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令/陆小凤]花游天下

　　第七章

　　破庙

　　一夜调息，花满楼转醒，大脑还有点混沌，鼻尖传来了木头腐朽和淡淡的血腥气味，正是经历过一场大战的破庙内部。

　　身旁环绕着两抹深长的内息，一股强烈的目光从身体左侧向右侧射去，旁边的好像，是温兄和周兄？花满楼失神地想着。

　　左边早早清醒或者是根本没有睡着的温客行，专注于对着周絮做出望夫石般的举动，那双笑眼像是要把对方扒皮脱衣了一样，慢慢划过身形，只为探究皮囊下潜藏的真实。

　　被直直盯着的周絮其实也早已醒来，只是在感受到骇人的视线后，并不想与这在他看来别有用心的人有多交谈，便掩耳盗铃地闭眼假寐。察觉出身旁花满楼的气息变化后，才睁开眼睛，沉静地看过去。

　　早晨第一缕阳光从破败的屋顶洒下，无神的杏眼中琥珀色的瞳孔折射出微微流光，无论看多少次，都还是不能想象，这双眼睛竟然不能视物，周絮暗叹。

　　“花兄，你可总算是醒了？再不醒来，我观我们周兄怕是要忍不住动弹身体了”温客行也转过头，笑着点破周絮装睡的事实。一片木片不知何时沾到了花满楼的墨发上，温客行自然地前倾身体，将其拂去。

　　看到手下花满楼略带朦胧的神情，调笑道：“看来花兄应该是一夜好眠，对我们如此放心，倒是让小可深感欣慰啊。”说罢，还不忘瞥向周絮，迎来对方的一记白眼，愉悦地笑了几声。

　　这边缓过神来的花满楼注意到二者投来得视线，略微歉然地开口道：“抱歉温兄，周兄，一时贪睡，耽误了大家的时间。”周絮皱眉“瞎说什么，你身上有伤，理应好好休息。何况，”瞪向温客行“不需要听他胡说八道”引得后者嘴角笑意更浓，站起身刚要张口说话。

　　“主人，你们别磨磨唧唧的了，都说没完了还，快来吃饭，姑娘我都快饿瘦了！”不远处，阿湘与成岭正蹲坐在一个火堆旁，不满地向他们三人叫唤，成岭也将手放在腹部，一脸渴求地看着他们。

　　温客行只得停住话头，轻瞪这没眼色的丫头“你那脸上的肉还少吗？就差拿去卖了，就你贪嘴，罢了，”不管少女气得双颊鼓起的模样，又从善如流地向二人开口“便依了这刁奴，周兄花兄，请吧。”

　　周絮看着他吃瘪的样子，嗤笑两声后愉悦起身，微微低头示意花满楼：“走吧。”

　　花满楼也被二人的嘴上官司逗笑，“少年心性罢了，温兄莫要多恼。”站直后对周絮点点头，缓缓起身与他一同向火堆走去，又安慰阿湘：“阿湘姑娘身姿轻盈，步履稳健，想来是不必为身材担忧，温兄说笑而已。”

　　阿湘脸上阴云转晴，高兴应答：“还是花公子会说话，哪像我家主人，只会说鬼话。”又得意地看着温客行，“看你那小人得志的样子，”温客行无语，又撒娇般的向花满楼抱怨“花兄你与周兄不等我就算了，还要帮着这臭丫头。”

　　还不等花满楼有所反应，周絮就开口帮腔：“我看阿湘姑娘也说得不无道理，温公子这张嘴里的确也吐不出象牙来。”花满楼听言又是一声轻笑，温客行也马上反应过来他的言下之意，张大双眼，作势又要反驳。

　　“咕~~~”一声悠长的腹鸣声传来，众人转向火堆旁满脸羞红的少年，少年赧然开口，气若游声“对不住，但是三位叔伯和阿湘姐姐你们聊太久了，我，我忍不住了。”说罢忙低下去，不敢再看他们。阿湘大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保证等会儿会把第一个烤好的干粮给他，羞得成岭耳朵也红透了。

