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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元
林弋呆愣住了,打死她她也不会相信面前的这个年轻郎君会是个修行了五百年的人,她半开玩笑地嘿嘿道:“道长,您逗我呢?”
江辞冷冷嗤笑一声,继续往前走。
到了张员外府上,他二人说明来意后,谁知府上家丁一脸诡异地打量着他们,道:“两位怕是寻错地了。”
林弋皱眉:“不会错的,我记得是张员外府上。”
家丁道:“老爷夫人膝下无儿女。”
“?”林弋望了眼江辞,难道真寻错了。可江辞却把那封信递给家丁,道:“今日不可知往事,来日又岂晓今时?受人所托,还请收下。”
林弋暗自挑眉,道长不愧是道长。家丁半信半疑接下信,正在这时,一个温柔祥和的妇人从轿子掀帘而出,那家丁见状忙弯腰将信递上,低低将方才情形说与她听。
妇人冲两人微微颔首,将信收下,却也没说甚么,径直走入了宅中。
“奇怪。”林弋看着妇人的背影喃喃道,她又问江辞,“道长,你方才说的那话是甚么意思?”
江辞答:“我若不这么说,那人肯答应?”
林弋:……
两人往回走,此时天已完全黑下来,街上万千点灯火亮,不远处竟是一座鳌山起。
林弋仰头看着天上的烟火:“莫不是今日在过上元节?”
明月皎白似玉,缀着漆黑的夜,只是,不该是今日啊。
林弋忽然生出种不真实的恍惚感,她伸手去探旁边的江辞,手下却传来奇异的触感,好像是皮肉覆着骨头,她低头瞧,正见一只枯瘪的手。
林弋失声尖叫,那手的主人也被她吓得够呛,手中端的汤圆差点全滚了出来:“呦呵,小姑娘,你要吓死我呢!”
身后传来熟悉的冷笑声,林弋吊着的心才渐渐落地,她红着脸同那老板道歉,又顺手接过白瓷碗。她回头问:“道长,你要吃么?”
江辞紧闭嘴唇,林弋讨了无趣,不再坚持。“老板,你们这处怎么才过上元节?”她掏出几文钱送给老板。
老板一面将钱收下,一面随口道:“正月十五啊,不是上元节是甚么节。”
正月十五,林弋背后一凉,她虽然过得糊涂,但有些事还是记得清的。
她掰了掰手指张口辩驳道:“不对,老板,今日应当,应当,”话还未讲完全,一旁的江辞捂住了她的嘴,林弋嘴里呜咽着,瞪住他。
“身在此中,便在此中。”江辞说。
林弋表情刹时凝重,黛眉压下来,眸子微眯,眼尾弧度更显锋利。
她默不作声的跟在江辞后面,在人群中穿梭而过。
才子佳人携手相视,小儿提灯嬉笑着穿插而过。宝马香车,鱼龙狂舞,柳拂星桥,银月悬空。分明是一幅佳节盛象,可林弋越看越觉得身寒。
回到客栈时,江辞忽的叫住了她:“夜里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起来。”
林弋望着江辞,浑身发凉,她几乎要哭了:“道长。”
可江辞丝毫不怜惜佳人,只是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你既已跳出其中,就该好自为之。”
“好,好自为之。”林弋嘴角微微扯动,她将“道长,救我”这句话咽了回去。这位道长失了法术,如今也该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吧。
回到房中时,林二姐早已回来,她正在收拾着衣物,见着林弋,便道:“盆里刚放了热水。”
“方才探得消息,有人说见着过爹娘,他们好像是往白云观那边去了。明日,我们同那道长一道去白云观。”二姐脸上挂着笑,能寻到爹娘信息显然是超乎意料的。
林氏夫妻已失去音讯十余年,林家老大一边将弟弟妹妹拉扯大,一边带着他们四处去寻父母。如今,终于见着了希望。
林弋还想着方才江辞说的那句话,当局者迷,那她还是先将此中情势隐瞒下来为妙。二姐察觉到林弋情绪不对,回头看着她:“幺妹,怎么了?”
