霁日花朝

　　病房内寂静无声，齐霁可以听到自己砰砰的心跳声，高考都没这么紧张。
　　齐霁慢慢的转过身：“季帅，你听我解释啊……”可是她也不知道该从哪儿开始说。
　　季帅不语看着齐霁，好像真的在等她的解释。
　　齐霁硬着头皮。
　　“我不是因为你是因为我受伤……”齐霁舌头一直在打架，恨自己解释不明白，“哎呦，你别想些乱七八糟的嘛……我这次照顾你真的不是因为愧疚，我上次也不是嘛……是你觉得我是因为愧疚……”齐霁语无伦次，她觉得她在说绕口令。
　　算了，怎么想怎么说吧，这时候了，还要什么脸了。
　　“我就是不想你出事，所以我自作主张签了手术通知书。我献血，我照顾你，是因为担心你，所以想陪着你。我想等你醒来时，可以看到身边有亲人，而不是陌生的医生和护士，又或者，等你睁开眼睛的时候只看到一堆冰冷的仪器和空荡荡的房间。”齐霁底气十足的说了一串，突然想到对方还是个刚从昏迷中醒过来的病人，她不敢再刺激他，于是弱了下来，“你别误会嘛，我就是怕你醒不过来，我怕以后再也见不到你了……”
　　“你担心我？”季帅语气很沉。
　　齐霁也不知道他是不是生气了，低着头回答：“嗯。”
　　“你想陪着我？”季帅还是刚才的语气。
　　“嗯。”齐霁像做错事的小孩乖巧的应答，她可不想把人再气晕过去。
　　“你怕我误会你，以为你是在愧疚？”季帅侧过头想看清齐霁的表情。
　　齐霁不敢惹病号，虽然不服，也只敢小声嘟囔着：“你又不是没误会过我……”

　　“对不起啊，让你担心了。本来想保护你的，结果却让你为我担惊受怕。”季帅一直拉着齐霁的手，“你看你都瘦了。”
　　一个自己瘦成竹竿的人还在说别人瘦了。
　　“我知道你照顾我不是因为愧疚，我这次没有乱想，”齐霁抬眼看着季帅，似乎不相信，季帅又确定了一遍，“我真的没有乱想。我只是好心疼你。我没想到你会这么担心我，这些天很难熬吧！”
　　齐霁摇摇头，眼泪在眼圈打转，眼看着齐霁又要哭了。季帅把人拉向自己：“哎呦，坐下坐下。你别哭呀，这怎么又要哭了呢？”
　　“那你别惹我哭啊，我又不想哭的。我怕你冤枉我嘛，我明明就不是愧疚嘛……你还吓我，那么多天你都不醒，就躺在那一动也不动的……我和你说话，你也不理我，我都把我妈让给你了，你不醒也不理我……我都答应做你女朋友了，你还是不醒，也不理我……”知道季帅没生气，齐霁哇哇的哭了。
　　这次，季帅也顾不上哄人：“什么？你刚刚说什么？”
　　“我说……你不理我！”齐霁带着脾气，抽抽嗒嗒的说。
　　“不是这句，上一句！”
　　齐霁抹着眼泪，好像很委屈：“你就是不理我！上一句也不理我，你哪句都不理我！”
　　“你说你答应做我女朋友？”季帅一字一句认认真真的问。
　　齐霁脑袋轰地一声：我的天啊，我刚才都是说了些什么？

　　“没有！你听错了！”还能怎么办，只能死不承认。
　　季帅看到齐霁慌张的表情更确认了刚才他没有听错。齐霁答应做他女朋友啦！
　　“你就嘴硬吧！我肯定没听错，我耳朵又没撞坏！”季帅真是太了解齐霁了，她是不会直接承认的，于是眼珠转来转去，有了！
　　季帅用命令的口吻说：“齐霁，你要对我负责！”
　　“？”齐霁泪眼朦朦的望着季帅。
　　“你替我签了手术通知书？”
　　“嗯。”齐霁鼻音囔囔的。
　　“你还签了病危通知书？”
　　“嗯。”
　　“我手术的时候，你给我输血了？”
　　“嗯。”
　　“你每天都给我按摩？”
　　“嗯。”
　　“你看，那你是要对我负责了！”季帅狡黠的一笑。
　　“这，有什么关系？”齐霁被绕迷糊了，也不哭了。
　　“你决定了我的生死，还摸了我的身体。我的身体里流着你的血，我是你的，永远都是！”季帅炽热的双手包裹着齐霁，“我的小天使，做我的家人，做我的直系亲属！”

