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是早春发南枝

作者:急急什么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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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回


      “好了,你扶大娘子回去好好休息吧,大娘子今日怕是累着了,我与侯爷有话说。”
      “是。”
      李妈妈上前扶起严氏,二人对太夫人和宋运辉福了礼就从偏门走了,脚步渐远,直到传来门开了又合上的声音。薛妈妈看了太夫人一眼,心领神会,上前拖住郑氏。不论郑姨娘如何嚎哭哀求,挣扎。很快,厅堂内又恢复了刚刚的安静。

      宋老太太端起茶碗,浅啜了一口,看向宋运辉道:“侯爷怎么想的?这件事,总要有个定论,如若不然,我是没脸见严家老亲家了。”
      “儿子...儿子...母亲说的极有道理,可...可那毕竟是我头生的孩子,也是侯府的长女。都是儿子给娇养坏了,全听母亲处罚。可...可也是不用打死的吧...”
      “混账!”宋老太太看着自己这个面软心慈的儿子有些怒意,从小到大,遇上任何事他都是一个宁愿大事化小,小事化无,息事宁人的。说他善良,倒不如说他耳根子软。“宋婉渝是你好女儿,婉清呢?清姐儿打小就不叫你们夫妻操心的,是一个顾大局懂事的孩子,你却如此这般的辜负你闺女?”

      见宋运辉依然一副纠结着如何开口求情的样子,又道:“侯爷,我从来都依你的,不到原则问题,娘何时没有帮你的?早年婉渝出生,本来已经送到大娘子屋里了,你来求我,让我开口,把婉渝叫那个郑氏自己教养。娘可帮你了?”

      “大娘子也是高门大族出身的,亲家与我家交情颇深,郑氏的事情,她刚进门的时候,我有一大段日子不敢见亲家。如今你闹出这么一出,大娘子回头与亲家说了,我们两家如何做亲家?清儿怎么办?还有洁儿在夫家,你叫她怎么办?洁儿上月还来家书,说她与姑爷要一起去蜀地外放了,几年任期满便就升迁。”

      “大娘子家,家风严谨,儿郎们都有出息,洁丫头的姑爷是大娘子堂支最出息的外甥,人品自然没得说。”
      宋运辉何尝不知道母亲的意思,相比于出身低微的郑姨娘,在这件事情上本就应该舍庶保嫡。
      且不说大娘子娘家若是知道了,绝不会允许一个庶女坏了自家侄女的婚事。而且官家赐婚,公府的门第与侯府门当户对,那位儿郎年少有才与婉清很相配,便是上好的姻缘,是天作之合。万不该因为庶姐的荒唐糊涂坏了这一桩上好的姻缘。

      可若是他不帮婉渝,这个他第一个孩儿,便是断送了一生。他不是不疼清儿,手心手背都是肉,他也不知道怎么办。

      宋绪在耳房听了这许多,也不禁自怨自艾。
      父亲一贯疼爱所有孩子,可自幼她便也看得出,婉渝在众多孩子里是最得父亲疼爱的。重新回到十年前的过去,本来当时觉得无所谓的不公,尽管后来酝酿出的种种件件的诸般祸事,她狠狠痛过了,可也忍了过来。本以为自己放下了,如今却让她有些伤心。

      “婉渝不知检点通奸外男这件事,大娘子做的好,她做了她能做的所有。封锁全部消息,下令家中各院,姐儿哥儿和女使仆役小厮门房闭阁禁出。更是关押了郑氏的人,以防她们狗入穷巷。你却,你却不为你正室所出的嫡闺女做打算?”
      “母亲,我知道,但是总有两全...的法子的吧。”宋运辉抬眸撞上宋老太太深沉愠怒的眼神,吓得有些结巴。
      他的母亲出身高门显贵,和她选的儿媳妇一样。用父亲宋老侯爷的话说就是:“若为男子,你我皆自愧不如。若为男子,定是为国而鞠躬尽瘁,为家族而不惜代价。”
      “公府长房那个庶长子,生性风流,惹出这样的与人私相授受的事情定也不是第一次。当初郑氏灌你喝醉,诓骗你,叫你以为你与她酒后...后来又诓你说她有孕了,借着我出远门,逼着太太喝了她的茶,我就看出这个女人不是个良善之人。把女儿教养成这样,我是没脸去提亲,也没脸见老亲家了。”

      宋运辉闻言,有些难堪,当年那件事发,他不忍郑氏被乱棍轰出去,便心软了,没成想...如今就是祸果。
      宋老太太顿了顿,有些口干,将茶碗里的茶吃了个干净后接着说:“这些陈年事我也不多与你啰嗦,免得你心中不知是不是骂我和我给你选的大娘子一样独断专行,压的你说不了话。”
      “母亲这么说,儿子惶恐。母亲与父亲给儿子选的媳妇,端庄持重,名门贵女,门当户对。儿子怎么会那么想。”宋运辉暗道这堂厅委实太闷,官服里闷出一层汗来。见刘太夫人茶碗空了,他便端起茶几上的冰瓷玉色壶,往茶碗里添上茶汤。

      宋老太太抬眸看了儿子一眼,说:“早年间不少郑氏惹出来的,大的小的祸事,大娘子都忍气吞声与我皆都替你打点干净。你是不喜欢大娘子的,这点我清楚。可要是没有她,替你把家里一应事情收拾的这般明了,整个东京都是有名的,你能心安的与你那些个故朋旧友喝茶赏月,听曲狎妓?”

