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华年

　　他们没有走远，就近在金宫二楼酒吧的VIP室坐下。
　　看着五花八门的菜单，叶晓巴巴地盯着程毅瞅。程毅好笑地叹口气，“随便点。我请客。”叶晓哪是客气的主，噼里啪啦点了一大堆，最后才想到程毅还什么都没要，立马谄媚地笑道，“我知道你要什么。”
　　程毅挑眉，示意她讲。
　　叶晓拿起菜单，啪啪地翻着，最终眼睛一亮，用手指着其中一栏献宝似的笑说，“blood marry!"，收回菜单，受不了地耸肩，“因为你老是喝些奇奇怪怪的东西。”程毅拍拍叶晓的头，当作她说对的奖励。
　　不久，一桌子菜就轰轰烈烈罗列在叶晓眼前。而程毅面前却只有一杯鸡尾酒凄凄凉凉地摆着。
　　叶晓哪管那么多，津津有味的吃起来，呀米呀米的叫。程毅越看越委屈，他才是今天的财主，却只有单薄的一杯酒。叶晓抬头瞧程毅硬撑的样子幸灾乐祸的歪头笑道，“叫你装酷，饿了吧！”程毅一想也是，在她面前摆谱是浪费表情！坏坏一笑，“你不说我还不饿，你一说，我还真的饿了。哎，好饿呀！”眼睛扫了扫，瞄到叶晓最爱的香蕉船，也不管三七二十一，抢过叶晓的勺子，直奔香蕉船而去！
　　谁叫你欺负我来着！
　　叶晓看香蕉船有难，立刻抱起它，大叫，“喂，你也太不要脸了吧！抢小姑娘的食物！”
　　“我哪里不要脸了！这里所有的东西都是我付钱，我为什么不能吃？”，说着伸长手臂，挖了一勺陶醉地塞进嘴里，“你才不要脸呢！年纪一大把了，还叫自己小姑娘！”接着送去一击鄙夷的眼光。
　　叶晓气结，别过头，气哼哼地说，“比你小！”
　　“嗯，小七个月。”，顺势又挖了一勺，果然味道不错，“你不要忘了，我们九年义务教育及三年非义务教育都是一起过的。这样算来，我们也可以叫同年！”
　　看着那只魔爪肆无忌惮的伸过来，叶晓心疼得哇哇叫，“你不要再吃了！都没有了！！”说着赶紧抢过调羹，又把香蕉船护在自己胸口。程毅无所谓的摆手，转而攻击其他食物。叶晓气呼呼的说，“要吃什么你自己点啊！干嘛抢我的！？”赶快往嘴里塞了几口冰淇淋，心想再不吃些，等会儿全进魔嘴了！
　　程毅无奈的叹气，“一个大男人点这么多零食很没形象啊！反正这么多你也吃不了，免得浪费啊！”
　　切~~！
　　死要面子活受罪！！
　　叶晓也不跟他多说，急急地吃起来，忿忿然想到小时候也是这个理由把她的课间餐糕点全吞掉了！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啊，不！是狗改不了吃屎才对！！！！
　　就这样，两个人你一口我一口，吃得杯盘狼藉。等到服务员进来收盘子的时候，程毅又装模作样地拿起桌上的酒杯，优雅地摇动两下，时不时还对着漂亮的服务员小姐滋滋放几下电。完全一副此事与我无关，全是对面那个不懂事的小姐干的的欠打模样。
　　叶晓怒火中烧，牙磨得嘎嘎响，恨不得吃了他才解恨。又不可以跳起来说，“他吃的比我还要多！”只好死盯着程毅，幻想目光能杀人。
　　于是，服务员就在这么诡异的气氛下端来了热饮：一杯热可可及一杯南山咖啡。
　　氤氲的雾气中，叶晓的脸有些不真实。程毅不自觉地笑了笑，自己真的是好久都没有这么放松了。端起咖啡杯，轻啜了一口香浓醇苦的黑咖啡，觉得自己的心神稳定多了。睨了一眼还在气鼓鼓的叶晓，程毅觉得心里很充实，这样才觉得叶晓是真的在他身边。
　　“这些年……过的好吗？”下了决心，程毅问了这么长时间以来最想问的事。
　　叶晓心中一颤，抬眼看程毅。水汽朦胧，给程毅不羁的双眼染上了一层悲哀。垂下眼帘，勉强的笑了笑，“还好……”
　　其实一点也不好。
　　那一段时间，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而唯一能依靠的人，又早已去了瑞士。
　　就像活在地狱，而且是从天堂跌入地狱。那一种粉身碎骨的感觉，生不如死。
　　VIP室的空气仿佛凝滞了一般粘稠。在这样隔音效果很好的房间内，有着死般的静寂。
　　叶晓机械地喝着热可可，思绪想风筝一样，奋力飘飞。程毅看到叶晓死板的表情就知道那段时间，她一定很痛苦，心就像被揪住了一样疼。嘴巴几次张合，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手中的杯子被抽离，叶晓这才发现，它早已是空的了。程毅轻轻地拥住叶晓，声音渐渐嘶哑，“晓晓，对不起，我不应该离开的。”
