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爱一伤

　　这真是个奇特的人。没有强烈的存在感，却又无法忽视。
　　将将一入门的时候，我就看见他了。但只要和别人说上几句话，马上就会忘了他的存在。
　　我摸摸鼻子。
　　“姑娘？”
　　我一惊，“啊！我在想该怎么救醒他。”干笑两声，我又低下头。有些不敢对上他的视线。
　　他轻笑。面上仿佛罩上了一层薄纱，“姑娘高见。不妨说说如何救治？”
　　我赶紧摆手，“不高不高！要救他，简单的很！”
　　屋里响起一阵此起彼伏的抽气声。我疑惑地四处张望。
　　“你在找什么？”素净的女子淡淡开口。
　　“没什么！”我把视线转到床上，“屋子这么小。我就是看看隐卫都藏哪了。”
　　她张大眼，惊讶地看我一眼，又淡然地垂下了眼帘。
　　男子嘴角带着温和的笑，转开水亮的眼。
　　我郁卒。
　　这么飘逸的男子干嘛长一双如此水灵的眼睛？总是湿漉漉，温温和和地看着你。这不引人犯罪么！？
　　不过盛传凌烟阁里个个武功高强。凌烟阁主的武功日臻境界，更是无人企及！我想，还是不要伸咸猪手的好！
　　“你这是干什么！？”
　　手被紧紧箍着，灼灼发痛。我才伸手就被抓住了，还没摸到呢！何况，对象还不是他！
　　我抬头，对上一双盛满怒火的水灵眸子，无辜道：“我刚把过他的脉，发现脉相平和。不至于让他昏迷这么久都不醒！所以，我想揭开他的衣服看看里面，是不是有什么别的伤！”
　　他抓得紧紧的，面上还是温和轻笑，只是眉角稍有些上抬，“不必了，往年剑伤，已经愈合了。”
　　我抽手，他一笑放开。趁他不注意，我飞快伸手去拉衣带。没想到他更快，按住我的手，沉声道：“姑娘，请自重！”
　　我怒！“你自重点才是！我一个大夫，看看病人的伤势很正常！你现在抓着我的手是什么意思！？”
　　没想到他脸上红了红，眼眸更加水亮。他轻眨了一下眼，叹气道：“还是我来吧。”
　　男子犹疑一会，才去缓缓拉开衣带。他动作轻柔又缓慢，仿佛对待一件无价之宝。
　　我拉过身旁的女子，耳语道：“难道床上躺着的是他喜欢的人？看不出啊！原来你们阁主好这一口！？”
　　又是一阵此起彼伏的抽气声。
　　我无辜地眨眼，“那个不是阁主吗？难道是男宠！？”我自己都惊讶得直捂嘴。
　　她惊愕地瞪着我，磕磕巴巴道：“你，你胡说什么啊！？月哥哥和我哥哥，他们，他们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
　　我看她脸颊绯红，欣慰地拍她的肩膀，“嗯！这样才有点活力嘛！年纪还没我大，刚刚死气沉沉的样子，像个小尼姑似的！”
　　她再次惊讶得无以复加。可怜见的，没见过世面的小姑娘。才这样就一愣一愣的，要是瞳来了，还不得天天张大嘴吃风！？
　　我们的对话对那男子仿佛没有丝毫影响，哪怕主题是他。不知为何，他淡笑着，眼角眉梢都如风，飘忽的难以捉摸。我定定地看着他，惊奇地发现他眉间居然有一道弯月形的凹痕。
　　“你让让，挡在这里我怎么看？”
　　他侧身立在我旁边。我叹气，难不成我还能吃人了不是！？
　　床上的人静静地躺着。时间在他身上定格一般，停驻不前。“都昏迷一年了吧。”
　　我不过是感慨，并没有询问的意思。
　　这个躺着的男人衣衫半开，将将露出胸口的伤痕。白玉一般的皮肤完美无瑕。那一道疤霸道的横亘左胸，盘踞在心脏的位子。并不怎么狰狞，却有些令人心惊。
　　心底隐痛，不自觉伸手想要抚摸那道疤痕却在半中央被人阻止。
　　我强笑，“不摸就不摸，怎么这么金贵？放心吧，我从不觊觎别人的男人！”
