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宫传

作者:相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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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平阳歌舞新承宠


      闵芙裳自入宫来,皇帝便待她十分亲厚,如今更是如珍似宝,但凡得空,每两三日必要往碧芙渚走一趟,便是七夕这样的日子,也与她同登桂棹台,遥望牵牛织女星。
      闵芙裳自是欢喜,依偎在皇帝怀中:“阿芙与三郎也可算得‘夜半无人私语时’啦。”皇帝嗔道:“怎可拿这样的典故自比?”
      闵芙裳却媚眼如丝:“便是阿芙要以杨妃自居,但少一位‘梅妃’,这戏也唱不了呀。”皇帝哭笑不得:“哪里来这样大的醋劲!”
      夜风习习,闵芙裳鬓旁的红宝流苏沙沙作响,她轻轻按住了皇帝的手,不依不饶:“陛下近日总在碧芙渚,宫中常有传言,卫婉仪与妾同日入宫,却恩宠渐衰,您果真如此爱怜阿芙,以致宁可冷落了卫门贵女么?”
      皇帝见她神色狡黠,便耐着性子哄道:“胡思乱想这些作什么,朕待你是否同旁人一样,你心里不知道么?”
      闵芙裳却登时冷笑一声,扭头道:“是么?”她愈发娇蛮:“陛下好会哄人!您既然六宫雨露均沾,妾自应效仿贤妃淑女,不敢置喙;何必一边说着待阿芙与旁人不同,一边又舍不得别人!如今满宫里都在传,舒妃和瑾婕妤都有喜了,连卫婉仪也常得陛下召幸,谁不在看妾的笑话!”
      她素来对着皇帝亲昵惯了的,然而此话一出,皇帝并未如常笑语,而是收敛了温和之态,眉宇间逐渐透露出冷寂之色,一时台上寂静无声,只有他的衣袂随风扬起。
      闵芙裳见他久久不语,又这般神色,终于感到一丝害怕,忙轻轻去扯皇帝的袖子,却被他轻柔却坚定地拂开,唤来红蕖:“夜凉,扶贤仪回去休息。碧芙渚清静,无事便不必出来了。”
      说罢,他亲自紧了紧闵芙裳的披风系带,便拾级而下,再不回顾。

      三五日后,碧芙渚的失宠之势便可见了,只是夹杂在舒妃和瑾婕妤遇喜的热闹中,闵芙裳的落寞并没有那么突兀。
      皇帝虽未明言闵氏如何犯了忌讳,皇贵妃何等人物,又与他相伴多年,猜也猜出了几分,私下也与定妃道:“昔日飞燕合德姊妹把持元帝后宫,宫人有子者亦遭戕害。闵氏盛宠如斯,却仍容不下旁人,乃至对有孕嫔妃不敬,有步其后尘之势,难怪陛下生气。”
      定妃掩口笑道:“陛下有天大的气,过几日被美人梨花带雨一求,只怕也消散无踪了。”
      皇贵妃淡淡笑道:“也是。陛下素来待后宫是极宽厚的,若非犯了大错,极少重责,荣贤仪到底还怀着皇嗣,不过让她警醒警醒罢了。”

      舒妃与瑾婕妤都不是头一回遇喜了,阮氏还罢,舒妃自得知有孕后欣喜万分,有了前次小产的教训,不免愈发谨慎,安贵嫔偶尔在皇贵妃面前都忍不住含酸:“如今舒妃愈发矜贵了,若生下皇嗣,只怕四妃之位少不了她的。”
      皇贵妃却只笑吟吟地,命紫苏取出一碟子紫莹莹的葡萄:“这是西域进贡来的,本宫记得燕燕爱吃,你等下带些回去。”她见安贵嫔又惊又喜,笑意愈深:“如今舒妃、瑾婕妤和荣贤仪都不能伴驾,你性子爽快,是该多陪陪陛下。”

      安贵嫔将将退下,天色已暗,却见皇帝差了魏铭,来请皇贵妃至澈昆池乘舟赏莲。皇贵妃早闻近日卫婉仪伴驾渐多,她性子清高,又好风雅,颇得皇帝喜欢。
      果然,尚未到湖边,已闻丝竹绕耳,歌声袅袅;待近前,那些乐声似是从藕花深处飘飘荡荡而来,极是清幽。
      皇贵妃登舟望去,只见眼前莲叶层层叠叠,菡萏半绽,小巧玲珑的花灯系于其间,间或有萤火虫划过。皓腕划过漾漾水波,掬起星光点点,如舀了一池银河在手。她不由叹道:“卫婉仪好别致的心思。”
      卫妤却含笑:“能博得陛下与娘娘一乐便好。”她今日装扮得甚是精致,眉形是细挑的新月眉,眉间珊瑚花钿熠熠生辉,饱满的朱唇似樱桃一般,耳边寸把长的坠子微微摇曳,一袭霞色衣裙更衬得她贵气无匹,只是少了几分平日的清冷。
      皇帝向皇贵妃道:“璟珣,你亦擅音律,且听听婉仪命南府新谱的这支曲子如何。”皇贵妃依言坐在他身侧,凝神细听,闻得曲调绝妙之处,不由抚掌赞叹。
      皇帝见皇贵妃难得有此兴致,不觉含笑,懒懒倚在舟尾,叹道:“所谓‘满船清梦压星河’,不过如此了吧。”

