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不知

　　女子终究和男子不同，生来力气小。我瞅了瞅梁九功呈上来的弓箭，眉头一皱。这也不用比了，我连弓怕是都拉不开。
　　“用这个吧”清雅的声音伴着一柄略小些的弓箭应时送来。
　　我转身对他笑笑，接过纳兰性德手里的弓。
　　“那就开始吧”顿时剑拔弩张的气氛到达了顶端，大家都好奇地等待着这场较量。
　　靶子就在前方几十丈处，鲜艳的红心刺得眼睛有些疼。我偷瞄了一眼玛父，那既心急又无奈的眼神反而让心情平静下来。我是赫舍里雅容，我是索尼的孙女，所以这一役只能胜不能败。
　　拉弓的时候还是觉得有些吃力，毕竟已经好久没有碰过了。第一箭射出去的时候，我的手心里都是汗，整个人都被汗浸透了。
　　“中”我听得下面的人大声喊道，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皇上看着我笑了一下，放出了手里的箭。不出所料，也是一声“中”
　　我们约好的是三箭便定了胜负，此时只剩两箭，只要还像刚刚的那箭一样，起码还是个平手。
　　拉弓，瞄准，轻抬手指，我尽量放松自己，可还是抑制不住的冒汗。一阵风吹过，透彻心骨的凉。
　　他一直不紧不慢，但当箭搭上弓的刹那，又变得异常专注。毫无意外的，第二箭也是全中，结果便要在第三箭决出了。如果我不失手，还有赢的可能。
　　自始至终都没一个人出声，周围安静的吓人。“哐啷”一声脆响，弓弦从指腹处弹开。“不中”力气仿佛被一下子抽走，我只是看着前面的靶子愣神。
　　“看来，你要输了”身边的人笑着搭上箭，整个动作一气呵成。只听“磅”的一声，箭头没入靶子。我猛地转头看向他，他也笑着看我。
　　“不中”声音中带着颤音。周围顿时乱成一片。人们窸窸窣窣的议论着。
　　“你想怎样？”
　　“我……”想说什么却说不出口。
　　“一言九鼎，朕不会反悔的。想要什么？”他瞬间靠近我，在我身边停下。
　　“这里人多，我不便说”
　　接下来的事情，我想都不敢想，他就这样拉着我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中，不管不顾。

　　屋子里没了别人，只剩我们两个。他摩挲着手中的扳指，等着我开口。
　　“想要什么，臣妾还没想好。等日后臣妾想好了，自会告诉皇上”
　　他身形明显一怔，然后缓缓地将目光锁定住我。我有点害怕这样的目光，太具有侵略性，仿佛要把人看穿似的。良久，他淡淡开口“好吧，虽然朕真的很好奇。”
　　“遏必隆的女儿怕是真的喜欢上你了”
　　“这……臣妾不是有心的”所有事都好办，唯独这件最棘手。
　　“遏必隆本是属意将他女儿送进宫的，不过朕听说，这几日她为了你绝食也愿入宫为妃。”
　　“我……皇上恕罪”他明知道我没有办法，还步步相逼。
　　“你惹出来的祸端，现在知道怕了。朕问你，这么做可是怕她入宫？”他挑眉看我，不放我脸上任何一个细小的变化。
　　“真的无心之过，臣妾没那样的想法”
　　他立刻敛住了笑“那事情就简单多了”说完推门离去。

　　晚上皇上要宴请群臣，我自然要一同出席。自从那日称病扮了男装，我最怕的就是见人，人多了便有被认出来的可能。今晚，我特别吩咐了坠儿要画个稍浓的妆，烛火昏暗，遮遮总是好的。
　　晚宴的场面很是盛大。各位大人都到了，整齐划一的列席。还有各府的小姐们，可谓争奇斗艳。遏必隆和鳌拜的女儿独独坐在上席，很是惹眼。明眼人一看便知道个中缘由，这两位定是日后后宫的贵主。
　　遏必隆的女儿，钮钴禄氏，闺名碧云。据说是他最心爱的女儿，不仅天生貌美出众，性情更是难得恬淡，一点也不似其他小姐般骄纵。她今日身着一件藕荷色滚边旗装，似一朵含苞待放的水莲，出淤泥而不染的脱俗气质让人不敢亵渎。远远地看到她脸上有淡淡的愁容，眼神涣散似是有什么心事。其实不用想也知道，都是我惹得祸。
　　旁边的瓜尔佳氏，闺名娅楠。和她阿玛一样，看起来一副盛气凌人的样子，倒像个富家小姐。今天她穿了一身艳红色的旗装，看得出性格也是刚烈直率的。我不自觉皱了皱眉，这样的女人在府里定是千般宠爱的，只是到了宫里怕是要处处碰壁了。
　　正想着，只听得旁边的鳌大人已开了口“皇上，那日与你比试的到底是何人？”
　　话一落地，所有人都没了声响。玛父定神坐在哪里，镇定自若的饮了一口酒，我知道他此刻心里应该很生气。
　　“这要问皇后了”他笑着看向我。
　　感觉脑子顿时一片空白。他怎么会？他怎么能？所有人的目光此时都聚集到我的身上。
　　“是臣的侄子家的儿子，皇后娘娘的堂兄”玛父开口把话接了过去。
　　“难怪难怪，索相一门真是人才辈出啊”周围的大臣们也笑着附和起来。皇上看着我，眼中的笑意更浓。
　　“以臣之见，在咱满人里那小子的箭术可不算好。”该死的鳌拜又开了口，话题又被引了回去。气氛霎时又紧张起来，大家喝酒的喝酒，不再出声。
　　遏必隆轻咳了几声，放下手中的酒杯“鳌大人何必计较这些个小事。谁人不知鳌大人是满洲第一巴图鲁，箭术自然了得，一个毛头小子怎能入得了您的眼。”
　　“不过，臣看皇上的箭术没有精进，反倒是退步了。”
　　皇上脸上的笑意转淡，但还是努力维持着。“是啊，还需鳌大人指点一二”
　　“好”说罢，鳌拜豪饮了一杯。我在心里暗暗为鳌拜捏了把汗，果真如玛父所说。这人太过直率，难免锋芒毕露。