　　“你怎么又要逃？”季帅拉住齐霁想要抽回的手，“在我昏迷的时候，我听到了有人要做我的女朋友，只是我不确定。现在我确定了，我听到的都是真的。齐霁，我曾经说过，等到你可以接受异性的时候，我要做你唯一的男朋友。现在你可以接受异性了，可我不想做你男朋友了，也不想你做我的女朋友了。”
　　齐霁猛然抬头，季帅的眼神明亮耀眼，一团火光夺眶而出与齐霁目光相撞：“我要你做我的直系亲属，可以在手术通知单上签字的那种。”
　　“唔。”
　　“唔？你唔是什么意思啊？”季帅追问。

　　从季帅出车祸到他昏迷在床，齐霁一直都很后悔。她后悔没有早一点答应季帅，如果季帅真的醒不过来，齐霁都不知道要如何去弥补。今天话已经说到这个地步了，齐霁自然是要答应季帅的。
　　“我不是都签字了吗？”齐霁小声回答。
　　“那你是答应了！答应了，答应了！哈哈哈……”季帅大喜，“齐霁，你放心，以后我会对你很好。抱抱！”季帅伸出双臂。
　　“别闹，你身上有伤呢！”齐霁把季帅的手臂放在床上。
　　“就是有伤才需要安慰啊，需要直系亲属爱的抱抱。”季帅说完就拉着齐霁搂了过来。
　　“啊，季帅！”齐霁手臂支在季帅的肩膀旁边，不敢压到季帅身上，“会压到你伤的。”
　　不是因为不敢接近，是因为怕压到他的伤，季帅拍拍齐霁的背：“没事，你压不到我伤口的。”
　　季帅可以感受到齐霁渐渐放松了下来，直到整个身体贴上他，季帅的声音在齐霁耳边温柔的缠绕：“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齐霁，你终于可以开始你的新的生活啦！真好！”
　　“北风其凉、雨雪其雾。惠而我好，携手同行。”齐霁脸颊发热，渐渐的把脸落在季帅的肩窝里，“季帅，因为有你，我才相信这个世界不是所有男孩都是坏人，不是所有喜欢都要占有，你让我知道陪伴和勇敢的意义。季帅，未来我会很勇敢，像你一样勇敢！我也会一直陪着你，开始我们的新生活！”

　　玻璃窗晶莹闪烁，雨水因为夜风强劲而凶狠的拍打在窗户上，又在夜风减弱的时候，顺着窗户悄悄下落。雨滴借着强风勇敢撞击玻璃窗，但是在夜风消失的时候，它也依旧拥有打湿这个世界的能力。
　　我很强大，但是你的陪伴会让我更强大！

　　特护病床是有陪护床的，就在病床旁边。前一阵季帅清醒和昏迷都没有固定的时间，醒来的时候又总是记不清事情。齐霁为了让季帅可以在睁开眼睛的第一时间就能看到她，她一直守在季帅床边，困了就趴在床边眯一会。
　　今晚，季帅逼着齐霁睡在了陪护床上。看着躺在陪护床上的齐霁，季帅伸出了手。
　　“干嘛？”
　　“牵手！”
　　“为什么？”齐霁嘴上说着为什么，手却在第一时间伸了出去。
　　“和我的直系亲属，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季帅牵起齐霁的手，向上抬了抬。
　　齐霁噗嗤乐了出声！
　　“你笑什么？”季帅笑着问。
　　“《诗经》倒背如流的季大帅哥竟然在这句话上闹乌龙了？”齐霁摇了摇季帅的手。
　　齐霁这个举动让季帅更开心了，季帅摇摇头：“就看字面上的意思，就是要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几秒钟的安静之后，齐霁轻轻的问：“季帅，你不问我什么答应你？”
　　“你喜欢我！”季帅特别自信。
　　“你怎么这么好意思呢？”齐霁想要抽出手打季帅，却被季帅抓住。
　　季帅“啊”了一声：“别动。”
　　“是你别动，抻到伤口了？”齐霁特别紧张，上半身已经起床，准备下地了。
　　季帅枕在枕头上的头晃了晃：“你看这不就有答案了嘛，你担心我，你就是喜欢我！”
　　季帅握紧了齐霁的手：“以前是我错怪你了，以后不会了，一定不会！”
　　两个人就这么拉着手睡了一夜。齐霁一夜无梦，睡得香甜，季帅却做了个梦。

　　周围行人三三两两，热闹喜庆的音乐断断续续的飘荡在空气中。一个穿着裙子的小姑娘，笑容满面的向她伸出手：“走啊，我们一起去玩吧！”
　　他伸出手，放在了女孩的手上，女孩拉着他跑向阳光照耀的方向，越跑越远，直至消失。

