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蝉录

　　阿蝉披上楚玄准备好的黑色披风，一路隐蔽行至万春宫，贤妃和沈鸢早已经等在了配殿中。

　　“微臣参见贤妃娘娘，多谢娘娘救命之恩。”阿蝉一进殿中就对贤妃行跪礼。

　　贤妃急忙从宝座起身，扶起阿蝉，“苏大人快别这么说，你既与阿夕交好，本宫又怎么会眼睁睁看你身陷泥淖。只是刚刚阿夕过来跟本宫传话的时候，可真是把本宫吓坏了，这柳氏当真与她姑母一脉，竟想用如此下作手段加害于你。”

　　阿蝉无奈的笑道，“微臣也不曾想她竟会这般，这次真的多亏了娘娘。”

　　贤妃摆摆手，“本宫对你喜爱有加，宫中谁人不知？阿妁一向喜欢粘着你，今晚她不好好用膳，本宫责罚了她，她就不睡觉使小性子，哭闹着要找苏大人。苏大人宴会一结束就来了本宫的万春宫哄阿妁睡觉，这件事万春宫中上上下下可是人尽皆知。苏大人可放心了？”

　　阿蝉闻言连忙又行福礼，“娘娘大恩，微臣没齿难忘。”

　　贤妃笑笑，“阿夕短短几年就能升至四品，虽然皇上说是因为家兄处置流民有功，但是本宫可知道，是你总在皇上面前夸阿夕见解独到，处理政事井井有条，可堪重任。正好中书侍郎告老还乡，你便向皇上举荐了阿夕，说起来，本宫还要替家兄多谢苏大人呢。”

　　“万不敢当，阿夕德可配位，微臣也只是在皇上面前实话实说而已。”

　　两人闲话一会儿，邱宫令亲自来通传贤妃。“微臣参见贤妃娘娘。原来苏大人在这里，怪不得丹桂园中无人。请贤妃娘娘和苏大人移驾两仪宫，皇后娘娘有要事相商。”

　　“哦？娘娘可有说是何事？”贤妃漫不经心把玩手上玉镯，“都这么晚了，有什么事不能等到明天。”

　　邱宫令上前一步压低声音回道，“回禀贤妃娘娘，今夜，后宫中有女官引诱匈奴单于，□□后宫！”

　　阿蝉不可置信道，“竟有此事？！本官掌管大内女官，此事，本官定要查个清楚！”

　　贤妃娘娘与阿蝉一行很快来到两仪宫，只见两仪宫内灯火通明。走进东侧殿中，皇上皇后面色铁青坐在上首宝座，李言蹊站在皇后身侧，宫中妃嫔列坐殿内东侧，各宫尚侍立于殿内西侧。柳依依衣冠不整，头发散乱，伏跪在皇后脚下正啜泣不已。

　　“参见贤妃娘娘。”“参见苏大人。”见两人走进殿内，宫妃和女官分别起身见礼。

　　“参见皇上，皇后娘娘。”皇上面色阴郁，抬了抬手。贤妃一脸错愕，坐在皇后下首，看着柳依依问道，“娘娘，这……”

　　阿蝉也立于皇上身侧，眼中透露些许不知所措之意。

　　皇后铁青着脸，“如此下作□□之事，本宫实在说不出口，子洛，你给贤妃和苏大人说说吧。”

　　邱宫令瞥了一眼痛哭的柳依依，“启禀贤妃娘娘、苏大人，这是尚寝局柳司舆。今夜延恩殿宴会，呼延明单于多喝了几杯，就被这狐媚子惦记上了，柳司舆派人给单于身边的冒呼将军递话，让他把单于送到西侧殿中。这狐媚子还怕不成事，竟在殿中用了迷情香。延恩殿的洒扫宫女听到侧殿中声音，知道事关重大，特意来两仪宫禀报皇上和皇后娘娘，娘娘命我带人闯进去，就看见，看见，这狐媚子正和单于……”邱子洛毕竟还未嫁人，说道这里已经面色通红，难再张口。

