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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奇的安慰方式
清晨。
商文瑜努力克制住自己赖床的最后一丝念头,挣扎着和古代人早起的日常作息爬起来赶路。
温客行被他们留在后面,挥着手和他们告别,奈何压根没人理会他们。
商文瑜早已习惯了在各种奇奇怪怪的地方遇见温客行,没办法呀,你带着一个小孩子,赶路的时候必然要经过那些休息的地方,遇见早已算好在那儿等候的温客行再正常不过了。
索性到了晚上随处找个地方歇息的时候这种情况可以得到解决。
商文瑜试图学着阿湘的样子抱来一堆柴火后尝试点火,但她并不清楚这个时候怎么点火,坐在那儿开始纳闷,心想着,总不该是钻木取火吧???
正当她犹犹豫豫准备钻木的时候,周子舒扔过来一个小盒子,商文瑜想了想,恍然大悟,火绒盒,就是打火机一样的东西嘛。
她打开盖,火苗就咻的一下冒出来,吓得她差点给扔出去,才发现就只是一个小火苗。
她尴尬的看了看周子舒一副不忍直视的表情,把火苗凑过去点着了柴火堆。
她为了掩饰自己的尴尬,招呼张成岭过来取暖,自己拿着个枝条戳火堆。
周子舒没有坐下,反而向外走,商文瑜便立刻起身,蹦蹦跳跳的跟上,嘴里还喊着。
“哎阿絮,你做什么去啊?”
“抓鱼去。”说话间周子舒已经走到了湖水边,正俯身用树枝往湖里试探。
商文瑜转转眼珠子,没脸没皮的继续说,“哎呀,鱼哪里还需要抓啊,像我这种小鱼啊,都是自己上钩的,不用钩子都自己往你身上扑的!”
周子舒在她说话时刚好捉到一条鱼,只是鳞片掉损,还往下流血,身上已经隐隐发臭,周子舒便转过身看着来到自己旁边的商文瑜。
“你不是小鱼,你是这条臭鱼。”
商文瑜低眸看了看这条发臭的鱼,笑嘻嘻的答,“臭鱼好哇!嫌弃它的早就把它扔在一旁,不嫌弃的就把它抓在手里了 。”
周子舒立马反手把鱼给扔了。
商文瑜又开口,“扔的好哇!我们阿絮身边有我一条臭鱼就够了,不需要别的臭鱼来插队。”
周子舒此刻才反应过来自己跟这没脸没皮的人较什么劲,翻了个白眼不再理她,附身又捞鱼去了。
商文瑜也不去烦他,只蹲在旁边等他。
周子舒用树枝子插了三条鱼就起身往回走,商文瑜连忙跳起来跟上,结果就看到周子舒走到火堆旁就把鱼往上一放。
商文瑜险些笑出声来,“阿絮,烤鱼是要开膛破肚掏出内脏的!你比我还不懂常识。”
商文瑜拿过那三条鱼,拿那把到现在都没被自己舍弃的长刀削了一片树桩,放在面前,商文瑜把三条鱼放在了那案板上,向阿絮伸出了手。
周子舒疑惑的看看她的手,又看看她。
“匕首啊,阿絮你没有吗?”