　　开始时，气氛还有些拘谨。酒过几巡，大家便随意起来。喝酒的喝酒，聊天的聊天。总还是觉得战战兢兢，不知道什么时候又会生出什么事来。所以，筷子只动了两下便放下了。
　　“给皇后赐酒，朕敬皇后的堂兄，好箭法！”
　　我端起酒杯，小酌了一口。微笑着回敬“是皇上承让了。”
　　我算是看明白了，他从头至尾就没安什么好心。我也大可不必怕他，这事要是说破了，我不好过，他也未必好过。所以应该只是吓吓我罢了。思及此，心里坦然很多。端起酒杯，又小酌了一口，御酿果真不同。喝下去并不会刺得喉咙一阵热辣，反而有一种淡淡的果香。这个味道我喜欢，不由得多饮了几口。
　　“娘娘还是少饮一些，虽是果酒，到底寒凉些”纳兰性德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到身边了。
　　“这是什么酿的，很好喝”我忍不住又喝了一小口。
　　“在酒里加了青梅浸煮过的，青梅可消解酒的寒气。但凡事过犹不及，也不可多饮。娘娘还是少喝”
　　“你的话可真多。我本来也没喝几口。我以为天下的酒都是辣的，没想到还有酸的”这人真烦，唠唠叨叨的。不知不觉的，一整杯就下了肚。本就没吃什么，现在觉得头晕目眩，身轻如燕似的。
　　“梁九功，再给皇后斟上一杯”“嗻”
　　“皇上”
　　“你也真是多嘴，何必拦她”纳兰性德刚要开口，便被皇上堵了回去。我看着他俩的样子，呵呵的笑起来。

　　“皇上，昨天的事…….请皇上恕罪”玛父此时已近在眼前。
　　“索相何罪之有？不过是区区一尝比试，不必挂心，玩笑而已。”皇上已换上另一副样子，微笑着亲自上前扶玛父起身。
　　“臣管教不严，才会出此状况。实在是臣之错”
　　“索相严重了。朕不会在意的”看来，这臭小子还很尊敬玛父。
　　可能是酒能壮胆，我也上前扶住玛父“玛父，没事的，皇上岂会那么小气”
　　“混账！还不知错”玛父低吼了一声，瞪着我心里发毛。从小到大，我最怕玛父发火，其次是阿玛。
　　旁边的人倒是看着我挨骂，笑意更浓。他到底是皇上，我也不能怎样，只是努了努嘴，低着头不敢再说什么。
　　玛父鉴于我皇后的身份，没再说什么。只是用眼神告诫我一定要恪守本分，我点了点头接受教诲。然后一群人又推杯换盏起来。

　　“皇上，今晚宴会如此盛大，各府的小姐们也都在此，不若让她们也一展才艺如何？”一个不知名的官员从角落里冒出来。
　　“准奏”这话明明是说给底下人听的，我怎么觉得他此时正看着我呢。我低头喝了口酒，等着看百花齐放争奇斗艳。
　　这各府的小姐们自然不是指所有人。其他人不过是个陪衬，今晚的主角就两位，大家心知肚明。果真，瓜尔佳娅楠第一个出场，她手里拿着一把剑，英气逼人。
　　“娅楠为皇上献上一曲舞剑”几个字掷地有声。看这架势，倒真像鳌拜第二。想着，不由得笑出声来。可能声音有点大，引得皇上，纳兰性德和曹寅齐齐地看向我，不明所以。我收了声，小心的看表演。
　　这一曲剑舞的果真是好，我都不由得跟着鼓掌。一招一式干脆利落，又不失女性的柔美，刚柔并济，多一份太硬少一分太柔。真真的叫我佩服，很难有第二个人可以做到。任是我，恐怕也难。这女子大气端庄，若是男子，必是一员猛将。
　　“那碧云也献上一曲。一把古朴的琴，一张清丽的容颜。一曲一调，旋律时而低沉婉转，时而高亢激荡。相思之意如泣如诉，惹人哀伤。加之，她脸上挥之不去的淡淡忧伤。这样一个绝色女子，怎么不让人心生怜惜。高超的技巧不说，单说这人琴合一的境界，就很难企及。
　　随着最后一个音落下，上座的他转脸看我，眼含深意。我知道，他在提醒我下面那首曲子是弹给谁的。说实话，我很感动，感叹这样一个痴情女子。我回瞪过去，用眼神告诉他明白了。他竟笑起来，端着酒杯饮了一口。
　　再后来，几个大官家的小姐纷纷献了艺。虽没有前面两位才艺高超，倒也算是出类拔萃吧。我看的津津有味，高兴时也啧啧称赞一下。
　　“朕也想看皇后的才艺，可否？”声音慵懒低沉，在耳边慢慢荡开，待着浓厚的蛊惑气息。
　　“好”话一出口，我就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都说是喝酒误事，我怎么就不听劝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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