　　眼眶中蓄满泪水，这么长时间以来的辛酸与委屈，都将在这一刻爆发。对叶晓而言，程毅不仅仅是从小到大的伙伴，还是这世上仅存的亲人，是为数不多知道她不堪过往的人，就连肖卫忍，她都没来得及说。
　　当然，她也不知道该如何对肖卫忍开口。也不知道他知道后会不会鄙夷她的过往。
　　“小毅……”叶晓紧紧抱住他，“我听见当时的枪声。好响，我到现在都忘不了！”
　　程毅抱住叶晓，宁愿当时经历这一切的都是自己，“都过去了，不要再想了。嗯？”
　　叶晓拼命的摇头，想将这些记忆甩出去，可她怎么也忘不了当时的枪声。
　　那么有威力的枪声。‘嘭’的一声响起，世界都在动摇。
　　她几乎可以从枪声中想象，那子弹是多么奋不顾身的穿过人的脑袋。
　　脑骨破碎，血流成河……
　　“小毅，我忘不了，我怎么也忘不了！那枪声……真的……”
　　程毅紧紧抱着叶晓，想将她揉进自己的血肉，希望能替她遮风挡雨，不再受伤害。他甚至恨自己无能。竟在事发的一年后才知道。待他回来才知道她早已离开这个城市，了无音讯。他还一度以为叶晓受不了打击，自杀了。可他又坚信叶晓是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来。他只有抱着这样的信念才能使自己不发疯。他到处游荡，四处找寻，竟没想到要找的人却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生活。多可笑，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当在宴会看到她时，程毅简直不敢相信。熟悉的声音，熟悉的俏皮短发，熟悉的素面朝天。那眼中闪耀的熠熠光芒，竟让程毅有种感谢上苍的冲动。不愧是叶晓，在这样的打击之下也能从新站起来。
　　这是一段所有人都不想提及的历史。
　　四年前，红叶集团总裁叶百世因受贿、走私等几项罪名，因金额巨大，被判了极刑。
　　偌大的红叶集团，一夜之间树倒猢狲散，就此成了历史。
　　谁还会在乎一个家道中落又身无长物的小姑娘呢？
　　不过最可悲的还不在此。
　　与之相处二十一年之久的母亲竟不是自己的亲身母亲，带着年幼的弟弟，卷走大部分财产，不知去向。
　　而平日里极尽殷勤的亲戚们也不知去向。
　　世态炎凉，也不过如此吧。
　　若不是程伯伯的帮扶，自己还有今天吗？她也明白，程伯伯之所以不告诉程毅，是知道以程毅的个性，自己出了这么大的事，他一定会不顾一切的赶回来。那又何必呢？徒增一个伤心的人罢了。
　　更何况，她不是又从新振作起来了不是吗？
　　所以，她决定一切顺其自然吧。
　　出H市并不是逃避。她只是想出去看看。虽然尝尽了世态炎凉，可也有好人不是？
　　这世上没有过不去的坎。死者已矣。她更相信父亲希望她快乐的活着。
　　只是那枪声，她怎么也忘不掉。

　　哭得累了。
　　叶晓在程毅的车中不知不觉睡着了。
　　程毅透过后视镜看到叶晓一向张扬的睡相，温柔的笑了，驱车驶向叶晓下榻的旅馆。
　　时已至午夜。
　　好好握着电话，焦急地等待着叶晓。
　　听到门铃响了，好好以为叶晓回来了，急急地开了门，还准备责备叶晓一番，看到程毅抱着叶晓站在门外，意外一怔。见到好好，程毅习惯性的打量了她一圈，嘴角微扬，性感地笑了笑，“晓晓的朋友？”
　　好好本能地打了一个寒战，向后退了一步，“你是谁？”，瞧见他胸前的叶晓，眉毛皱了又皱，上前拍醒了她，“叶晓，醒醒，叶晓……”
　　程毅也向后退了一步，“你干嘛？她哭的累了，才睡！”
　　好好瞪大眼，抑不住大声说，“哭！你凭什么弄哭她！？”，用力摇叶晓，“醒醒！你这个大头猪！”
　　程毅有些不悦，重新打量她，小丫头娇娇小小，嗓门却出乎意料的大，抱着叶晓退了又退，“你这个野蛮人！不要碰她！还有，你凭什么说她是猪？？”程毅对眼前这个女人的印象简直差到了极点，手不自觉抱紧怀中的叶晓。
　　“我叫她什么关你什么事！？叶晓，死猪，快点给我醒过来！”好好扯过叶晓的衣袖，用力地拍她的脸。
　　怎么这么热？
　　好好突然不作声，抬眼看着程毅，“她的脸好热！”