　　周絮见他那可怜模样，忍住笑意，又幸灾乐祸地对温客行道：“温公子，想必你也不想刁难孩子吧，别浪费嘴上功夫了，快点过来吧。”花满楼也在旁边笑靥如花，静默不语。

　　温客行只得住嘴，暗叹流年不利，竟然接连在这两个小辈上栽了跟头，你们等着，心底暗戳戳地等待“报复”的时机，迈开步子，走了过来。

　　***
　　半炷香后，众人也填饱了五脏庙，不包括手上还拿着半块烤饼的张成岭和将脸埋进馕中的顾湘。
　　温客行见状，不怀好意地开口：“怎么，张小公子，现在可是腹中安宁？”

　　张成岭回想刚刚发生的事情，眼神飘忽，却还是正色道：“刚刚实在抱歉，不过温叔不要叫我张小公子了，叫我成岭就好。”

　　温客行见他一本正经的模样，也失去了逗弄的兴趣，转头看向阿湘，看她那欢乐啃食的样子，心下一软，罢了，就让这丫头好生进食吧。但是干等着又不符合他的性格，目光左右摆动，还是落在了周絮的脸上，毕竟此人身上还有一个秘密没有解开。

　　周絮已经习惯于他的注视，并不理会，只专注地端详着手中的酒壶，不断把玩，已经半天未沾一滴酒的他，酒虫上脑，恨不得马上泡在酒缸里，可惜壶内早已空虚，只得空想。

　　花满楼听着旁边人的动静，这作派像极了那讨不到酒喝的陆小凤，心下一暖，劝慰孩童般地对周絮道：“周兄可是想酒喝？等我们动身赶路后，经过镇子，第一个便去那酒肆里打酒可好？”

　　周絮被他哄诱的话语弄得心生羞意，轻咳一声，刚要开口，一个酒壶突然出现在面前，向上看去，直直望进一双满目含情的桃花眼。周絮微顿，似乎有点犹豫，却还是被渴酒的身体控制，伸手想要接过酒壶。

　　可没想到，那只修长的手划过一个弧度，竟然又退回到主人的面前，温客行正勾唇看着他。

　　周絮冷哼一声：“温公子……”温客行打断“刚刚我就想说了，周兄，我这一晚上帮你又管杀又管埋的，你还张口闭口的温公子，是不是太见外了？你这伤不宜喝冷酒，”又转头看向阿湘“阿湘，温一下。”全然不顾阿湘的抱怨，成岭见状上前帮忙，才让她露出笑颜。

　　温客行又重新盯着周絮，仔细观察他的面容，周絮低头避开视线。半晌，温客行状似不经意般，伸手从花满楼面前略过，探向周絮的下巴，被其一把抓住。花满楼听着两人的动静，竖耳左右观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温客行又是一声轻笑，开口解释：“奇怪啊，这触感是皮肉？怎么摸起来像是你自己长得？”“正是在下不才努力长的”周絮镇定地回嘴道，心中却暗暗思索温客行的来历，天下能看破他的易容，又识得流云九宫步的人凤毛麟角，却从未在江湖上听过此人的传闻。

　　“我这些年来看人从未看错，你这身骨相如此清峻，毕非凡品，又怎会……”话还没说完，又被阿湘拆台，绘声绘色地将其把貌丑村姑错当天仙的事迹抖落出来，引得众人一阵偷笑。温客行没好气地解释是那村姑被环境折磨，气质才变得猥琐，但苍白的解释就连花满楼也笑而不语。

　　温客行无奈，只能用事实说话“你们看，像是花兄这对蝴蝶骨，形状优美，轮廓清晰，世人不可比拟，这面容嘛，自然也就得天独厚了。”众人听言，看向那花满楼，公子白面如玉，即使身在破败的庙宇内，气质也皎如玉树临风前，嘛这一点温客行也不是无的放矢。

　　身旁的周絮，也是不由得向花满楼身后看去，观察其据说旷世无双的蝴蝶骨。花满楼无奈地感受着周围的视线，后背传来的热意，这温兄可真是，调皮？一时之间找不到形容他的词汇。

　　温客行知道效果达到，见好就收，转首又对周絮说道：“虽然我暂时看不出破绽，但是周兄嘛，既然你的蝴蝶骨都可以与花兄辟拟，你一定易了容。” 周絮不置可否，接过成岭温好的热酒，勾起嘲讽的嘴角，定定地看着温客行“美吗？”

