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落的时光

　　其实夏伊落不是不愿来这个家庭聚会，只是，她不想见到姚菲。
　　当年的外婆生了好几个女儿和一个儿子，所以，妈妈这边的亲戚很多。夏伊落的姨妈可以一直排到第七个，她还有一个舅舅。不过，她听妈妈说，外婆的大女儿在二十多岁的时候就去世了，连一张照片也没有留下。
　　每次外出聚餐，如果只有一张饭桌，总有那么几个人是坐不下的。更何况在家里摆宴。
　　请客的是姚菲妈妈，夏伊落的六姨。所以尴尬的局面避无可避。
　　前几次吃饭，姚菲和她见了面还是会礼貌性的笑笑，说几句话，免得亲戚面前露出端倪。
　　这次也一样。在一众亲戚前演姊妹情深。
　　当大人们相约出去打牌或者逛街后，留在家里的也就剩下几个姐姐和小孩儿们。
　　从前，夏伊落和姚菲关系很好的时候，总是关上房门躲在屋子里，带小孩儿的义务自然留给了年长的姐姐们。这一次，夏伊落没有进姚菲的房间。
　　姚菲关上房门前，若有所思的看了她一眼。夏伊落读不懂那个眼神。
　　她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和小孩子一起看动画片。
　　正在玩消消乐的表姐看了她一眼，问，“你怎么不进房间玩。”显然，她对于姚菲和夏伊落曾经的行径已经习以为常，从不指望她们可以带小孩儿一起玩。
　　夏伊落说，“没流量了，客厅有网，房间没有。”
　　表姐没再管她。
　　几个小孩儿看动画片的时候并不专心，时而画画，时而摆弄娃娃，有时候会互相打闹，但好在没有哭。
　　夏伊落木讷地盯着电视屏幕上那些色彩鲜艳的画面，连姚菲什么时候出现在客厅都没有注意到。
　　“我买了一份拼图，几百块，到房间帮我拼一下。”姚菲的语气有点冷，同时有些别扭。
　　夏伊落一怔，心里的欢喜慢慢化成眼里泛起的光。她应了一声，站起来，跟着姚菲一起进了房间。
　　果然，床上摆着一张巨大的拼图海报和很多零散的碎片。
　　夏伊落结结巴巴的问，“你这个……这个拼图，花了好几百？”
　　姚菲看着她，目光像是在看什么不可思议的事物，“怎么可能，我疯了吗？”
　　两个人皆是一愣，好半天，都突然明白过来，不禁笑出了声。
　　“我是说，这个拼图一共有好几百块碎片，我们一起拼吧。”
　　“好。”