周子舒沉默的想,为什么会觉得我有,但他还真有,就递给了她。
商文瑜接过来就生硬的直戳戳的割下了鱼头,鱼身上本就腥味比较重,血腥味这一下子更是散出来,熏得商文瑜不美好的记忆再次袭来。
她想了想,还是对阿絮坦诚些好,于是斟酌着开口。
“其实我之前是见过死人的。”
她抓过那几个恶心的鱼头就扔在一旁,鱼的眼白就以一种诡异的扭曲刚好看向商文瑜,商文瑜打了个哆嗦,拿了几片树叶子挡住,继续开始切鱼。
“有的是病死的,前一天晚上还在和我谈天说地,说她回家后要做好多好多事情,第二天一早就死在病床上了,没来及回家。”
那是商文瑜人生里的第一个好朋友。
商文瑜小时候就生了一种病,没在外面长几岁就回到了她人生第一站的地方--医院。
那病说严重也不严重,就是不好根治,最好啊,是在医院里一直养着,病名商文瑜自己都快记不清,只记得所有人都说这是富贵病。
的确,没钱谁经得起一个人天天在医院里耗着。商文瑜家里有钱,她早就有了这个清醒认知。她旁边的床位换来换去,有的住了几个月,有的住个几天觉得自己没必要在这熬。
而那个病死的女孩子,也曾经住在那个床位。她比商文瑜大几岁,家里说不上是什么特别有钱的,耗到最后,家底都被熬干了,也只在这里养了三年。
商文瑜喊她姐姐,那个女孩子回家的前一天,她就看着姐姐哭喊着说不治了不治了,我想回家,然后和她的家人拥抱着痛哭,说好,我们回家。
因为已经比较晚了,他们一家人收拾收拾东西,明天准备坐车回到那好远好远的老家去。当天晚上停了药和设备,商文瑜其实知道,姐姐最近是恶化了的,紧要关头,随时都可能会离开。
她晚上爬到姐姐的床位和她聊天,只记得姐姐哭了鼻子,说谁不想活下去啊,我好羡慕你,我也想活下去。
商文瑜抱着她没说话,心想着,可我也好想回家啊。
第二天人就永眠在病榻之上了。
商文瑜被哭喊声吵醒,看见那个苍老的不像是四五十岁的中年男子哭喊着站不住,被一群医护人员架着,他们嘴里也喊着。
“医院内请保持安静--”
“节哀--”
“冷静--”
商文瑜没理会耳畔的嘈杂,她熟练的跳下床铺,走到尸体旁边,摸了摸尸体冰冷的手,把那一团冰冷塞进被窝,给冰冷掖了掖被角。
“姐姐,不要着凉呀。”
在那之后商文瑜又经历一段时间旁边床铺不断换人的日子,她又开始自己一个人吃药打针做日复一日的检查,每天反复。直到后来又来了个大叔。
“后来还看见一个,死了两回。”
商文瑜粗暴的切开鱼的腹部,麻木的伸手挖出一堆自己也不认识的内脏扔到了旁边陪鱼头。
他倒是能耗,陪了商文瑜十多年,最后也死了。
他性格倒是很温和有趣,他儿子也孝顺,逢年过节的还带着自己的孩子们过来热热闹闹的围在病床边。
就是那热闹和他有些格格不入,最后总是他笑容温和的劝他的孩子们回去,然后过来给商文瑜吐槽,说他一点也不喜欢热闹。
商文瑜知道,他不是不喜欢热闹,是羡慕那热闹,却又知道那热闹是自己融不进去的。
但商文瑜没戳破,她把自己的耳挂耳机挂在他脖颈上,“听听歌呗,听歌就心情好了。”
“那个人啊,在我身边活了十几年,自己不想活了,第一回想死没死成。”
商文瑜切掉鱼的尾部,开始刮鱼鳞,滋啦滋啦的响,鱼鳞被刮得乱飞,还有一片小小的飞到了她的眼下。
“没死成,场面却很是吓人。血染了一床单,被救回来后惨白着一张脸。还跟我说句对不起。”
他割了腕,大晚上的,最后还是商文瑜嗅着血腥味发现的。
抢救回来之后就惨白着一张脸毫无生气的躺在更换后的雪白床单上。
商文瑜看着他,就得他好像一只白色透明的蝴蝶,忽然觉得自己好像做错了实情。
没一会儿他儿子就急匆匆的赶来,趴在床头痛哭,说他狠心,又说他为什么要做傻事,哭的真的很伤心,他却冷漠的不为所动。
“太疼了,别说了,回去吧。”
商文瑜突然就喉头一紧,当天一句话也没说,主动去跟医生说觉得不太舒服,再次吃药打针检查时,才后知后觉般觉得好痛。
“呀,不是从来不哭嘛,今天怎么哭啦?”
晚上的时候关了灯,商文瑜就听见那边传来一声叹息,“对不起呀小鱼,吓到你了么?”
