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离

　　第九十章 一捧雪（6）
　　落酒卮挟持着菓芙进入结界，未南已经在那里等待了。一进结界，落酒卮就让小菟将她呈大字型捆着悬空挂着。
　　未南拍手称赞道：“一日不见，落捕头修为精进不少！”
　　他碰了碰青绿色的菟丝子，又问：“这丝线与你家娘子的一样的？”
　　落酒卮点头，却也不多话，他面对菓芙，单刀直入的问：“梼杌的目的为何？他许了方英什么好处让他倒戈相向？我的血又有什么用？”
　　菓芙冷笑：“你为何就如此肯定我会告诉你？而不会誓死不从？”
　　落酒卮不急不缓的扫了她一眼，说：“你家梼杌大人可是说要我活着，好好活着！他要是知道你背地里多番想要置我于死地，想来那好脾气的主儿可不会就这么简简单单的挂着你！”
　　说着，眼神犀利的捕捉了菓芙的没一寸表情，更加肯定了心中所想。
　　“你当日没有完全封住我的五感，我当时还觉得奇怪。不过现在想想，便一目了然了。”
　　落酒卮退后半步，示意小菟搜身，继续说：“你是想让我知道被方英背叛，然后主动离开他，或者你更想亲眼看到我在头脑清晰的时候被拔出情根的惨样！”
　　落酒卮鼓起掌来：“如愿以偿！恭喜你如愿以偿！”
　　“不过也要谢谢你，是你将我的情根还回来，也让我明白了许多事！”
　　菓芙大笑起来，说：“你真应该看看你只猫被拔了情根断了四肢刮了皮的模样，可真的美妙动人！”
　　“对了！”她阴狠的笑道，“她的味道，可是鲜美的很吧！呃，咳咳……”
　　小菟听了，紧了紧挂在菓芙脖子上的茎，落酒卮挥挥手，她才稍微松了些力度。
　　“她的事儿，咱们慢慢算！”
　　落酒卮盯着菓芙，问：“刚才问你的问题，说！”
　　未南在一旁听了个囫囵，大抵知道这二人速来有仇，又怕这菓芙宁死不屈，断了梼杌的线索，便问：“要不要……”上刑？
　　落酒卮摇头，胸有成竹的说：“不用，她会说的，而且是非常想告诉我们！”
　　菓芙有些吃惊的看着他。
　　落酒卮云淡风轻的笑笑，在地上随意弄了两张椅子，又弄了些茶水点心，示意未南坐：“未道兄，来坐着用些茶水，这故事嘛，得慢慢听！”
　　然后又说：“我看她啊，恨不得将自己知道的事情通通告诉我，让我赶紧去找梼杌拼命，最好是死在梼杌手上，以绝后患！目的嘛……”
　　他端起茶杯，扫了被看透的人：“自然是为了她的心上人！”
　　小菟从菓芙怀里掏出两张纸递到落酒卮跟前，一张是印着‘文道花开’的彩纸，落酒卮嗅了嗅，虽然已经十分微弱，确实还能感觉到一点娘子的味道。
　　这狗蝙蝠，果然如我所料，就是那身量稍瘦弱的黑衣人！身手可不咋地！
　　而另一张只是普普通的纸条，上书：蹋散芳英落酒卮。
　　他将两样东西放在茶杯下压着，摊了摊手，说：“给你个机会，好好表演！说吧死蝙蝠！”
　　菓芙深觉眼前这人与平日表现出的那副大大咧咧玩世不恭的模样大为不同，如此睿智，心细如尘。
　　既早就被看透，便也不需要遮遮掩掩。正如落酒卮之言，她确实希望告诉他所有真相，她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让落酒卮赶紧去死！
　　“你说的没错，我确实想要你的命！就是不知此回是不是也能如愿以偿了！”
　　落酒卮摊了摊手，做出‘请’的姿势。
　　“你想问什么？”
　　“方英何时与梼杌勾搭上的？”
　　“在可人死后不就，方大哥发现可人身上有一捧雪几个字，在查问术士的时候发下一捧雪与沈氏灭门案有关。”
　　“沈氏？”落酒卮蹙眉，这事儿果然和沈氏也脱不开关系。
　　菓芙点头，说：“你送给方大哥的竹叶花簪便是沈氏替梼杌寻找来的，只因为那沈家狼子野心，竟然想要独吞，所以才被灭门。至于九尾狐何时为梼杌所用，我便不知了。”
　　想来应该是那沈老爷用竹叶花簪降服九尾狐的时候误伤了沈怜，九尾狐因此被梼杌诱导去寻找一捧雪来救回自己的情郎。
