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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意的第二个愿望
夜色中的城市灯火点点，从上空飞掠而过时，如果稍稍加速，那些灯火便连成一条一条的，像无数闪耀的珠链缠绕在城市的身体上。
钟意耳边是猎猎风声，发丝在黑夜里飞扬，右手被紧紧握在763的左手中，他们悬停在半空中。下面的灯火也停歇了，不再连接缠绕，只是闪着点点的光。
像星空。他们在天上，望着地上的星空。
“好神奇啊。”钟意感叹。
“喜欢吗？”763看着她问。
“太喜欢了，比坐飞机时看到的夜景玄妙多了。”她想，为763卖命那么久，能看到常人看不到的景色，也算是一种犒赏吧。
“还有更好玩的，想试试吗？”
“什么？”她隐隐有种不安的预感。
“翻到我的背上来。”他说。
“翻？”钟意右手不由握紧他的手，“怎么……”
话还没说完，身体猛然旋转起来，腰被一只大手轻轻一带，整个人调转了个，她本能地挣扎，双手凭空乱抓，连忙勾住了763的后颈，整个人也顺势趴在他的背上。
763一手举伞，一手抓牢扣在他胸前的手腕，说道：“喂！你别用那么大的劲儿，我要被勒死了。”
钟意惊魂未定，拼命勾着他的肩头说：“啊啊啊，你怎么不提醒我？！”话虽这样说，手上却偷偷卸了点儿力。
763的身体缓缓横起，钟意在他身体上方，姿势也随之变为爬伏状，像是趴在一个坚韧却不坚硬的长石上面。身下有了支撑，她的紧张感缓解了不少。
“现在好点了吗？”他问。
两人的身体贴合地更为紧密，钟意有点脸红，幸好夜色深沉，又身处高空，无人看到。
“嗯嗯，”她清清喉咙，“还行，没刚才那么可怕了。”
763说：“那可不可以松一点了？”
钟意双手还是死死扣着他的脖子，身体又紧紧压着763整个背部，一听“紧”字，她的脸更红了些，连忙松了松手，又不敢完全放开。
“那个……”她实在觉得这个姿势有些别扭，“我需要坐起来吗？像女巫那样。”
“你把我当扫把啊！”763在她身下说。
钟意噗嗤笑出声来，一口气喷在763的脖子上，弄得他本来就痒的心又像被什么挠了一下。
“嗯嗯，”换763清喉咙了，“你别乱动，别乱说话，也别乱笑。”
“是你非得跟我说话的。”
763从脸红到脖子，不知道正扒着他脖子的钟意有没有看到。
他语气尽量平稳地说：“准备好了吗？”
“准备什么？”
“俯冲。”
钟意想起他们在青竹山时的俯冲，在漫天的竹林中穿梭，那种快感和兴奋仍历历在目。又要再次尝试了，她有点期待，但也有点紧张。毕竟现在不比白日，黑灯瞎火的，海拔又比上次还高。
“那个，我……”她正想提醒一下763注意安全，话还没说完，“呼”地一下便冲下方飞去。
“啊！763！”她紧紧抓着763的领子，头俯地更低，尖叫起来。
“你这一嗓子，会害很多人做噩梦的。”763稍微放慢了速度。
钟意适应了点儿，终于敢再向下看去，地面的灯火越来越亮，如无数萤火虫飞舞。原来他们已从郊区回到了市里最繁华的商业街。夜色已深，路上仍车水马龙，车灯排成一行一行，如蛇蜿蜒。
“他们都是要回家的吧？”钟意问。
763发现两人目前的姿势不太适合聊天，钟意一说话，口中呼出的热气会直接飘向他的耳后和脖颈，令他分心。
“什么？”他没听清。
“我说，”钟意加重语气，“这么晚了，还有这么多车赶着回家。”
这下更不得了了，763脖后一团温热气息，灼得他浑身像要烧起来，只含混回答：“嗯。”
“真好。”她感叹。
“你能不能不要再说话了。”他忍不住了。
“怎么了？”
“我要专心地飞。”
“我说不说话跟你专不专心有什么关系？”她不仅又问，还将头埋到763的右边颈窝处，一脸好奇地看着他的侧脸。
幸好763看不见，不然他会飞得更歪。
“哎哎哎！怎么歪了，小心！”钟意再次大叫，手上加力抓紧他。
“别叫！”763迅速调整回来，心里隐隐后悔大晚上的玩什么高空飞行。
搞的心跳得那么快。
“现在是往哪儿去？”钟意发现眼前的景致越来越熟悉。
“回家。”763说。
“啊？我还没玩够。”她有些失望，“这么早回家干吗？在阳台上喝酒吗？那景色比这里可差远了。”她想起之前763在她家阳台上，对那一角景色的鄙夷，现在竟然连自己也看不上了。
763这次没有回答，只沉默地飞。钟意也不再多嘴，毕竟在人家的坐骑上，哦，不，毕竟人家是坐骑，自己又没什么话语权，不如乖乖就范。再说了，来日方长，想什么时候飞还不是一句话的事儿？
良久，763突然没头没尾地问：“你以前常常一个人在阳台喝酒吗？”
“对呀。”她答的很爽利，“像我爸那样。”
“可是你只有一个人。”他的话随风飘过来，钟意沉默了一下。
“没关系，都一样。”她冷静地回答。
763不再说话了，继续飞行，越来越低，越来越低，直到钟意能看到自己的小区。
他们在小区上空盘旋两圈，763才带她缓缓降落在自家阳台上。
屋内没有灯，外面的路灯又暗，阳台上黑乎乎的。钟意不觉音量变小：“怎么到这儿了？”
“不然到哪儿？”
