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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天和二十九年，酆朝已是强弩之末，昏君被挟南下，在南尹立新都，负隅反抗。
北方国土尽失，山河飘荡。国将不国，皇榜发放，科考选才，亡羊补牢，为时已晚。
邑南一带连日大雨，溪沟水流暴涨，泥淤阻滞，考生赴考只得绕道静水。
静水如其名，一直是个安宁的地方，直至两月前出了数桩命案——被害者死状凄惨，被人活活扒了皮，只余一身稀烂骨肉。
坊间传言附近恶妖出没，专害那些个上京赴考的书生，吸人精气不说，更要扒人皮囊，形容极为可怖。
临近静水的山路上，突然下起瓢泼大雨，下一个长亭远在五里，只得往前赶。
单薄的纸伞被雨水穿透，破了好几个窟窿，素衣清隽的文弱书生勉强撑着伞，用湿漉漉的袖妄图擦干脸上源源不断的天水。
他指节发白，脸色发青，摇摇欲坠，仍不忘回头嘱咐自家书童护好书籍，以免被雨水打湿，却在转眼之间，凭空消失在淅沥雨中，不见踪影。
唯独那把破伞，在泥泞的地上，凭风势慢悠悠转了一圈。
片刻后，一件重物自雨中落下，“啪”——血流成河。
待看清，书童丢了担子，一路嚎啕着崩溃滚下山路。
伸手让雨水涤荡人皮腥气，往下睇去，是一团支离破碎的红烂肉。
叹息若有似无，最终化风遁去。
……
若说昆仑界是不死的修仙乐土，昆仑界外，就是死亡的人间炼狱。
乔玄脚踩火凤，带着五名弟子飞过一座孤城。她留意到，城中全无半点人气——这座城，被屠光了。
似乎这样的场景，曾萦绕梦中。
“世人命如蝼蚁，受八苦所扰。”她将火凤停下，示意弟子们往下看。
胆小的女弟子捂眼不敢细看，还有一位男弟子脾胃虚熏吐了。被吐在背上，火凤嫌弃地鸣叫了一声。
乔玄却莫名不怕，心下只觉悲悯万分。
“看见那位僧人了么？”她指着在尸山中逡巡，摇铃念经的僧侣，“人间疾苦，众生泅渡，若有一日，我们能渡己渡人，才算不枉此心。”
刚吐过的男弟子面色惨白：“乔师叔，可否画个圈圈侮辱我一下？僧人在哪？”
这位弟子，名叫兆延，也是个快穿者，刚过来没几日，一头雾水，就被安排下山历练了。
生长在和平年代，照耀科学唯物的光辉，这会一睁眼就是修仙奇幻，战乱死尸，带来的冲击性很大，三观都要颠覆了。
外门弟子们大多尚未筑基，比凡胎肉眼多了一丝灵气，却仍是看不见僧侣。
僧侣已亡，尤在渡人。
乔玄灵台中闪过一个模糊的画面，很快湮灭。曾有无数亡魂跪拜在她脚下。
“救救我们——”
收妖斩邪，荡魔解秽——
远处乌压压，一大群妖鸟结群过境，是魔鹫寻着腐肉的气息而来，来势汹汹。
乔玄命火凤高飞，匆忙离开这座城，她可不想围观天葬。
“乔师叔，它们在吃人肉……”有女弟子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这一看，吓得浑身发抖。
“乔师叔，为何不驱赶它们？”
乔玄：……你行你上？
这些魔鹫，犹如嗜甜苍蝇，赶不走，更何况，这堆尸山对魔鹫而言，就是大自然的馈赠，弱肉强食，它们也不过是在进食罢了。
乘鸾鸟一路南下高飞，见证了山河破碎，战场燃烟，饿殍流离，病疫苦难……鸾鸟，见则天下安宁，始终不过是世人寄托美好愿望的信仰罢了。
乔玄中途没有停留，他们的目的地是静水城。
到达静水边界，乔玄将弟子们放下，又捏了个诀替火凤清洗秽物，才将火凤投入收纳袋内——自丹穴山切割的地皮，这会起到了作用。
方才的满目疮痍，令她想起素.龙傲天.问还入世扶持了一个新朝代，拨乱反正……乔玄深感任重道远，压力很大。
不过眼下，还有眼下的苟且和压力。
他们一行人需得徒步入静水城先找个落脚的地方，再做进一步打算。
双脚一踏入静水城，乔玄脑内就响起了AI播放的BGM《Lordly》，恐怖电影专用，听起来此行颇为凶险……？
乔玄找了家城中心人流量大的客栈，安排弟子们入住，只是就房间分配问题，众人都有自己的想法。
“我想跟乔师叔一间！”
“我也想跟乔师叔一间！”
“还有我！”
乔玄：……男弟子大可不必。
她带队的五名外门弟子，两男三女，很好分配。
“男女弟子两名各一间，一名女弟子同我一间。”
“我跟乔师叔一间！”“不行，我同乔师叔睡！”
乔玄无奈，指了指一名较为柔弱的女弟子：“你跟我一起。”
这一路可别出什么幺蛾子，她作为带班，要保证一颗人头都不能掉。
