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度沉溺

　　“被打学生是高一一班的学习委员，叫霍时。”
　　校长第n次擦了擦额角的冷汗，看看顾池又瞄瞄江溺，简直心累如斯！

　　而顾池自打带着江溺过来开始，就没有看过江溺一眼，表现的一副不近人情的模样，其实心里比谁都气，说出话来都是咬牙切齿。
　　沉不住气！
　　怎么这么沉不住气！
　　气死了气死了！

　　江溺则乖乖站在顾池边上，一副委屈巴巴的模样（在顾池看来），时不时撩起眼皮偷偷看一眼他的脸色。

　　“这个……当然会秉公处理，就是这个事情的始末也是要了解一下的哈！”
　　校长尴尬一笑，然后看向那位满脸煞气的大少爷，颤颤巍巍问，“……所以江溺同学，你和……霍时同学是有什么矛盾吗？如果是有什么矛盾引发的殴打的话，那也是情有可原……”

　　校长心底里是希望江溺能说点理由出来的，这样他也好做处理啊。毕竟这事儿几乎全校都知道了，他要是不处理好，这名声传出去也不好听，但要真如顾池所说的秉公处理，那他先不说名声，小命恐怕都难保。

　　顾池听罢缓了口气，见江溺还站在一旁一言不发，瞥了他一眼：“那江溺同学解释一下？”
　　江溺一听到他的声音就心虚，放在身后的手不安的搅动了一下，看了顾池一眼才垂下眼低声说：“……他出言不逊。”

　　顾池愣了愣。当年他来的太晚，这会儿跟江溺基本零交集，确实没能了解事情的始末，这么一想，顾池倒是有些自责了。他心里最知道江溺是怎样的人，有时候确实暴躁了些，但是绝不会真的无缘无故出手打人。

　　他默默舒了口气，语气也跟着缓了不少，问：“是哪方面的？”
　　江溺抿了抿唇，犹豫了会儿才沉声道：“他……说你坏话。”
　　顾池：“……”
　　校长：“？”

　　*

　　最后的处理结果是校长和临时作为学生代表的顾池一同作出的。
　　先给江溺记一次过，暂不入档案，再看江溺日后在校表现酌情处理；并停课三天，全校通报批评，国旗台检讨两千字，还要为受伤学生承担所有医药费。
　　江溺当然同意，甚至觉得罚轻了会不会让顾池觉得是他故意让校长减轻惩罚的。
　　反正只要顾池开心，让他给自己踹一脚踹回来都行。
　　只是顾池到底是怎么看这件事的呢？
　　会觉得他变态暴力吗？

　　江溺心惊胆战了一路，没想到顾池却对这个只字不提，甚至在和他回教室的路上都没有说一句话。
　　他莫名心慌，顾池该不会是真不理他了？
　　他的好运气难道是前段日子全用光了？

　　两人到了江溺教室门口，江溺却还迟迟不肯进去，固执的站在教室门口眼巴巴的望着顾池，却又嘴笨到欲言又止。
　　而顾池这会儿心里别说气了，更多的是自责和迷惑。这个榆木脑袋真的是前世那个把亲吻恋爱上床一步到位的江溺吗？
　　不会上错货了吧。
　　纯情这么久了怎么还在纯情中？
　　可他也明白自己的早就已经心软了。

　　“停课三天在家不要玩。”没待江溺绞尽脑汁去找话和他说，顾池突然开口说话了。
　　“嗯？”江溺眼睛骤亮，目光沉沉的看着顾池。

　　顾池被他盯的不自然的垂了垂眼，说：“看看课本，或者去网上听老师讲讲课……还是算了，反正你也停课了，我这段时间晚自习时间正好空着，停课的这几天晚自习你来我家吧，我监督你写检讨，你有什么学业上不懂的问题也可以问我，有意见吗？”
　　江溺：“！”
　　意见，意见是个鸟！？

　　这意外之喜砸的刚才还郁郁不振的江溺这会儿又是懵然又是兴奋。

　　“好。”
　　江溺兴奋的放在裤兜里的手指搅成一团，血管里的血液顿时又滚烫的灼人起来。

　　顾池瞥见江溺通红的耳尖和因为兴奋而骤然明亮的双眼，突然说不出的心口酸涩。
　　这是他从未见过的，一个纯粹的江溺。
　　这一刻顾池突然明白了这个岁月回溯是为了什么。
　　这是时光给顾池的礼物。

　　“加上上次，已经有两篇检讨了，能写吗？”顾池道。
　　江溺忙点头。
　　写！待在顾池身边，就是让他抄十遍道德经都可以。
　　顾池失笑，然而想到中午的事情，又收回了点笑容，忍不住道：“那你今晚晚自习到校门口等我，我会先代表学校去医院看一趟霍时，你不想去就在医院门口等着我，行吗？”
　　江溺的笑容凝滞了一瞬，可是想到能和顾池一起又很开心，当然还是一口应了下来。

　　　“虽然他言辞不当，但你动这么重的手也不行。”顾池认真的说，“……能不能答应我，下一次不管遇到什么事情都不要再像今天一样那么冲动？我知道这个可能对你会有些困难，但慢慢来，行吗？”