　　程毅也感到不对劲，如此吵闹她都未醒过来。将她抱高了一些，低下头用脸蹭了蹭叶晓的额头，好烫！
　　她发烧了！
　　“你让开，我把她抱进来。”
　　好好不再争辩，乖巧地让开。
　　程毅放下叶晓，又用手探她的温度，的确是发烧。心疼地抚了抚叶晓烧得红彤彤的脸颊，“你帮我照看她一下，我去买药。”
　　好好凑过来，担心地看了一眼叶晓，气愤地瞪着程毅，“这种时候要送医院才对，你有没有常识啊！？”
　　“晓晓很讨厌医院。”程毅不再耽搁，向门口走去，“放心，她不会有事的。看好她，我马上回来。”
　　她只是压抑太久，突然爆发，一时之间无法承受。
　　“她烧得这么厉害，你却……”好好不解地看着程毅，摇摇头，“不行，我一定要送她去医院！”说完俯下身，想要抱起叶晓，还在叶晓耳畔轻轻安慰，“不要怕，我会保护你。”
　　好好在叶晓耳边轻呢的样子还带着淡淡的微笑，温柔而妩媚。程毅的心里起了一圈圈涟漪，激荡在心窝里，很温暖，很感动。对好好的印象好了很多。对叶晓有这样真心对待的朋友也欣慰很多。
　　“相信我，真的不会有事。”程毅按住好好的手，“她今天情绪很激动才会这样。她小时候也这样，吃了药就不会有事。”
　　程毅的手很自然地搭在好好手背上，轻柔地在她耳边说话。好好却觉得耳朵发麻，手背灼热。她下意识地“啪”地一巴掌拍在程毅搭在她手上的那只手。
　　空荡荡的夜晚，声音异常响亮。
　　好好突然意识到自己反应过激，脸皮发热，“有蚊子，蚊子……”
　　大冬天的，哪来的蚊子？
　　程毅不在乎地甩甩手，揶揄到，“好大的蚊子呀。”
　　好好脸皮更热了，低下头，狠狠地说，“你让开，我会送她去医院，不用你管！还有，你是谁呀？怎么从没听叶晓提过你？不会是开车的司机吧？那谢谢你把叶晓送回来，给，这些钱够不够付车费啊？”
　　这一席话，真是说得程毅哭笑不得，也许是声音太大，床上的叶晓蠕动了几下。程毅赶快用食指比了一个噤声的姿势，眼睛专注地看着好好，似乎在问“你懂我的意思么？”
　　程毅的眼神很干净。
　　那一刻，好好想到一个词：纤尘不染。
　　叶晓还是醒了。眼睛像蒙了一层雾，氤氲朦胧。使劲眨了几下眼，才看清眼前的人，虚弱地笑了，“好好？呵呵，我回来了。”
　　好好心中一疼。她不是心疼叶晓生病，而是那份坚强。好好了解叶晓不多，却知道叶晓已没了父母，孤身一人在外打拼。叶晓平日里总是嬉皮笑脸，打打闹闹，完全没有一丝阴郁，笑起来阳光万里，十分灿烂，很容易就能感染身边的人。可，好好却看得出来，很多时候，叶晓是故作坚强。
　　无论何时，叶晓都以笑脸迎人。
　　高兴时大笑；赖皮时谄笑；耍坏时奸笑……
　　可好好却宁愿叶晓不要笑，她怕看到年纪小小的叶晓一天到头都带着坚强的面具，像背着蜗牛壳一样隐藏自己的柔弱。这比外表楚楚可怜更让人心疼。
　　“觉得难受吗？难受就说，我带你去医院。”好好柔声说。
　　叶晓一听医院，马上皱起脸，“我……我不要去医院！我好得很！”
　　“胡说！生病了怎么能不去医院？听话，嗯？”好好都快成妈了。
　　叶晓抓紧被角，眼中水光铮亮，面带哀求地看着好好，“我真的没有事！！你别看我发烧，我告诉你哦，我最会发烧了。烧着烧着就习惯了。我不用去医院的。真的！”
　　“噗”
　　程毅笑着绕过已经愣住的好好，揉了揉叶晓的头发“你这么猛，哪烧得坏啊！要不要喝水？”手抚上叶晓的额头，温度已经有点降了下来。
　　叶晓眯眼，看清眼前的是谁，侃到，“怎么还没走？”
　　程毅马上让叶晓明白什么是祸从口出。他这一爆米花虽开得很轻，依旧痛痛的。叶晓孺子可教地改口道，“呵呵，我是说这么晚了怎么还不休息呀？”
　　程毅满意地晃晃脑袋，说：“我看你这美女多，舍不得走啊！”说完意味深长地看了眼好好。
　　叶晓眼睛一亮，兴奋地说：“是啊，很多，两个以上！”坏坏地看了一眼程毅，“小毅啊，晚上回去要小心哦！要是劫财到无所谓，反正你家钱多！要是劫色，你也依了吧。你劫了不少小姑娘的色，被劫一回也不亏！”
　　“嘭”
　　这回的爆米花真大！
　　叶晓委屈地捂着痛处，扁嘴。
　　好好受不了地翻白眼。叶晓这么有精神也用不着去什么医院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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