林弋抽抽鼻子:“许是着凉了。”
二姐走过来摸了摸她的手,真是冰凉凉的。她赶忙把林弋推到木盆前:“快先泡个澡。早些歇息,我去给你将床铺好。”
林弋鼻子一酸,她将头埋在二姐颈窝里,闷闷哭:“二姐。”
二姐晓得她方才是同江辞一道出去了,以为是她受了欺负,要去找江辞算账。
林弋将她拦下:“不是,我过会儿就好了,没事。”
洗完澡后,林弋便被二姐塞进了被窝里,很快她便睡了过去。
砰,砰,砰,黑暗中林弋忽然惊醒。夜里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要起来。她想着江辞这么说,于是又闭上眼睛,强迫自己不去想走廊外的声响。
可那声响一下接一下,好像是人在木板上蹦跳,一个皆一个,只是一门之隔。
林弋摸了摸旁边,却落了空。“二姐!”她哑声喊。
屋中灭了的烛火倏忽跳动,昏黄的镜子正对着床铺,能瞧见里面有个人影。
林弋哆嗦着起身,要去将烛火吹灭,这时,门忽然开了,走廊上的情景一览无余。
一个,两个…… 她看见外头的人轻飘飘走过,明明没多大力气,可走廊里却发出砰砰砰的响。
见着这诡异情形,林弋浑身冰凉,不得动弹。
“你不过来吗?”屋外有人转过头来对她说。林弋记得他,是那店小二。
迟疑片刻,林弋只得硬着头皮加入了队伍。
出了客栈,她才发现,满街都是这般情形。所有人整齐划一的排列着,慢慢往城南的山上走。
城南山顶上,金光大现,有诵经声传出,声音林弋脑中不停盘旋,渐渐的,林弋表情和动作开始与周围人一样。他们皆是满心虔诚地到城南真元观,祈求大仙恩泽。
江辞坐在桌边,屋外的动静终于开始消停。这城中局势比他想得还要复杂严峻许多,人世间能布下如此大阵的人寥寥无几,他很确定,自己要寻的那人就在此中。
只是,能逼得老头布此阵法,逼得他销声匿迹的那妖祟,必然也不是等闲。只得等明日,明日先寻着那白云观中的道士,这困局或许才有可解之机。
他解下外裳,搁在架上,在盆里洗净手,顺手开窗瞟了眼下头,街上游魂无数,月光冷冷照下,毛骨悚然。
江辞斜靠在窗边,漫不经心觑着这一切,忽然眉毛微微挑起,他撩起眼皮子,目光定在其中一人身上。
林弋跟着人群一路到了真元观,观中灯火通明,大殿处格外明亮,只是人乌压压一片,她看不清里头情形。所有人不停往前挤,他们像是没有灵魂的人偶,只是一个劲儿地往前堆。林弋忽然被挤得清醒过来,她茫然又惊悚地看着旁边乌泱泱的一片人。
风将古树吹得婆娑作响,挂在树上的姻缘牌撞在一起,林弋抬手,捉住一块木牌,隐约见得上面的年份,凤平十三年。她心中一惊,踮起脚又捉了几块木牌看,越看越心寒,
狂风骤起,身边压挤的人群慢慢变得透明,消于无形,林弋脚边忽然出现八盏燃烧的白烛,摇铃声从大殿传来,她一时错愕。
隐在角落里的江辞现出身形,朝她走来。他望着她的侧脸,浓密的睫毛扑扇,鼻尖微翘,顶端还抹着点红,潋滟的红唇翕合着,甚是可怜可爱。林弋看着那从黑暗中走出的人,仿佛望的是从天而降的救命仙人。
江辞面上还是那副高不可攀的神情,他第一次称呼她的名字,舌尖抵在上颚,轻轻滑落向前移。薄唇张开一丝缝,往两侧轻咧。喉结滚动,再用几分力。
“林弋。”这两个字好像在他这被重新赋予了新的生命和意义,成了世间独一无二的珍宝。它们落在林弋心尖尖上,沉甸甸的挂住了。
“你怎么就不听话呢。”江辞怨叹道,他踏入阵中。
疾风又起,林弋被逼得连退几步,身形不稳险些跌倒,忽然一只手牢牢抓住了她,腕间传来温暖,在风沙中她眯缝着眼睛,见旁边人挺拔立着,给人莫名的心安。
“凝神。”他嗓音低沉,手上用力稳稳支住林弋。林弋依他所言,闭眼凝神。耳边呼啸的狂风愈发尖利,风沙弥漫里,两人周身现出一个八卦印。林弋觉得体内的力量在一丝丝流失,就在她将要失去意识之际,只听猛然炸裂声响,八卦金光碎裂,点点化作火苗。
细细碎碎的火焰。江辞一手将她揽住,把她护在身下,两人翻滚出阵。天旋地转间,火星流散时,林弋只记得江辞身上令人心安的微淡气味。
八卦印碎裂时引燃的火落下来,江辞悉数承挡下来。他闷闷哼一声,面上因刹那的剧痛而瞬时转白。被护在身下的林弋与他四目相对,心中皆一震。浓烈的悲伤扑袭而来,林弋泪流满面,她还没想明白,似是惊涛拍岸,她便被这悲怆裹挟奔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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