　　顾池的声音温和明朗，有谴责却又柔软到恰到好处，牢牢抓住了江溺的软肋。
　　他就是这样好的人，如沐春风。
　　江溺心口那常年寂静无声的死水水面在少年的撩拨下倏地泛起了一阵无法忽视的风暴，迅猛又酬畅。
　　这是第一次有人用这样郑重也温软的语气告诉他，相信他。
　　而且这个人还是顾池，他心心念念的顾池，他的心上人，他曾经想要捧在天上仰望一辈子的明朗。

　　江溺想，就是这一刻顾池让他去死都行。
　　他就是一个没有原则的怪物。

　　*

　　这一下午顾池都心不在焉的。
　　一是为江溺和母亲的现况，二是为现在这个世界的变转。
　　如果说一切按照原来的轨道走，那么顾池能知道每一个人的结局，可问题是现在他把这个可能逆转了，所以未来的一切于现在的他而言仍然还是未知的。
　　不过好在很多真相都一目了然的摆在了面前。前一世顾池不信江溺，这一次他不但信江溺，还要和江溺一起解决那些将完未完抑或是不该出现的事情。

　　他想尽力而为给他每个人一个好结局。
　　至于该死的不该留的，顾池也不会手下留情。

　　晚自习时顾池又和周鸿请了假，周鸿对他忧心的很，又明白他的家庭境遇，对他左嘱托又嘱咐才肯放他走。
　　顾池心里念着江溺，一路小跑到校门口，果然看到江溺站在校门口，正百无聊赖的靠在墙边看手机。

　　附中这边一到日落时天色就分外鲜艳亮丽，橙黄色的光洒落在江溺身上，发下和浓黑睫毛投射出来的阴影遮盖了他眼下总是晦暗不明的神色，夕阳拉长了他修长挺拔的身影，却总也没人能看懂少年壁垒后的明朗。
　　这会儿是晚饭时间，学生们有的是走读生，这个点基本都要出校门回家吃饭，看到门口这尊大佛估计跑的比当初体育中考时还快，一个个都惊慌不安的模样，唯恐被江溺盯上。
　　就连保安室的大爷都在里面坐立不安，时不时的偷偷瞄一眼门外。

　　顾池哭笑不得，和大爷打了个招呼才跑向江溺。
　　江溺看顾池来了，连忙站直身体关掉了手机，朝他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僵硬到让顾池心累。

　　“你来啦。”江溺抿了抿唇，试图没话找话。
　　“嗯。”顾池应了声，站在路边留心路过的出租车，“等一下你就在医院门口等我就行，不会很长时间。”
　　江溺轻轻“嗯”了一声，又忍不住一次又一次的把目光投射到顾池身上。

　　学校离医院有一段距离，十多分钟才到。
　　这会儿日暮西沉，太阳也快下山了。
　　江溺听着顾池的话站在医院门口等他出来。

　　顾池那边还是花了点儿时间，霍时的父母一直不依不饶的缠着他让学校给个说法。
　　好在霍时伤并不很严重，顾池制止的及时，只造成了轻微脑震荡外加一些皮外伤，脑袋上缝了几针，从医院醒来之后就一直在骂江溺，顾池过去的时候他正在和父母哭诉江溺的恶行。
　　顾池默默为他捏了一把汗，显然这位霍公子还不知道打他的人是谁。
　　霍时的家庭应该不错，父母都是一副知识分子的贵族模样，说话趾高气扬的，顾池一来，话还没出口就被他们嚷嚷的整个VIP病房都炸了起来。一边骂学校，还张口闭口要让江溺付出代价。顾池知道这件事情江溺先没理，又唯恐他们引火自焚，只好用最温和的方式安抚他们。
　　哪里知道霍时一看到他就炸了，在一旁阴阳怪气的煽风点火，暗指学校不作为。

　　顾池懒得和他计较，就从他随意从背后编排人来看，他的品行也没好到哪儿去。
　　前前后后十多分钟，顾池才如释重负般离开了病房。
　　他怕江溺知道这件事找霍家算账，在电梯里理了好一会儿情绪才走出去。

　　江溺果然很听他的话，也没玩手机，顾池来时让他站在哪里等他就一步也没挪，乖乖蹲在医院门口等他，嘴里还嚼着个泡泡糖，被他咬在嘴里捋来捋去。
　　顾池刚才还烦躁不已的心绪顷刻被略过他衣角带来他味道的风吹散了，这会儿心里又酥又麻，要不是时机不成熟，他真想趴在他怀里赖一会儿。

　　“江溺。”顾池走过去轻轻用手拍了拍他的肩。
　　江溺怔了怔，连忙从地上站起来望着他，嘴里的泡泡糖也没嚼了。

　　他没问她为什么这么久才出来，而是直接道：“是不是他们为难你了？”
　　顾池一愣，心里暖呼呼的，就算再烦躁这会儿也只留下满腔清风了。

　　“没有，就是和他们聊了会儿天，问了下霍时的病情。怎么了，等久了吗？”顾池放柔了声音，含笑问他。
　　江溺眉眼间因为猜测而流露出的半分阴郁因他明媚的笑容顿时烟消云散，听罢连忙摇了摇头，说：“没有，就是怕你被为难。”
　　顾池失笑，想要说什么缓和一下气氛。
　　“顾……学长，抱歉。”江溺说，“……我听你的，我以后不会再随便打人了，也不会再让你为难。”
　　他认真的看着顾池，用最真诚的语气和顾池说。

　　他是晚间晨露的风，是盛夏里钻进衣领的明月。
　　顾池看着他眼里倒映着的晚霞黄昏，看到了他眼里固执的装着的自己。

　　这是十七岁的江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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