　　温客行一顿，凑上前去，笑容瞬间扩大，意味深长地回答：“完美！”

　　周絮虽然此前知其性格，却还是震惊于这不要脸的露骨回答，正在往嘴内灌酒的手一滞，又神色如常。

　　花满楼心知周絮身怀秘密，但既然他不愿多言，作为友人又怎好相逼，温声开口制止道：“温兄……”温客行看了花满楼一眼，罢了，就放过周兄吧。

　　他又张口问询着张成岭为何会被鬼谷众人追杀，见成岭眼神飘忽，不愿多言的模样，轻笑一声，又试探着周絮是否想要了解其中隐情。青崖山鬼谷？花满楼对这边的江湖并不了解，听着温客行的描述，料想这应该是个恶人聚集地。

　　周絮听着他无聊的试探不屑地开口：“不知道，我也不想知道，不过才也猜得到七七八八。”温客行一脸愿闻其详的表情“江湖上的事啊，无外乎贪嗔痴三个字”周絮排除后面两点后，锁定了贪欲。

　　“不知周兄可否听过一首童谣：五湖水，天下汇……”“武林至尊舍其谁？”这不是之前遇到的小童口中传唱的，据说是为了五湖盟造势的歌谣？花满楼心想。

　　“……但是却在前几日，从越州城传来了奇怪的下半阕，”温客行突然留出了个气口，像是等待着什么一样，眼神扫过阿湘，却见她埋头吃饼，并未注意，只得恨铁不成钢地撇了撇嘴角。

　　花满楼察觉出他的念头，心下好笑这幼稚行为，却还是温声道：“不知温兄可否解惑？”温客行给他投去一个赞赏的眼神，起身整理衣袖，高深莫测地继续说道：“彩云散，琉璃碎，青崖山鬼谁与悲？”

　　周絮不解这群恶鬼有何可悲，温客行才缓缓解释容炫留下的武库一事，“……那里藏有令人无敌于天下的武学至宝，而这开启武库的钥匙，便被称作为琉璃甲”听到这里，成岭不自觉地摸向右腹，花满楼听到这微弱动静，脑海中划过一个念头。

　　“令人无敌于天下的宝藏？哈，这种江湖怪谈，温公子，你也信？”周絮淡淡开口，温客行饶有兴趣地回看过去“怎么，周兄不信？”

　　“宝藏，神兵利器，武功秘籍，仙丹灵药，每过些年头啊，总要编些东西，让江湖上的人啊，争争抢抢死个七七八八，方才皆大欢喜，可笑。这些宝藏简单来说，贪欲罢了。”周絮背手，挺拔地站直身体，目视前方略带傲气地开口说到，对这无聊的纷争并没有任何兴趣。

　　花满楼闻言，不由得想到大金鹏王朝的往事，想起那为了莫须有的宝藏死去的众人，凋零的生命，心下惋惜，一声微叹：周兄通透，犀利地指出让江湖人追逐的东西，要是江湖上能够多些与周兄一样的人物，想来悲剧也不会发生。

　　“哈哈哈哈”温客行开怀大笑“想不到周兄竟然与我有同样的想法，世上本无事，庸人自，扰，之。”温客行一字一顿地说出最后几字，眼眸一眨不眨地紧盯周絮的面容，把他现在的模样刻在心底。

　　旁边的顾湘也一直关注着两人的对话，总算消化完后，兴高采烈地跳起来说着自己的理解，竟然也是一针见血。“还是顾姑娘聪明。”周絮肯定地对她点了点头。

　　“要是世人也能像温周两位大侠与阿湘姑娘一般看事情地话，江湖上定能少些纷扰。”花满楼也语带赞叹地鼓励着顾湘。两人接连欣赏的话语让阿湘不知所措，傻傻地笑了几声。

　　“张公子你觉得呢？”温客行又探寻地看向张成岭，心中有事的少年并不愿回答，见此，周絮出言解围“再小憩片刻吧，等天大亮的时候再动身。”转身看花满楼面上还略显苍白，低声示意其坐下歇息。

　　温客行看了会儿两人的背影，转头望向远处，良久，幽幽开口：“天，是快要亮了……”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