　　这一次过年，夏伊落跟着父母回了T镇。
　　这里的楼房就像积木一样，一排排，一栋栋，每一幢楼几乎长得一样，像是复制以后不断粘贴的结果。如果不是爸爸妈妈带着路，夏伊落几乎就快迷失在这些一样的楼房里。
　　他们家在这里有两三所商品房，都是算在原先田地和房屋被征收后所换来的福利中的。当时为了这些福利，爸爸妈妈跟着那些农村的原居民们还一起向官方闹了好久。
　　家中这些商品房里，只有一间是装修好了、家具齐全的，而这一间也就是她爷爷住的地方。
　　夏伊落站在门口，脚像是被黏住了似的，一步也迈不开。
　　“你站在那而干嘛，后天过年，进来帮着打扫一下。”爸爸一放下东西就开始四处收拾起来。
　　夏伊落挪了几步，突然想起了一根救命稻草。
　　“你前几天不是说……说叶水南回来了，我想找她玩。”
　　街坊领居还是要拜访一下的，更何况是小时候关系那么好的发小。爸爸同意了，还跟着她一起去叶水南家和熟人打招呼。
　　叶水南正窝在沙发上看电视，一见到夏伊落，立马蹦了起来，把她拉进去。
　　“你居然来了！”叶水南虽然一直和父母居住在上海，但没少回来，对这一块儿已经很熟悉了。但她在这边从没见过夏伊落的身影。
　　叶水南和夏伊落从小就开始一起玩，串门也不知道串了多少次，大家又都是街坊邻居，因此夏伊落一来就受到了极其热情的招待。
　　她顿时手足无措起来，机械的回答着如同砖石一样抛来的一个又一个问题，几乎要被砸的头晕目眩。
　　还是叶水南来替她解围，“行了，人家一来就这么多问题，让落落歇一歇。你们去忙你们的吧！唉，奶奶，你的菜不是还没摘好吗？快去快去！”
　　客厅冷清下来后，二人都松了一口气。
　　放松下来后，两人开始有一句没一句的聊天，聊的内容大多是自己班上的一些老师和一些同学。这期间，叶水南也不时地和人发消息。
　　次数一多，夏伊落就有些在意，瞟了叶水南的手机好几眼，又不好意思开口问。
　　叶水南注意到后，笑了，“我在和一个男生发信息。”
　　夏伊落哪里想得到她这么直白，连人家是男生都说出来了。她有些小心翼翼地问，“男朋友？”
　　“你猜。”叶水南脸上挂了一个狡黠的笑。
　　夏伊落几乎叫出来，“真的是男……”
　　叶水南连忙上前捂住她的嘴，“嘘嘘嘘，哎呀怕了你了，不是！我逗你呢！乔暮，是乔暮！”
　　夏伊落一下安静下来，方才的兴奋在一瞬间就化为乌有。她觉得自己此刻就像一条不小心跃出水缸的金鱼，奋力挣扎几下，直到连身上的水都被甩干，就再也动不了了。
　　“你这几天都在这里是吧？我们晚上一起放烟花啊，我买了一大把的仙女棒！”还没到放烟花的时候，叶水南的眼里似乎就已经开始迸发出了噼里啪啦的明亮火花。
　　夏伊落犹豫着问，“他、他也和我们一起？”
　　他自然指的是乔暮。
　　“当然！我们三个难得聚到一起！”叶水南兴奋的几乎破音。
　　她是真的很开心。
　　我们三个。
　　夏伊落细微的叹了一口气。

　　除夕夜里，里里外外都很热闹。街道上都是放鞭炮后残余的纸屑，细小的红色不均匀的分布在路上和道旁的灌木上，看起来很喜庆。
　　偶尔还会有鞭炮的响声，像是从遥远的虚空传来。电视的声音已经开到最大，还是抵不过一屋子的叽叽喳喳。
　　冬季的夜总是来得迫不及待，一顿年夜饭的功夫，天就已经暗了下来。电视里的广告播完，春晚的主持人开始用激昂的声音送来祝福。
　　夏伊落穿好鞋，把羽绒服的拉链拉到最顶端，就急急忙忙的下楼了。
　　身后传来大人的呼喊，“你去哪儿？”
　　“我去放烟花！”

　　夏伊落喜欢守夜，因为每到凌晨十二点的时候，家里的大人都会抱着四四方方的烟花筒下楼，找个好位置，点火。与此同时，其他人家的烟花也带着各自的祝福，升腾在夜空，绽开夺目耀眼的花火。
　　然而现在还没有到十二点，下来放鞭炮、烟花的都是一些小孩儿和年轻人。他们手中的烟花不如十二点时的惊艳，但依旧还是很夺目。
　　夏伊落、叶水南和乔暮三个人站在冷风里，手持着无声燃烧的仙女棒，鼻腔里都是空气里传来的刺鼻的火药味。
　　“还是小时候过年有意思，连仙女棒都比这个大。”叶水南有些不满的拿着短小的仙女棒绕了绕，划过的轨迹在空中形成了一道道明亮的线。
　　“记忆里的东西永远都是最好的。”乔暮一语道破真谛，夏伊落和叶水南都见怪不怪。
　　他总是人群里最清新脱俗的那个，俗世里的乔曼乔兰。
　　叶水南这么形容他的时候，由于南方某些地区“n”和“l”不分的口音，不小心说成了“乔曼乔男”。
　　一只手都难握下的那把仙女棒数量渐渐稀疏到一只手都能数的过来。
　　还有四根。
　　叶水南想了想，分别给了夏伊落和乔暮一根。
　　她解释道，“一人点一根，剩下的这个……就留着来年我们再一起点。”
　　我们。
　　再。
　　一起。
　　就像是做阅读理解时那样，夏伊落很快就圈出了重点。主体是我们，时间是以后，地点似乎不重要了。
　　叶水南，如果这是你的新年愿望的话。
　　难得的，巧妙的，乔暮和夏伊落异口同声。
　　“好。”
　　如果这是你的新年愿望的话，它会实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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