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华年

　　叶晓是打算偷偷回公司的。也没什么大事，只是她写的那封信不见了，她要偷偷地把它找回来，而不惊动太多人。最重要的是，她不要張蔚知道她没有病得那么重，现在活蹦乱跳的，要多精神有多精神。
　　她选择走后门，蹑手蹑脚的躲过门卫，身体伏在门框上，头伸进去，脸上浮出一个胜利的微笑。她才刚伸出一只脚，就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
　　真的好熟。
　　她听过这个声音生气时的音调，狠狠的，又带着悔意，因为他总是那么善良，怕自己的话会伤人。
　　她听过这个声音高兴时的音调，清脆的，又带着小心，因为他总是那么瞻前顾后，怕快乐会一瞬而逝。
　　“你在这站了这么久，你到底要等谁啊，你说说，我帮你找。”
　　“不用你管，我自己会找！”
　　“脾气真坏！我是好心要帮你！”
　　“切~”
　　“你！？真是，脸长得这么好看，脾气怎么这么坏！真是没家教！”
　　“你……你说什么？”
　　“没什么。年纪小小，这么没礼貌，也不知道家里人怎么教的……哎哟~，你！？你……打我？”
　　叶晓找到声音的来源，怔住。公司门卫用力的拧着一个纤弱少年的手，脸色涨成猪肝色。少年的手虽被紧紧拧着，脸上的表情却一如既往的桀骜，眉头紧蹙，强忍着疼痛。
　　叶晓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真的，是他！！
　　他……回来了？
　　“住手。”叶晓大叫。
　　门卫看了一眼，看清来人后不以为意，脸色发狠，紧紧拧着少年的手。少年眉头皱的更紧了，却倔强的不肯发出一点声音，看得叶晓一阵心疼。
　　“我叫你放手，你听见没！”叶晓气急，使劲掰开门卫的手，狠狠的瞪着他，“你要再不放手，我就喊非礼，你信不信？？”
　　门卫是个三十好几的男人，从未如此丢脸过，本是好心帮忙，却被一个小毛孩打了，屈辱不堪。现在有正在气头上，怎么也不肯放手。
　　叶晓见威胁没用，不管三七二十一，“嘶”的一声，撤烂了衣服，大喊：“非礼啊，有人非礼啊！！”
　　门卫恨恨看了眼叶晓，没有想到叶晓真的会这样做，无奈放手，又看了看少年，满脸的不甘，“妈的！等着瞧！”
　　叶晓呼呼的喘着粗气，恨铁不成钢地看着少年。少年被看得心虚，却只是不屑地转过头。
　　两相沉默。
　　“叶梓……”
　　叶梓硬着脖子，眼中泛着荧光点点。他脱下外套，递给叶晓，“穿上吧……”嗓音略略嘶哑。
　　接过衣服，叶晓死盯着叶梓，“你……你为什么总是这么冲动，你知不知道，如果我不在，你难道要硬气一辈子？”
　　他转过头，倔强的抿着唇，指节泛白，“对，我就是这样，对，我本来就是没用！怎么样，我就是这么一个没用到要让你用这种方法来救我的窝囊废！”
　　叶晓心痛的望着叶梓，声音发颤，“叶梓，你怎么……怎么这样说自己呢？并不是你窝囊。只是你总是硬碰硬，最后吃亏的是你自己呀。……把手伸出来，我看看，有没有淤紫。”
　　“不用。”叶梓冷冷哼唧，将手背到身后，“不需要你管我。不论你怎么说我都是个一无是处，游手好闲的废物！不需要你这么关心我这个废物，不需要！！”声音愈来愈激动，几近失控。
　　“啪”
　　叶梓捂着痛处，粉嫩的双唇紧抿得毫无血色。叶晓不可思议的看着自己的双手，“叶梓，我……我不是故意，让我看看，有没有打伤你？”她伸出手，想要拉开叶梓的手，叶梓冷哼一声，“从小到大你都是这么虚伪，打一巴掌揉一揉。父亲永远都只喜欢你，你犯错，父亲会狠狠骂你，我犯错，父亲却一点都不在意，不论有什么好东西，父亲永远最先想到你，我再怎么努力都没有用！我……我以为是我不够好，是我不够努力，现在我才明白，就因为你才是他真正的女儿！而我，什么都不是！呵，打得好，我母亲欠你的又少了一分，呵，打得好。”
　　“对不起，叶梓，我不是故意的，你……”叶晓慌张的解释，“叶梓，你……你去哪！？”