      “儿子...儿子...”宋运辉闻言结巴着起身跪倒在母亲跟前,“儿子上月,确...确...确实被几个同僚叫去吃了酒,可...可确无...”

      闻言,宋老太太沉沉地看了地上的儿子一眼。
      “那场酒局里头,有组织新政的官员。他们在酒局上大放厥词,抨击官家亲奸佞而远贤臣。还大作淫词艳曲,聚众狎妓,丝毫没有天子门生,饱读圣贤书的样子。这事你当还是平常酒局?官家已然处置了那几个为首的,作杀鸡儆猴。”
      见宋运辉额间渗出层层冷汗,她放缓了语气道:“官员们闲暇时吃醉了酒,说一些乱七八糟的胡话,这件事情原本可大可小的,为何官家会亲自罢黜了那几个为首的?你想过没有?”
      宋运辉抬手拭去额间涔涔汗珠,朝宋老太太磕了个头,颤颤开口:“官家一向以仁政而治天下,儿子...儿子也想不明白,还请母亲指点。”
      看儿子这般,她恨铁不成钢似的不住地摇头。
      半晌,方缓缓道:“官家决心改革旧治而推新政,必然牵扯众多人的利益,引来不满反对是必然的。推行新政的官员身后,有不知道多少眼睛盯着他们的言行过错呢。你父亲生前,与几个老臣皆为新政尽瘁,你虽没有站队,可他们都默认了你是新政官一党。朝中如今不甚太平,官家这是给你们警醒呢。”
      闻言,跪在地上的宋运辉似是恍然大悟般重重地磕了两个头:“听母亲一席话,儿子如醍醐灌顶。倘若叫人知道家里还出了这些事...儿子羞愧不已,给母亲添了麻烦,差点让家族蒙羞。此时了解,儿子自请去宗祠,向列祖列宗陈错罚跪三日。”
      “侯爷快起来,不必如此。”宋老太太轻轻吹拂着茶汤,“我们家虽是勋爵人家,再怎样,有丹书铁卷护着,侯爷是有恃无恐?”
      没等宋运辉开口辩解,宋老太太接着说道。
      “若是真的有一日,家里的人惹出了兜不住的祸事。那不仅仅是给家族,给这个祖宗打下手的爵位蒙羞。侯爷,官家默许新政开展却又不一竿子插到底是为了什么?一是冗官冗员多是勋爵公侯世家的子弟,空领闲职,不做事还要领俸禄。这一两年里,申斥贬黜了多少侯爵公爵侯爷不清楚吗?官家自己不出面,却又不阻止,一是看不过那些吸血虫的存在,二是朝廷对此出面不便。若是在这个节骨眼上被逮住了错处,侯爷自己想想吧。”

      依然在耳房听墙根的宋绪恍然,如今是自己这个身体的父亲的宋家长子宋裎怀也已经向官家上奏,下月估计就要外放去福州。
      一是为了福州老家二房一支,子嗣单薄不说,还都病弱,从小就大病小病不断,一直都是用药食补品吊着的二房老太爷大约不好。
      自己这个原先的哥哥宋裎怀一向都是做足打算的,这次寻着给家里长辈请名医,还有可能是见最后一眼的由头外放,一来真的是长辈病重,二来也是躲过朝堂这段纷争不断的时间。
      “大哥儿要外放”的闲话,还是她这两日听房中丫鬟说的。

      “我也明白,侯爷的头生女儿就是她所出,侯爷疼她们偏着心也是常理。可偌大的宋安侯府,还有福州的二三房,还有嫁到荣寿伯府的你的三姑姑,宋家满门忠君爱国正直善良之辈,可万万不能因为这样的贱人,名声受损啊。”
      “便没有,没有两全的...两全的法子吗……”听了宋老太太说明了这么多,宋运辉心中也已然清晰。可面对郑姨娘,和自己第一个女儿,他还是狠不下心。
      年已而立,两鬓都有了不少银丝的宋安侯,此时佝偻着身子,手抓着椅把缠缠着发抖。宋绪看着自己上辈子的父亲这般,眼眶不禁的湿热了。