　　柳依依伏在地上痛苦不已，浑身颤抖，嗓子都哭哑了，“皇上皇后明鉴，不是我，不是我勾引单于，是她！是苏央她加害于我！是她害我！苏央你这毒妇！”

　　如妃心直口快出言喝道，“你自己做出这等脏事，还敢污蔑苏大人！”贤妃看了一眼皇上，隆庆帝面色铁青，但并未说话，显然是对此事存疑。

　　贤妃与阿蝉的眼神短暂交汇，站起身来对皇上说道，“启禀皇上，此事臣妾本不该多言，只是臣妾听到这柳司舆污蔑苏大人，臣妾无论如何也要说句公道话。”

　　皇上知道贤妃一向不理后宫诸事，若非重要之事一般不会轻易开口，“无妨，何事？”

　　“今晚宫中宴会，因为宴请的匈奴使团多为男子，臣妾与公主不便前往。但阿妁那个性子皇上是知道的，一晚上就在万春宫中哭哭啼啼，吵闹着要去宴会上玩，臣妾实在被吵的心急，就斥责了公主两句。这可倒好，阿妁哭起来没完没了。阿妁喜欢苏大人，平常没事总爱缠着苏大人玩儿。臣妾没法子，只得派了宫女去延恩殿传苏大人。宴会一散，苏大人跟沈鸢就匆匆来了我这万春宫，好不容易才把阿妁哄睡，大人还出了一身的汗，臣妾看着心里都不落忍。阿妁将将睡下，臣妾还没来得及跟苏大人道个谢，就被邱宫令传到了这里。”话说到这里，皇上面色已经缓和了许多。

　　柳依依闻言又是一阵尖利的哭喊声，“贤妃你骗人！你与苏央联手害我！你说她一直待在万春宫，谁能作证！你这毒妇，定是与我姑母不睦，现在才想着法的害我！”

　　“啪！”如妃起身，一掌打在柳依依的脸上，将柳依依打倒在地，“竟敢辱骂贤妃娘娘！”一旁的德妃眉头紧皱，嘴里念叨着，“作孽啊作孽。”

　　贤妃被说了这么一通，已经眼圈泛红，“柳司舆！我一向与你姑母井水不犯河水，当年她做贵妃时我就敬而远之，你勿血口喷人！我把阿妁当成亲生女儿疼她爱她，你是她的表姐，我为何要加害于你！万春宫上上下下都可作证，阿妁也可以！”贤妃声音已经有些颤抖，转头看向皇上，“皇上，柳司舆若是怀疑臣妾说谎，大可把阿妁抱来，她与柳司舆是表亲，断不会说谎的！”

　　皇上眉头皱起，“阿妁既将将睡下，别去吵醒她了。贤妃你勿要动气，你是什么样的人朕清楚，苏卿是什么样的人朕也清楚！”皇上看向身侧不卑不亢的女子，“苏卿，你受委屈了。”

　　阿蝉福了福身，“谢皇上明鉴，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微臣行的正，坐得端。”说完便不再开口，她知道，说的越多破绽就越多，闭口不言倒会让皇上心生几分怜惜之意。

　　如妃本就性格直率，听说了阿蝉只身前往西域抓细作之后，更是觉得阿蝉聪敏过人，对她印象极好。又加上她一直对柳氏没有好感，这会儿听到贤妃的哭诉，更是怒上心头，葱管一般的手指指向柳依依，“你这混账东西，□□后宫还敢在这里大放厥词！你把皇上的脸面，大兴的脸面放在何处！”

　　皇后面色阴郁一言不发，贤妃哭啼不止，德妃眉头紧锁，还有如妃气的直喘粗气。皇上越想越气，震怒开口，“你这□□！竟敢在宫内引诱匈奴单于，这若是传了出去，你置朕的颜面、置大兴的颜面于何顾！当年你祖父与柳氏联手祸乱朝纲，朕就应该将你们满门抄斩，也不至于出今天这样的事！你果然是柳家的好儿孙！是朕的好臣子！”