      言笑晏晏间,轻舟划过水中天,往莲叶深处悠悠而去,卫妤见丝竹之声渐远,方觉:“陛下,此处已是晚晖轩附近了。”
      皇帝“嗯”了一声:“晚晖轩偏僻,还是让他们划去玉岚洲罢。”
      话音未落,只闻得亭台深深处,有女子哀婉的歌声飘来,唱的是南朝沈约的《携手曲》,却只反反复复唱着“斜簪映秋水,开镜比春妆。所畏红颜促,君恩不可长”四句,那歌声清寒如秋水,直流入每个人的心里去。
      魏铭低低唤了几声“陛下”,皇帝方似从清梦中惊醒一般,只一个眼神,自有人去寻这抹清绮歌声所在。
      夜色清濛,隔着水光,只闻得女声惶惶道:“贱妾不知贵人在此,冲撞圣驾,请陛下恕罪。”
      皇帝扬了扬下巴,便有宫人去接她上船。那女子迟疑着伸出如雪皓腕,船身微微晃了一下,她暗暗咬了咬牙,终是以袅娜的身姿立在了舟上:“贱妾南府乐伎卫氏,见过陛下、娘娘。”
      皇帝抬眼望去,尽管在夜色中,依然可见眼前的女子朱颜绿鬓,蛾眉淡扫,朱色丝带挽起一头乌发,虽非倾国之色,但只袅袅站在那里,就是别样的风姿,更不用说一双秋水空濛般的眸子,含着剪剪清愁。清媚之气氤氲透骨,风致宛然。
      皇贵妃如何看不出皇帝目光中的眷恋,正要开口,皇帝却悄悄轻按她的肩头,道:“歌唱得很好,难得皇贵妃和婉仪都听入了神。”他语意温和:“魏铭,将江东进贡的吴纱赐给卫氏,好生送回去吧。”
      卫氏怔了怔,尚来不及按下一缕失望,却见皇帝悠悠抛来一道目光,她心中一宽,只微咬着唇,侧首绽出莲子般青涩的笑容,旋身随着魏铭下舟去了。

      待到几日后,卫氏已然成为皇帝的新宠,日日随侍仪光曦元殿,时时可闻她清曼入云的歌声。尽管皇帝如斯爱重,却并未册封她的名位,也未指定殿轩,因她在南府的艺名唤作“平阳奴”,宫人们只得含糊称之为“平阳娘子”。
      一日,皇帝处理完政事,如常宣召平阳奴随侍左右。她怀抱琵琶,笑意怯怯:“陛下现下想听什么曲子?”皇帝思索片刻,道:“那日你唱的《携手曲》便很好。”
      平阳奴依言,轻启朱唇,歌声却不似那夜清寒,而是透着说不尽的温柔缱绻。皇帝眼中带笑:“歌声动人,只是你为何翻来覆去只唱这四句?”
      平阳奴心弦一动,望着皇帝清俊如玉的面庞,又想起在南府阴郁无光的过往,终于大着胆子,直视那一双深不见底的眼眸:“奴婢只是,既畏红颜促,又恐……”又恐君恩从没有停留在自己身上的可能。
      她带了一丝企盼与渴求,皇帝窥见那双眸子中的绵绵情意,亦怔了一怔,这样缱绻而又青涩的情丝,上一次的出现,是在哪一张如玉面容上,还是在哪一双多情明眸中?
      他旋即怜惜不已:“只知你姓卫,入南府前可有什么小名么?”平阳奴羞惭道:“奴婢爷娘是乐工出身,没什么讲究,只起了一个单名‘光’字,平常便唤奴婢‘光娘’。”
      “光者,明也,寻常女子少有这样大气的名字,你爷娘对你还是极费心思的。”
      平阳奴略略失神:她生来便是贱籍,五六岁便入了南府习曲,纵使十几年来如绿萝一般尽力向上攀折,但宠妃轻飘飘的一句话,就险些将她打入万劫不复之地。她怯怯望向面前男子,只觉脑海中晕晕转转,“光者,明也”,从来也不敢想,原来自己苦苦寻求的一条光明之途已近在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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