      是了,婉渝和郑姨娘多年在侯府蛮横不讲理,惹了不少事,可都是能压下去能解决掉的,父亲心软便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过去了。
      所以就算宠妾灭妻在府中下人们司空见惯,但侯府在外的名声一直以来都是极好的。而今这种事,就算最后向上辈子那般“完美解决”,看似过去了,却也是像吃了一只苍蝇,是死是活都是恶心。

      宋老太太怎么会不明白儿子,看着他心痛不已悔恨当初的模样,一向快刀斩乱麻的她也心软了些,缓缓道:“你疼惜婉渝,她也是我第一个孙女儿,出了这件事,我也要疼的。可婉洁婉清,一个,在夫家你叫她如何抬得起头来?今后我家与大娘子娘家,该当如何相处相待?一个,正在待嫁,还是官家赐的御婚。而且,你忘了你的儿子?大哥儿二哥儿在官场上如何面对同僚?四哥儿和小七今后还要科举。你可想过你其他的儿女?”

      说着,忽然想到了什么,顿了半晌。忽然她轻笑一声,重重叹了口气。

      “也罢,侯爷与国公爷未来还要为亲家,还是我去替侯爷,替那个不知羞的,去一次公府,只此一次。你去警告婉渝和郑氏,如若今后再有毁坏家门名誉之事发生,不管如何,拖回老家,开祠堂,请耆老。浸猪笼也好,赐白绫乱棍打死也好。”

      宋运辉闻言“扑通”一声跪倒,连连磕头作揖:“谢母亲,谢母亲,这次之后儿子犹如醍醐灌顶,茅塞顿开,母亲的金玉良言字字珠玑,儿子定当铭记于心。儿子这就去,定然给郑氏和婉渝一个叫她们牢记的教训。”
      听了这许多当年之事,宋绪小小的身子慢慢的缩成了一个小团团,靠倒在松松软软的软枕上。她将自己的脸,埋进软枕里,及其轻声的呜咽起来。她不敢出声,恐被前厅母子二人发觉,又忍不住。

      当年这件事对她,已然是过了十年,早该过去了的。
      可就是这件事,众人都觉得捂得紧紧的,处理的干干净净,可别人不知,与那位公府庶子为手足的,她上辈子的夫君怎会不知一二?
      上辈子她的新婚夜,她忘不了她的夫君一夜未来,她坐在床前盖着盖头,足足等了一夜。而后病倒,竟然过了一月才与夫君圆房。
      圆房后,她夫君也极少去她房中,不是借着公事宿于外头,就是说案牍颇多公事缠身宿在书房。
      尽管有人嚼舌根,说她无子不孝,可丈夫却不主动纳妾纳偏房。是以她们二人在外面是人人称羡的神仙眷侣,举案齐眉相敬如宾的恩爱夫妻,可她知道,因为当年这件丑事,他嫌弃她,不喜她,甚至恶心。
      她不敢和任何人说这就是她十年无子的缘由,她恨,她怨,她羞愤。可她的庶姐成了寡妇时,她又心软了。
      而今她再经历当年的梦魇魔怔,她却只觉,没有一开始那么痛了。
      初嫁入公府时,她痛过哭过,欲要回家闹过,想要把一切不公,夫君如何对她的一切,好好与母亲哭一哭闹一闹。就像刚刚郑氏,用眼泪来解决一切问题。
      她尤记得出嫁前一晚上,一直以来强硬从不示弱,少见掉泪的母亲哭的像个泪人,比刚刚在厅上时还要吓人。母亲对她说:
      “侯府的孩子,言谈举止皆干系着侯府。
      就算因为什么污糟货受了委屈,也要顾全大局。清儿,你不仅仅是娘的孩子,是你爹爹的孩子,你还是宋安侯府的嫡姐儿,是公府嫡长公子的发妻,是未来公府的主母大娘子。”
      她明白的,所以她出嫁后从未回娘家说过一星半点的公府的不好。
      可终究,她断送了她自己的命。

      前厅二人似乎走了,过了一会儿,似乎是有丫鬟女使们开门进来了,传来外头微微的风声和小声说话的声音。
      宋绪急急抹干眼泪,盖好被子,她现在可是宋安侯府嫡长子的女儿,前路且长呢。自怨自艾怨天尤人的也是一日一晃而过,享受当下开心快乐也是一日。
      就算是上辈子上天对她是不公的,可这不是让她做回了宋府小娃娃吗。
      做小娃娃的好处她且要好好受呢。她现在有一个好爹爹,不像之前那个父亲一样心软,一样优柔寡断。
      宋府大哥儿宋裎怀少年及第,在应天府书院时,诗词文章皆被先生时时夸赞甚有见地。如今入朝在礼部当官,官运亨通,不求他对自己多疼爱,至少是公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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