　　旭日东升，阳光穿过玻璃窗洒进病房，季帅被朝阳唤醒，看着眼前的女孩，睫毛忽闪忽闪。这是自从季帅出车车祸之后，齐霁第一个完整的觉，齐霁睡得安稳。
　　“我的小天使！”季帅用小小的声音叫了一句，他没有松开齐霁的手，虽然牵了一夜有点麻，那也不想松开。
　　“大帅！”庄野推门而入，“大帅，你可算是醒了……”庄野看到手拉手的两个人，站在屋里不知道是进是退。
　　齐霁迷糊的睁开眼睛，看到一屋子的男生，慌忙抽走季帅握着的手坐起身。齐霁的手也有点麻，她捏了捏手。
　　季帅甩了甩手，把人往外轰：“怎么进屋不敲门呢？出去出去，耽误我家直系亲属睡觉。”
　　“啊哈？啊！”庄野知趣的转身推着篮球队的一群男生，“走了，走了。”
　　“哎！不用了，你们聊吧，我去打水！”齐霁拿着水壶慌张的跑了出去。
　　季帅看着慌张的齐霁笑了出来：“你小心点！”
　　庄野看着目送齐霁离开的季帅，挡住他的视线：“你别看了！你怎么样啊？我刚听扈老板说你醒了，这不一大早就来了看你了。”
　　“我没事了啊，你们坐啊。”
　　庄野刚要坐在齐霁的陪护床上，季帅喊了一声：“等等！不许坐这个床，这是我家直系亲属睡觉用的。你坐人小姑娘的床，你好意思嘛？你给我起来！”
　　于是庄野和其他人拿着小板凳围着季帅的病床坐了一圈。

　　“你俩啥情况？你不是刚醒吗？你俩怎么就……”祁蒙左手拉着右手在胸前模拟刚刚他看到的季帅与齐霁手拉手睡觉的样子。
　　“这不明显吗？手拉手一起睡了个觉！”季帅看着病床前一双双疑惑的小眼睛，“从今天起，不对，从昨天起，齐霁就是我的直系亲属啦！”
　　“领证了？”庞然两个食指在胸前画了个四边形。
　　“人才刚清醒，这还在床上躺着呢，上哪儿领证去啊？难不成把民政局搬来医院啊？”祁蒙挤了一下庞然。
　　“介绍一下啊！这位呢，是在我手术通知单上签字的女孩，是给我脱衣服换药的女孩，是守了我七天七夜的家人，也是我前女友，现在嘛……她是我的直系亲属！是以后要出现在我家户口本上的人！”季帅十分不方便的活动着压了一晚上的肩膀，但是脸上乐开了花。
　　庄野一众人，面面相觑。
　　“欸？我这些日子一直昏昏沉沉的。看到你们，我才想起来，是不是高校篮球联赛已经结束了？”季帅满怀期待的看着窗床前的五个人，“我们赢了吗？”
　　病房内鸦雀无声，五个人低头不语。
　　“你们这是什么意思，在我病床前低着头，默哀呢啊？你们倒是说话啊！”季帅焦急的看着大家，“地主，祁蒙，庞然，哎哟，你们倒是说话啊，边策，肖尧！”
　　季帅点了一圈名，没人回答：“得！这是输了呗！”季帅没能参加比赛，现在比赛输了，季帅难免责怪自己。
　　“对不起啊，是我打得不好，输了比赛。”肖尧垂头丧气。
　　边策急着解释：“大帅，我们是打得不好，但是我们真的尽力了。你不在，空哥也不在，就一个扈老板带着我们几个，真的不是花港的对手。”
　　庞然打了边策一下：“大帅，你别自责，保二争一，我们好歹也是亚军啊。也不算输得太惨。”庞然看着庄野，示意庄野赶紧接话呀。
　　“啊，啊，是啊，大帅，花朝第一次参加高校篮球联赛，拿个亚军，这成绩也挺好的了。毕竟花港的实力是真的很强。”终归是输了比赛，也是很没面子的事情。
　　“嗯，我知道。”季帅抬头露出轻松的表情，“我和空哥都在，也不一定会赢的。输了比赛也不怪你们。算了，总不能什么都让花朝拿了第一。”

　　齐霁拿着水壶站在门口，不知道是应该进去还是不应该进去，刚刚被庄野撞到的一幕真的是很尴尬了。
　　“齐齐，干嘛呢？怎么不进去？”心芷萱挽着齐霁的胳膊就往屋里走。
　　齐霁拉着心芷萱，把水壶递给扈江离：“扈老板，庄野他们来了，你去和他们聊天吧，我和小心出去溜达溜达。”
　　“哎？齐齐，你竟然放心让季帅自己在屋里了？”心芷萱被齐霁拉走，“你慢点，你着什么急啊？”