“好歹从正门进吧。”
“从这里进去不一样吗？”
“阳台的门从里面锁着呢，进不去。”
“哦。”763终于想起来了，但是他没有动，因为……钟意仍保持着在空中的姿势，双手牢牢地在后面扒着763的肩膀，因为身高差，扒得763双膝微屈，身子后仰，难受万分。
“那个，我给你开门，你……能不能松手啊？”他问。
钟意这才反应过来，从落地到现在，自己还贴在763身上呢，脑子里嗡地一声炸开，赶紧撒开双手，两脚向后一跳，弹出老远。
在黑黢黢的阳台上，谁也看不清谁，她尴尬地轻咳一声：“那个，我太紧张了……”说着，甩了甩有些麻木的胳膊，尽量装作洒脱自然的样子。
763没说话，瞬间，房间的灯亮了，钟意吓了一大跳。
“谁？”她本能地喊，赶紧往763身边靠。
“我。”763无语地看着她，“不是说让我给你开门吗？门开了。”
她有些讪讪地站直身体，用手轻轻推了下门。门向里敞开去。
“好吧。那……我进去了。”
763点点头。
钟意又转回身来，觉得自己需要说点什么：“今天玩得很开心。”
“不用谢。”
等等，钟意心想，我好像没有说谢谢吧，再说了，今天还帮763的解愿者朋友解决了一个大麻烦，他都没谢她呢。
算了，不计较了，瞥他一眼，兀自关门。
763在门将要关上的瞬间突然说：“喝会儿酒吧。”
屋门尚未关起，仍有一条缝隙，他看着缝隙渐渐变大，灯光也慢慢展开，将他的脸映照地无比温柔。
钟意从光柱中探出头来，眉眼弯弯，笑道：“好呀。”
她同他一样，还不想今天这么快结束。
……
又是月圆。
钟意拿起子起开啤酒瓶盖，倒半杯在763面前的玻璃杯里，又将自己的玻璃杯倒满，丰沛的泡沫霎时涌向杯子边沿。
763低头看看自己的杯子，又看看钟意的杯子。
钟意解释：“你又不能喝，意思意思，倒满杯反而浪费。”
763撇嘴憋笑。
钟意呷一口，发出满足的喟叹：“今天过的真充实啊。”
她借机提醒763：“你还没谢我呢，我竟然还当了你朋友的协助者。”
“怎么谢？”像是早就料到她会敲竹杠，763反而按兵不动。
“嗯，我帮你一次，你也得帮我一次。”她这话已经说的很顺溜了。
763笑了，从他们俩第一次见面到现在，她的套路就没变过。不知道人类称之为讨价还价还是等价交换，不管是什么，她好像从来没赢过。
即使没赢过，仍一而再再而三地使用这把招数，每次到最后像全然忘记自己有过交易似的，不计报酬全力以赴地继续帮助763。他突然不忍心再逗她了。
“好，你要我怎么帮？”他笑盈盈地看着她。
她盯着763的脸，酒杯刚送到嘴边，一下愣了。自己从来都只过过嘴瘾，哪里真的提出来过。
“哦，第二个愿望我还没提呢。”她突然想起来。
“好，你说。”
钟意看763难得的主动，反而有些吃不准他什么意思，她疑惑道：“算了，你什么时候兑现过？我那第一个愿望实现了吗？”
说实话她的第一个愿望是什么来着？哦，还清房贷。你看，她从来都没指望763能帮她实现，随口说过自己都会忘记。
“算了小姐，你还没给我机会，我怎么去实现你的愿望。所以，第二个愿望是什么？”
钟意不指望他能给帮忙实现什么第二个愿望，于是岔开话题，神秘兮兮地说：“我要辞职了。”
昳城没有辞职这一说法，解愿者也不能辞职。即便763虽然为人类办理过几个辞职的愿望，但对辞职这件事仍没有切身体会。
他一路看着钟意不停的摇摆和刚才那认真的表情，突然意识到，“辞职”对人类来说，恐怕确实是一件大得不得了的事。
“我有目标了，成为优秀漫画家！像杜衡那样有名！”钟意举杯将酒杯中剩下的啤酒一饮而尽，有些豪气干云的意思。
她不待763讲话，继续激动地说：“你知道吗？这几天夏雨楠只顾着谈恋爱没空检查我打卡情况，可是我每天只要有一点时间就画画，这说明什么？说明画画才是我的真爱啊！而且，我随便练练就恢复到巅峰的七成功力了。我巅峰时期可是我们学校专业第一，而且被隔壁的美术学院抢呢。我得感谢池晏，她给我勇气辞职，我也要像她那样将命运放置在努力之中，而不是什么缥缈的许愿。”
“这是不需要我帮忙的意思吗？”763笑着说。
钟意轻声哼了一声，说：“你以为我还真的相信你给我的那三个愿望啊？你们昳城这规定那规定的，我又没那么好的运气被采撷愿望，你还能怎么帮我解愿？到头来，还不是得靠自己？”
763沉默了。
一直以来，他因为自己解愿者的身份多有骄傲，觉得争先恐后许愿的人类只会寄希望昳城的帮忙。可现在看来，这个世界大部分的梦想成真，与解愿者没有什么关系。
自己对钟意全无用处，他突然觉得有点失落。
“你说，第二个愿望是什么，我一定帮你做到。”
钟意举着啤酒在脸颊庞，冰着自己的脸，她看763认真的样子，噗嗤笑了。
“第二个愿望你可办不到。”
“是什么？”
她看着他，认真地说：“我希望你能陪我一起喝酒，一起吃饭，又不会受到刑罚的伤害。”
“能做到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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