　　叶梓灵敏得像兔子，叶晓马上就失去了他的身影。她失神地四处寻找，跻身人群中，到处张望。
　　叶梓、叶梓、叶梓。
　　她呆呆地看着手，想到那个令人揪心的眼神。
　　那时候他多小，也就七岁吧。他就那样巴巴的看着叶晓手中进口巧克力，最后强装不在乎的转过头。叶晓心头一软，伸手：“给你。”一点点不舍。叶梓看了一眼巧克力，抬头，眼珠子像灰败的珍珠，渴望到绝望，坚强地隐忍。叶晓那时好小，不懂这一眼的含义更不懂得用言语来正确表达自己，她当时只知道弟弟不要，自己就可以吃：“你不要？算了，我自己吃。”叶梓倔强的转身。叶晓食不知味，满脑子都是那个灰败的眼神。
　　一个七岁男孩的灰败。
　　也是心，早早的失去了光泽。
　　一个文弱的身影印入她的眼帘，“叶梓！！”叶晓顾不得横穿马路，拨开人群，向着那个身影跑去。
　　“滋~”刺耳的刹车声，伴着路人滑稽的抽气声。混乱的车影，污浊的尾气，晃来晃去，色彩缤纷的招牌……
　　叶晓坐在地上，只觉得地转天旋。
　　“你是傻子吗？马路都不会过！？”
　　叶晓挣扎着起来，对上车主盛怒的脸，笑了笑：“嗨，你好啊，经理，真是巧啊。”
　　肖卫忍气不打一处来，拉着叶晓转了几个圈，确定没有受伤后冷着脸说，“我一点也不好！你是小学生吗？你多大了？为什么连个马路都不会过！？你不知道过马路要左右看的吗？哪有你这样横冲直撞的！！？你这样有几条小命不够送的！！”
　　叶晓看看陌生的人潮，失望地耷拉下脑袋。
　　又不见了呢！
　　肖卫忍看出叶晓的不对劲。她低着头，垂着肩膀，纷华的人群中格外无助。
　　他搂她入怀，抱紧。叶晓感到好温暖，眼里腾起一股水汽，像无尾熊一样回抱他。
　　“我们先上车好不好？”各个方向的车流都无法流动，被这一辆车堵住。车主骂骂咧咧，喇叭按个不停。
　　“不要。”叶晓耍任性，抱得更紧。
　　肖卫忍心中泛起一阵悸动，“好，不上就不上，让他们等去！”
　　叶晓看了看路况，看了看路人光怪陆离，五光十色的讽刺模样，看了看车主毫无形象，骂骂咧咧的滑稽怒骂，才“嗤”的笑了出来，“我要上车！”肖卫忍放开手，让叶晓上车，叶晓的手却紧紧环住，“我要你抱我上去。”肖卫忍无奈，“是，遵懿旨！”
　　叶晓看着肖卫忍轻柔地抱起自己，仔细地系好安全带，笑着眯起眼。
　　但她没有看到，一个文弱而苍白的身影默默退出人潮，渐渐消失。

　　叶晓软趴趴地靠在车上，拢了拢身上的白色外套。叶梓很瘦，但这件衣服穿在叶晓身上依旧十分大。叶晓将小小的身体裹在这对她来说硕大的衣服中显得更小了，无助又脆弱，楚楚可怜。
　　红灯停。肖卫忍抽空看看叶晓。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却看得出叶晓的无助与彷徨。她现在就像只小兔子被抽空了所有活力，只余可怜。肖卫忍瞬间就将早上的怒气抛到了九霄云外，只想抱着叶晓好好疼，为她分忧。
　　他腾出一只手，握住叶晓的，“这衣服是谁的？”
　　叶晓觉得他的手好温暖，回握住他的手，舍不得放，又将头搭在肖卫忍肩上，依恋地蹭了蹭，“对不起……”
　　这句话八竿子打不着，肖卫忍却毫未察觉。叶晓温热小小的脑袋蹭上他肩膀的时候，他心跳停了一拍，觉得叶晓像蠢蠢，可爱得要死！他不自觉得握紧叶晓的手，在她额上印上一吻，觉得不够，又在脸颊上印上一个。
　　“你亲我。”叶晓傻乎乎的看着肖卫忍，脸微微红。
　　肖卫忍笑着开动油门。
　　“这边脸也要。”叶晓指着另一边脸颊。
　　肖卫忍迅速地亲了一下。
　　“下巴也要。”
　　又是一个响亮的吻。
　　“鼻子也要！”
　　“要出事故了。”说着，鼻子上多了一个吻。
　　叶晓瘪瘪嘴。“这里也要！！”她指着嘴唇。
　　肖卫忍将车停在一个偏僻的位子。抱起叶晓，放在腿上，吻了下去。
　　深深地，却说不出的生涩。
　　四瓣生涩的唇瓣紧紧相依。
　　车外有风轻轻地吹，阳光和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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