　　我马上侧耳，郁闷地发现这一次竟然没有抽气声了！适应能以还真强，不愧是训练有素的隐卫。小小的失望过后，我细细观察伤口。伤口的边缘微微凸起，平滑整齐，呈粉红色。道口整齐，可以想象得出那一剑刺得多么狠厉决绝，没有丝毫犹豫！
　　如此一个美人，什么样的人才能毫不犹豫地下此狠手呢！？
　　“差一点就死掉了吧？是什么人下这么重的手？真是该死呢！”
　　这一次没有倒抽冷气的声音。这话估计过于禁忌，吓得这群隐卫连抽冷气的力气都散没了。气氛冷得骇人！某一种不安的气息环绕着在场的每一个人。如同一条冰冷无情的蛇，静悄悄缠上人的脖颈，慢慢收紧，渐渐令人窒息。
　　我怎么就管不住自己的嘴呢！？当初下山的时候，瞳一再嘱咐：慎言！慎言！溯在旁边嗤笑，说我要是能管住那张讨厌的嘴，估计就能长命百岁了！
　　我当时怎么回答的来着？为言论自由做贡献！
　　乌鸦嘴！
　　怯怯地看着那男子，我用眼神表达我知错且必改的决心。他转着那两只被水润过般的宝石眸子瞥一眼我，稍一顿，又把目光放在病者身上。
　　粉嫩的嘴唇好似动了动，我仿佛听见他悲伤地叹息。
　　“她已经死了。”就在男子开口的瞬间，气氛松弛下来。他转过身，脸上挂着不冷不热的笑。看起来，温和柔软，平易近人。其实，正是这种温文礼貌的态度，建立起一道看不见的墙壁，包裹着他，阻挡外界的靠近。
　　这种人即使近在眼前，也仿佛远在天涯！
　　“我哥哥能不能醒过来？”女子提问。
　　我沉吟，她紧张地捏紧裙摆。
　　“这个，”我看了眼那男人，“当然治得好！别说醒过来，我还能让他活蹦乱跳呢！”
　　“真的吗？你真的能就醒我哥哥？”女子抓住我的胳膊，眼睛紧紧的盯着我的。
　　“真的！比珍珠还要真！”我安抚地拍她的手背，“不仅能醒过来，爬树下水都没问题！”
　　“我哥哥又不是猴子！”语气里却掩不住惊喜。
　　“打比方而已！”
　　“你真的有把握能让他好起来？”男子望来的眼神有种雾里看花的感觉。
　　“你叫什么名字？”
　　“……槐月。”
　　“槐月阁主，别的我不能保证。但这世上除了我，在没有第二个人能救醒他了！”这是句实话。说了这么多，就这句，最真实！
　　“那么请姑娘开药方吧。”
　　“没有药方！”我无奈摊手。
　　“那，请开始治疗。”
　　“现在还没有办法开始。”
　　我以为他会生气，没想到他只是笑笑，温和的问道：“什么时候可以开始呢？”
　　我叹气，“我也不知道？看情况吧，或者一两天，或者一两个月。放心，我不会常住的！”
　　他眼神一滞，女子挽住他的手，担心的摇了摇。他轻轻抽开，看着我淡笑。那双仿佛能滴出水来的眼眸划过丝忧伤。
　　“好！我信你。”
　　这回轮我瞠目结舌。我准备了良久的说辞全废了？
　　“沧梓。”
　　方才领我进来的那人恭敬地走了进来。
　　“给这位姑娘安排一间房。然后知会凝碧，让她今后照顾这位姑娘的起居饮食。”
　　我连忙摆手，“不用，不用！我住这旁边的屋子就可以了！”
　　他思索了会儿，点头。
　　“既然现下无事，我可不可以四处转转？”
　　他笑了笑，“可以的。”
　　“等一等。”
　　“你说可以四处看看的！要反悔？”我戒备地瞪着他。
　　“不是。”对我无礼的言辞他毫不介意，“敢问姑娘芳名？”
　　“那她叫什么名字？”
　　他一愣，疑惑地看向我。
　　“一问换一问，公平！”
　　“眉弯。”对着眉弯温和一笑，他转过眼眸，看着我。
　　“好名字！吹不散眉弯，是个有福的名字。”我不慢不紧地打哈哈。
　　“姑娘，你还没说你的。”他的眼睛弯了弯，说不出的和风旭日，清新宜人，“你说的，一问换一问，公平!”