　　心芷萱：“……”
　　“小心，小心，”齐霁拉了拉心芷萱，“你倒是说话啊！”
　　齐霁就这么成了季帅的直系亲属，两个人还拉着手睡了一晚，心芷萱有一种看着自己家姑娘出嫁的不舍，但更多的还是为齐霁高兴。齐霁终于可以直面自己的内心，可以毫无保留的去接受一份爱，可以敞开心扉去爱一个人。
　　心芷萱上前抱住齐霁：“齐齐，真好，你终于迈出那一步了！我真的为你高兴！”
　　齐霁被心芷萱的热情吓到，抚摸着心芷萱的背：“那你呢？你现在每天忙忙碌碌的学习是在为自己还是为了她？”
　　心芷萱抱着齐霁：“齐齐，我好像没有你勇敢。说实话，我还是不死心，我还是想找到她。”
　　齐霁拍拍心芷萱的肩膀：“慢慢来，总会有一个人出现，他会做你的太阳一直引领你前进。你什么都不用想，只要跟着他走，自然会走出阴霾。”

　　“季帅……”齐霁把勺子递到季帅嘴边。
　　“怎么叫的这么生分呢！你都是我的直系亲属了，不该换个称呼嘛？”季帅吃下勺子里的粥，“换一个，换一个，换个亲密一点的。”
　　“好！男朋友！”齐霁又盛了一勺送了过去。
　　“唔~”季帅含着粥表示抗议，“不对，不对，不是男朋友。”
　　齐霁想不明白了：“季大帅哥？”
　　季帅摇摇头：“不对，不对！”
　　“那你想让我叫你什么啊？”
　　“老公啊！叫老公！”季帅眼睛发光，话音没落，“啊！你打我干什么啊！我是病号！”
　　打是打了，但是齐霁也不敢用力。
　　“让你胡说八道！你再胡说八道，你自己吃！”
　　“我怎么就胡说八道了，你都是直系亲属了，还不能叫个老公嘛！”季帅左手揉着打得并不疼的右手臂。
　　“我又没和你结婚，你别胡说八道！”齐霁拿起勺子接着喂粥。
　　“哼！早晚的事！”季帅不服，小声嘀咕。
　　“你嘀咕什么呢？”
　　“没什么……”季帅兴致并不高，“你刚才要和我说什么？”
　　“我还是觉得你应该告诉你爸爸一声。”
　　“你这是着急见家长了？”季帅笑着戏谑，“你放心，我爸是颜控。你长得这么好看，我爸会同意的。我之前说在追你，他还让我给你买花买包买首饰呢。”
　　“哎呦，那我亏了。没收花没收包也没收到首饰，就这么答应你了，”齐霁表情写满了遗憾，嘴上不同意，但是手上喂了季帅最后一勺粥，“看来我得重新考虑一下了。”
　　“别别别！你喜欢啊？”季帅左手抓着齐霁，“你喜欢我补给你啊！我之前没买，是我以为你不喜欢啊！你都答应我了，不可以反悔的啊！”
　　“你别乱动，还输着液呢！”齐霁小心的把季帅的左手放在病床上，“算了，你不想告诉就不告诉吧。但是导员知道你醒了，估计这两天也会来看你。”
　　“她来干嘛？代表学校慰问我啊，到也用不着！”季帅才不喜欢这些形式主义。
　　“你想多了，你又不是工伤！估计是来兴师问罪的吧！”韦丽丽确实是代表学校来看季帅的，但是齐霁有私心。
　　“兴师问罪？”季帅纳闷，“篮球赛没拿冠军？那也不用她来说我吧？”
　　“你入学时候的个人信息填的都是假的，她当然要来问罪。”齐霁转向季帅，“你为什么填假的啊？”
　　季帅抬手刮了刮鼻子：“怕找家长啊，万一打个架找家长，我可以找个假的啊，这都填真的了，我怎么撒谎啊！再说了，都是大学了，谁看这玩意啊？”
　　“你是上中学的时候经常被找家长吗？这都找出经验了啊？”齐霁盯着季帅，这个理由她倒是信了，无奈的摇摇头，“对了，我妈知道你受伤了，她说明天要来看你。”
　　“这怎么还让妈知道了呢？不用让她过来了，多折腾啊！”
　　“你是他亲儿子啊，她说要来给你送鱼汤。”齐霁收起勺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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