是日，乔玄并没有带弟子们走出客栈，只是在大堂内坐了一日，磕着瓜子喝着茶水，听来来往往络绎不绝的食客讲月间发生的诡事。
餐席间的八卦。她淡定吃瓜，引导弟子们分析推理：
诡事从两月前开始……也就是此邪物是外来入侵者，两个月前，可能发生了什么变故，令它来到这里。
此邪物扒人皮。扒的还都是男人皮。聊斋里有借画人皮的女妖，扒的可全是美丽的女子皮囊，所以，这邪物大概率是雄性。
男子眨眼间遇害，皆系死于全身粉碎性骨折，值得欣慰的是，一切来得很突然，死者没感觉到痛苦，走得时候很安详，说明邪物速战速决，作案过程极快，动作娴熟，是个有非人能力的惯犯。
作案的时间随机，作案的地点随机，但有一个共通处，落单的文弱男子容易得手。
为什么不找燕颔虎须的精壮男子？此邪物不傻，不想大费周章，再者，还有一点，他自身的体型瘦削。
乔玄引导五名外门弟子分析完，弟子们就坐不住了。因为就在刚刚，又听闻一名男子遇害了。
原先作案时间跨度大，现在仅仅就两天，就增加了作案频率。
“我们需要找一位身形羸弱，文质彬彬的年轻男子做诱饵——”乔玄看向兆延。
众人都跟随她的目光，看向兆延……
兆延瞬间不淡定了，椅子烫屁股，弹跳起拒绝：“不了！我可不想白白送人头！”
“你是不相信自己的颜值还是不相信我的能力？”乔玄揶揄。
“我只相信……唯物主义？”兆延已经怀疑人生了。
兆延不愿意，就只能依靠法术了。乔玄命弟子扎了个稻草人，套上书生的衣物，以气凝诀，幻物化生。
注入气，眼见那颗稻草人，渐渐化成兆延的模样……但一旦切断气的输出，转瞬又恢复成一堆稻草。
法修很费灵气，乔玄体内又没有永动机，只能维持形态片刻。
根据分析，此邪物大概明后两天就会有所动作。乔玄命弟子们好好在客栈休息，明日起至人流稀少处与她多走动。
没有条件就创造条件，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
静水城背靠一座山。此山森森然，少有几家人烟。
翌日，乔玄带领弟子们来到山下，准备创造条件。
符箓——引雷。
——云聚。
——雨来。
片刻，山间凝阴云，下了一场骤雨。
假兆延上场了。这稻草做的兆延，注入了兆延一缕气，又有乔玄在旁不断输出加持，在骤雨中坚持了好一会儿，然后，稻草吸饱了水，假兆延不堪重负倒下了。
假兆延变回稻草。
抱歉……草率了。
“乔师叔，这下……怎么办？”
“嘘——”
话语刚落，一团红色腥风卷向兆延。
乔玄伺机而动——就在等候这个时机。天罗地网早铺开，乔玄又捻诀，以气化刃——去！
网中除了兆延，还有一张毁坏了的男子皮囊。那邪物放弃猎物，脱壳化形逃了。
乔玄知道这是何物。一只被人扒了皮的红毛狐狸。
原书中，这只狐妖很快就领盒饭下线了，篇幅描写并不多，倒是他的直系领导，也就是小绿茶，通篇累牍见缝插针可见作者的偏爱。
破损的人皮还盖在腿上，兆延在网中脸色发青，瑟瑟发抖——卧·槽我要回家！
半夜，乔玄总觉得收纳袋在震动，她打开往里一瞧，小火凤在丹穴山割下的地皮上睡得好好的。
嗯，有一把剑在欢快翻滚，蹭地皮……剑身沾满草屑。
她面无表情拢起收纳袋。
“乔师叔，怎么了？”少女声音软软糯糯的，她已经睡下了，这会被乔玄的动静吵醒。
“没什么事，你先睡。”
少女打了个哈欠，翻身就睡。
“小姑娘，我躺了好几日了，身上痒，快帮我擦擦身子。”
乔玄将收口又系紧了，扔到一边。
过了一会，银醉剑又无赖了：“不要不识抬举，待我给你鸾鸟放放脖子血——”
乔玄阴恻恻地：“你敢动它一根鸟毛，我先把你磨成针了。”
银醉剑沉默了。虽然它不是人，但这小姑娘是真的狗。
她真的会把它磨成针。
一夜再无动静。
天虞峰天气准点播报：绵绵细雨……诉相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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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师尊=天虞峰晴雨表天气指南。
师尊，快觉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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