了段距离看着她，看她跟这湖光山色融为一体，化作一幅美丽的画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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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直到天色暗了，夜弦没办法继续写文我们才回去。回到旅馆，正想回屋呢，却听见后院传来阵阵哭声。
　　我和夜弦面面相觑，不知道要不要去看看。
　　思忖了一会儿，夜弦说道：“还是去看看吧，万一有什么我们能帮上忙的。”
　　“好。”我应道。
　　我们走进后院，见老人住的房间亮着灯，屋里有不少人。
　　门没有关，我走了进去，只见老人躺在床上，而林老板和欣欣正伏在她的身上哭。看到这个情景，不必问也知道是怎么回事儿了。
　　旁边不时有人劝慰他们节哀顺变，也有建议快点烧了的，毕竟这里比较偏僻，若是尸体腐烂了不好处理。
　　林老板他们哭了好一阵，终于站了起来，哽咽着对大家说：“麻烦乡亲们帮个忙，就在神湖边烧了吧。我妈不信什么教，也跟我说过死后不要坟，烧了就行，我会尊重老人的选择。”
　　林老板的儿子也在一边抽泣着，但是眼睛里充满了惊恐，似乎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看见父母在哭他就也跟着哭了。
　　这里的火葬并不像城里那样严格，必须去火葬场，大家只要找一片空地烧了就可以。可是乡亲们还是用心找了一块高地，景色极佳。我想，老人若是知道这是她的栖息地，应该也会很满意的。想起老人曾经告诉我她病了几年，最近忽然有起色于是才来看儿孙的，难不成就是回光返照？但对于不知道的人来说，看见昨日老人神采奕奕的样子，怎么都想象不到她会在今天撒手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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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火光窜起，把巴松措的上空照出一条明亮的路，老人就是顺着这条路离开的吗？
　　我有些情不自禁地从后面抱住夜弦，伏在她的耳边低声说道：“我们所爱的人不知什么时候就会忽然离我们而去，你确定我们要继续浪费在一起的时光吗？”
　　“你说什么……”
　　“我喜欢你。”不知是从哪里来的力量让我说出了这句在心里憋了许久的话。我就只是想尽快表白，看着老人我忽然很害怕有一天想要表白的时候却没有机会了。
　　“雨尘……”夜弦低声叹息，“你是女人，我也是女人，你知道的。”
　　“那又怎么样？”
　　“我比较喜欢随大流，那些不被大众认可的东西我最多是想想罢了。”
　　我心中忽然升起一股浓浓的悲哀之情，这就是夜弦给我的答案吗？曾经的她义无反顾地与我共生死，可是在经历了这些之后她便向她口中的大众妥协了吗？所以她跟我同住，只是因为可以偶尔想想？
　　夜弦继续说道：“雨尘，她的死是因为年纪大了，这是人必须要经历的，你别太悲伤了。”
　　夜弦的言下之意是我们没那么快会死，所以不必着急？还是说她认为我的那番话只是受老人去世的影响，情绪低落才会说的？
　　“我……”我说不出什么了，我也没有资格去评价夜弦的观念正确与否，“干嘛这么快就宣判我的死刑？”
　　“我们先默默为老人祈祷，有什么话走了之后再说。”
　　我抱住夜弦的双臂仿佛忽然失去了力量，不由自主地垂了下来。虽说如果这是夜弦的选择，这是她真正想要的，我应该尊重，可我真的不希望我们的关系只是停止在这个阶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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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送走了老人，众人纷纷离开了。
　　我和夜弦跟林老板一家一同回到冥冥旅馆。他们走在我的前面，低头进门，我却在门口站住了，盯着旅馆的牌子看了许久。冥冥，冥冥……上天到底是怎么安排的？可不可以直接告诉我结局？为什么要一次一次戏弄我？让我刚有了希望便狠心夺走？
　　“你在发什么呆？”夜弦去而复返，“林老板失去了母亲，那么伤心，还不忘让我来看看你怎么样了。”