　　“我又没说不告诉你！不就是个名字吗！？”我不屑撇嘴，“记清楚了！我的名字将成为传奇，以后听了可别说你没听过！”
　　“我叫顾遥止！遥止！遥远的遥，止步的止。可不要记错了！”

　　拉着沧梓到处看。长久没有下山，看什么都新奇。凌烟阁比起瞳的破山头不知好了多少倍。看得我赞叹连连，引得沧梓一阵鄙夷。等我好不容易闭上丢人的嘴，他又一脸高深莫测的模样说，这里仅仅是个别院罢了，凌烟阁的主堂不知比这儿气派多少倍！然后很得意的看我又张大了嘴惊叹。
　　沧梓这小子长了一张清秀沉稳的脸，却实实在在是个孩子性格，一边鄙视我乡土，一边又得意洋洋的解说。他声音轻扬，口才顺溜，我听得津津有味。
　　“这是哪里？院子倒是挺干净，就是一个人都没有，好冷清啊！”
　　沧梓一看，吓得哇哇大叫。
　　“哎哟妈呀！你怎么跑那里面去了！”
　　“走进去的啊！门没有锁，一推就开了！”
　　他把我拉出来，飞快的带上门，用手推了推，奇怪道：“没可能啊，明明是锁的呀。”看看我，“你怎么打开的？”
　　我看看他，“用手一推，就开了。”
　　沧梓狐疑地看看我。上前几步把我拉到身后，又伸手用力地在门上推了推。
　　那一扇刚刚还大敞着，仿佛迎我进去的门，此刻如何也推不开！哪怕沧梓使再大的力，依旧岿然不动！
　　他拉着我退了好几步，又拐个弯，来到一个没有人的地方。
　　“看到没有，那扇门是打不开的！可是你刚才是怎么进？”沧梓翠竹一样清澈的眼狐疑地上下打量我，而后摆手，“算了算了，别管怎么开的啦。你只要记住，那个地方，你千万去不得！”
　　我乖乖点头。突然想到一件事。
　　“你们阁里的那个伤员到底是谁下的手呀？”
　　又来了。又像刚才那般，空气都仿佛凝滞不前，粘稠得让人喘不过气！
　　“……你别问了，做完你本分的事，就离开吧。”
　　“啊！我知道了！是不是住在刚才那个房子里的人？是男是女？这么神神秘秘的！难怪那里一个人都没有，还……唔！”
　　沧梓紧捂着我的嘴，语气非常慌张，还四处张望，确定没人才松开，瞪着眼珠子狠狠剜我！
　　“这个人，这个屋子你千万说不得！不仅是你，阁里所有的人都说不得！特别是在阁主面前！”
　　我紧盯着他的眼，“为什么？”
　　“唉哟哟，你这人怎么……反正说不得！你也别去打听。半年前就有这么个人和你一样好奇，到处打听，后来……”
　　我打断他，“就被你们阁主惩罚了嘛！我知道！有什么了不起的！又不是出了人命！”
　　沧梓突然没了声音，垂着眼帘的样子凄凉哀伤。他偏头，看向那屋子的方向，仿佛在回忆什么东西，眼底水亮。在阳光的照射下，他的面容模糊了，只有眼睛的地方，闪闪发光。
　　是泪吗？
　　不知过了多久，他回过头想笑，最后放弃了。
　　“你又错了，那个人后来死了。我去的时候，已经没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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