商文瑜没说话,心想是我对不起你,于是假装自己睡着了,只是把耳机音量键调大。
后来又过了好多天,商文瑜拿着手机玩游戏,却突然开口说窗户外面风景很不错。他就温和的笑笑,走到窗户旁边隔着玻璃往下看。
检查路过的护士警惕的看着他,心里思量着得加个铁栅栏。
商文瑜开了把枪击游戏,背景乐嘈杂又热血,“你要是觉得外面风景好,就出去晒晒太阳看看吧。”
他好半天没说话,商文瑜也没说话,她手里传来一阵一阵的子弹发射的配音。
配着一声枪弹声,窗户猛地打开砸着窗沿,二十二岁的商文瑜杀死了游戏里的最后一个人,也杀死了她最后一个朋友。
刚刚路过的护士本就不放心,正折返回来,就瞧见一个白色的身影从窗户跃下去,当场就吓得蹲坐在医院冰冷的地上。
商文瑜关掉手机音量,觉得自己耳边隐隐被风声传来一句对不起,她跑过去扒着窗户看,看见他笑着对她用唇形说了句谢谢。
他像是一朵盛开在雪地里的梅花,只是梅花不该开在雪地里,他也不该血肉模糊的躺在地上才对。
商文瑜不想让他离开自己,却成了载着他去天堂的船。
“第二回死成了,还跟我说声谢谢。”
商文瑜把手伸向第二条鱼。
“他的对不起和谢谢我一句也不想领,奈何每一句都是送给我的。”
他儿子来收拾他的东西,临走抱着他的衣物说带他回家,然后病房里就只剩商文瑜一个人了。
商文瑜想,就我一个人没家回了。
她其实十几岁的时候运气不错了一回,病好了七七八八,医生来告诉她,可以回家,只要以后隔个三个月回来检查就可以。
商文瑜高兴的去跟大叔说自己能回家,还是在自己生日这天。
她父母来了,只是脸色尴尬,和商文瑜处在一个空间里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别扭和僵硬。
商文瑜听见他们喊自己大宝,心想,大宝是谁,她不是小鱼吗,为什么要叫自己大宝。
“弟弟还是妹妹呀,长什么模样?”
她父母就掏出手机给她看照片,一家三口,笑的好灿烂。
商文瑜突然明白了,这个家她回不去了。
自己长大这么久,他们前几年还时常来,后来次数就越来越少,之后每次送来的就只有打款的数字,回家是她一厢情愿,是她自欺欺人。
她早就该明白的,是她蒙骗她自己。
她就笑,说妈妈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然后看着那个妇人小心翼翼的迷茫。
“妈妈,我好像还挺喜欢这里的,我不想回去了,我可不可以不回去啊。”
商文瑜看见他们松了口气。她便笑。
人走了之后商文瑜才开始发疯,她费了好大力气拉开病床,把自己以前在墙上画的涂鸦用抹布狠命的擦,也擦不掉。
大叔过来往墙上喷了些东西,轻柔的拿过她手里的抹布,把那些墙上的小人抹掉,商文瑜哭的眼泪糊了一脸,第二天顶着个肿眼泡恢复了嬉皮笑脸。
“其实也见过别的死人,我们那地方死人很正常,没人稀奇。我也不稀奇。”
商文瑜动作逐渐变快,第二条鱼也处理完毕,伸手去拿第三条鱼,她心想其实她也死过一次。
她现在的肉身是系统给她重塑的,她自己还留着一缕魂魄在那个哪哪儿都白刷刷的病房里做行尸走肉。
商文瑜刚碰到第三条鱼身上滑腻腻的鱼鳞,就被周子舒夺过了匕首。
她回过神,茫然的看他,就看见周子舒撇过脸。
“我突然不想吃鱼了。我去打野果。”
“啊?”
“免得某些同类继续伤心下去。”
商文瑜想了想,由衷的开始笑。
“阿絮,你安慰人的方式都这么清奇吗?”
周子舒瞪她一眼,“谁安慰你了?话怎么这么多?你打果子去!”
商文瑜站起来,蹦蹦跳跳的往树林里窜,嘴里还喊着,“好嘞!谢谢你阿絮!”
张成岭听了个没听明白的故事,回过神自己的晚饭就从鱼肉变成了野果子。
他很是茫然的看着周子舒把处理好的鱼肉给无情扔了,又看着满手是血的商文瑜蹦蹦跳跳的跑到树林里。
他想着,发生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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