　　“我没事，就是明天要离开了，有点舍不得这个旅馆，想多看看。”
　　“雨尘，再给你一周幻想的时间，然后我们就要回归现实了。”
　　一周的幻想？为什么回到北京我便不能幻想了？如果她不喜欢，我可以一点都不表露出来，但是我内心的想法她又如何知道？我甚至可以从现在开始就装作像她一样若无其事。
　　“好了，我们进去收拾行李吧，明天一早就向林老板告别。”我低头从夜弦身边经过，朝楼上走去。
　　回到房间，我马上冲进卫生间冲了个澡，洗澡的时候似乎更容易让心情平静下来。
　　“雨尘？”夜弦敲卫生间的门。
　　“怎么了？”我关掉水，裹上浴巾，一边擦拭头发上的水珠，一边来开门。
　　“我是想问你接下来的行程。”
　　“随你。”
　　“那我们直接去爬山？”
　　“好啊，爬什么山？不如直接去珠穆朗玛峰？”
　　“我还不是那么没有自知之明，爬个矮点的雪山就行了。”
　　我跟夜弦接下来的聊天很正常，就好像晚上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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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下午，我们回到了拉萨。
　　在登协询问了一番之后，我们决定登唐拉昂曲峰。与先前想象不同的是，登协要求我们组队登山，有专业人士带领，不可以私自攀登。这个登山团队不算小，一共有二十人。
　　我和夜弦要了一顶帐篷，登山包立刻变得很重。
　　我掂了掂登山包，说道：“好像有一次我去云蒙山，包也差不多重。”
　　“好像？怎么你不记得了吗？”
　　“隐约有点印象，跟谁去的记不得了。”我很平静地说着这一切，就好像在跟一个新认识的朋友叙述我的经历，“我应该是失忆了吧，选择性失忆。”
　　夜弦笑了笑，说：“是吗？你是怎么选择的？如果忘掉了不愉快的事，那你反倒应该庆幸，不是每个人都有这种际遇的。”
　　我只能在心里叹息，夜弦明明就知道我所发生的一切，不然她应该问我是怎么失忆的，而不是上面的那句话。
　　“好坏参半吧。”我答道。
　　教练招呼我们出发，我们便停止了这次对话。
　　大客车开了很长时间，车上同队的队员们兴奋地说了一路，我和夜弦却沉默着，看着车窗外几乎没有变化的景色，直到高耸的雪山映入我们眼帘。从看见雪山到来到山脚下又用了很长时间，大客车在不能继续开的地方停下了。
　　我们背上沉重的登山包开始了另一端旅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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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教练告诉我们，登山是重拾人与人之间信任的一个很好的方式，队友在前面拉着你走，你相信他绝对不会松手这便是对他最大的信任。
　　教练说这段话的时候，我正拉着夜弦在走。回头看夜弦一眼，想知道她对教练的这句话是什么反应，却看见她的嘴唇有些发紫。
　　“你没事吧？”我问夜弦。
　　她摇了摇头：“没事。”
　　我知道夜弦的身体一向不太好，却没想到她刚进山不久就有些体力不支。我趁机说她：“你看，这就是你平日熬夜、抽烟、不好好吃饭的结果！”
　　“你放心吧，我能坚持下来。就是刚进来有点冷，多走一会儿就好了。”
　　对于夜弦的死不悔改我很无奈，只好继续前行。
　　一直走到晚上，都还是在比较缓的坡上。看见天色有些暗了，教练让我们停下来，找比较平的背风处搭帐篷。
　　帐篷还没搭完天就忽然彻底黑了，说是在背风处，可还是觉得冷风阵阵，那是真正刺骨的冷风，身上的防寒服就好像纱料一样一吹就透。
　　我和夜弦钻进帐篷，风是小了，但是寒冷依旧。
　　吃了点东西之后，我们和衣而睡。并不是困了，实在是不知道还能干什么好。寒气透过帐篷、防潮垫、睡袋、防寒服、皮和肉，一个劲儿地往里钻。
　　“我的骨髓冷。”我说道。
　　夜弦笑了起来：“第一次听到这个说法。”
　　“你不冷吗？”
　　“我啊……已经冷得不知道什么叫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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