　　说到这里皇上已经有些喘不动气，皇后忙伸手给他顺气。

　　柳依依已经濒临崩溃，对着皇上大喊，“没有！我没有！我明明都安排好的，我托人在宫外买了效力最强的迷香，安排好了来两仪宫报信的人，又派宫女去传了苏央，我跟她说是太子妃邀她去西侧殿叙话，她怎么可能去万春宫呢！但是，不知道怎么回事，我怎么会在西侧殿？我知道了，是你！是你！苏央是你！是你害我，是你把我害成这样的！”

　　阿蝉面上微露惊诧之意，“原来是你假冒太子妃邀我去西侧殿？我差一点就过去了，正巧贤妃娘娘来传我，我便想着先去看看公主，回头再去东宫向太子妃娘娘请罪，没成想，原来是你！”

　　李言蹊也气不打一处来，起身对着柳依依抬腿就是一脚，“你这贱婢！竟敢冒充本宫的名号！若是苏大人真的出了事，你岂不是要把所有的事都推到本宫头上来！好一招一石二鸟之计！本宫刚与太子殿下成婚，你便要行如此毒手，依本宫看，怕是匈奴王后的位子，你都不放在眼里吧！”

　　李言蹊一句话就让整个殿中鸦雀无声，这句话已彻底将柳依依打入地狱。柳依依不仅想让苏宫正身败名裂，只怕她更想做的，是离间太子妃与皇室的感情，好趁机上位！好个歹毒的女人，真真是蛇蝎心肠！

　　隆庆帝的冷汗浸湿了后背，他此时才觉得后怕，若是柳依依今晚的计谋得逞，那可真是后果不堪设想。楚玄手握十几万雄兵，苏央一旦出事，他必不会善罢甘休，冲冠一怒为红颜，只怕连朝廷都难以与之抗衡。苏央清白如果被毁，那就只能答应呼延明的请求，顺水推舟将她远嫁匈奴，苏尚书在朝中威信甚高，景氏门生又遍布朝堂内外，再加上苏央聪颖过人，让她做匈奴王后，就等于是让呼延明如虎添翼。再者，此事打着太子妃的名号，若是离间了李家与皇室，那他这个皇帝就等于是只身一人，再无帮手啊！至于是谁将柳依依扔进的西侧殿，他心里十分明白，只是现在也不能再追究了。

　　皇上气的眼珠通红，怒目瞪向颤抖不止的柳依依，“来人，把这贱人给朕拖下去乱棍打死！朕今日非要杀了她不可！”

　　阿蝉闻言忙跪了下去，“皇上三思！柳司舆毕竟是名门之女，嘉伽公主的表姐，又是内侍省登记在册的六品女官，她只是一个弱女子，若是今晚杀了她，恐怕传了出去，就算是柳司舆犯错在先，也难堵悠悠众口。况且，微臣身为大内女官之首，管教不严也应受罚，若是皇上执意要杀柳司舆，就请皇上连同微臣一起责罚吧！”

　　隆庆帝被阿蝉一番话说得清醒了许多，现在的当务之急不是逞心头之快，而是要把与匈奴的间隙缩到最小，“你这□□之人，杀你都脏了朕的手！传朕旨意，除去这贱人的官册，把她给呼延明单于送去，就说朕管教臣子无方，这人，就让他带走，再从教坊中另选二十名清白女子，当作赔罪。”

　　柳依依听见皇上的处置已然崩溃，“不！皇上！你不能把我送到匈奴去！皇上！我会没命的！！我该死我该死，我再也不敢了，皇上饶了我吧！”

　　皇上皱起眉头别过脸去不再看她，如妃见状忙吩咐道，“羽林军！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拉下去！如此下作之人还留在这里做什么，晦气！”

　　守在殿门口羽林军听见如妃的吩咐，上前将柳依依拖了出去。

　　过了许久，阿蝉轻轻晃了一下脑袋，她仿佛有些幻听，已经过了那么长时间，这空荡的宫城中，好像还在回荡着柳依依尖利的哭喊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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