　　“也是你们派人把竹叶花簪送到我跟前的？”
　　“天狐游戏人间，被委托做了这事。说起这个……”
　　菓芙陶然笑道：“你可是得好好谢谢天狐，若不是文旂君误以为天狐给你下了意乱情迷咒，哪里就能一夜风流？”
　　落酒卮皱起眉来，意乱情迷咒？那又是什么？
　　心道：怪不得那几日觉得自己有些奇怪，原来是中了咒？所以第二日娘子才会拔掉无情，当做什么都没发生？那个混蛋！看我回去不好好收拾你，又瞒着我！
　　落酒卮突然揪着胸口蜷缩起来，未南手上端着一盆凉水，想都没想直接泼了落酒卮一身，怒道：“叫你别想你男人！”
　　落酒卮挑挑眉，扭过头来，脸皮实厚的说：“谢，谢谢……”
　　落酒卮甩甩头发上的水，说：“好好的一个姑娘，笑的跟个老色批一样，啧……”
　　菓芙：“…………”
　　“方英为何要听梼杌的？”
　　菓芙有些凄凉的说：“梼杌和那火光兽本就是抚养你们长大的方任二人，也不知二人说了什么，方大哥坚信只有听他们的话才能护住你的性命，便对他们言听计从了。”
　　“我的命？”落酒卮看看未南，对方却摊手摇头，意味不明。
　　落酒卮点头，对未南说：“我倒是迷迷糊糊听见梼杌说过，要我活着！”
　　“所以你们就让九尾狐下咒，害了数十个东篱书生，又用方任二人的尸体引我顺着澧水到桃山，然后进入洞庭？”
　　落酒卮心塞不已，崔子钰已经带着从九尾狐那里得来的人气回去，九尾狐也死了，想必东篱县的百姓无恙。
　　但是，可人何其无辜？他怒道：“你他娘的好好一个死蝙蝠没长嘴吗？直接说不成？非要牵连这么多百姓进去？”
　　菓芙没想到这人的脑回路太过不寻常，有些跟不上。
　　一般人遇到这样的事，不都应该痛哭流涕一番，哭诉那些被自己连累的无辜人。这人倒好，先责怪起我不好好说话了？
　　菓芙稍愣，说：“梼杌说一捧雪下凡历劫，须地经历人间爱恨情仇、喜怒哀乐，方能有解。”
　　“滚犊子的梼杌，劳资曹翻你祖宗！”
　　让身边的人都遇难，从小一起长大的人背叛，以为喜欢的人出轨还利用自己，还要亲手杀了对方……
　　这特么怎么看都像是做了对方眼中戏台上涂脂抹粉的小丑！
　　菓芙、未南：“…………”
　　见落酒卮陷入沉思，未南急切的问：“桃山呢？那是怎么回事？”
　　菓芙轻飘飘的说：“桃山的事基本都是鱼妖自己作的，梼杌只是做了三重结界罢了。”
　　然后她看着落酒卮的脸，特别提醒道：“听梼杌说，那桃山的结界是仿照洞庭做的！”
　　未南有些不解的问：“我有一事不解，一捧雪到底有何用处？”
　　他看了看落酒卮，又问：“取出一捧雪，落捕头会不会死？”
　　落酒卮摇头，说：“我看他们未必要我的命，反倒需要我好好活着！”
　　“可不是嘛，你活着，你的血才能发挥作用，打开潇湘之浦。”
　　落酒卮感觉自己好像愈加接近真相，问：“你们那我的血作何用？”
　　菓芙笑道：“你倒也不笨！你是一捧雪在凡间的化身，与竹叶花簪乃为同宗，你二者皆与洞庭有缘。只有用竹叶花簪割开你的皮肉，用湘妃竹根盛接你的血去浇灌潇湘之浦的赤莲花蕊，才能打开潇湘之浦。”
　　落酒卮摩挲了自己的下巴，略加思索，说：“一切的前提是我必须活着，我若是死了，那血就没有用，不能再打开潇湘之浦了是不是？”
　　“是！”
　　落酒卮和未南对视一眼，眼里弥漫着笑意，问：“潇湘之浦里面有什么？梼杌为何要打开它？”
　　菓芙说：“潇湘之浦乃是世间真理所在，但我并不知他为何要打开。”
　　落酒卮追问：“真理？如果打开了会如何？”
　　菓芙压低声音，有些骇人听闻的说：“你认为的世间真理是什么？若是颠倒了又如何？”
　　落酒卮张了张嘴。
　　菓芙补充说：“自然是杀人放火金腰带！”
　　她笑了笑：“或许，人间不在，妖界大行其道也说不定……”
　　落酒卮和未南不可置信的对视，心道：那岂不是人间炼狱，涂炭生灵了？
　　菓芙看透了二人的想法，说：“所以说，咱们心怀百姓的落大捕头，为了百姓黎民，请引进自刎，引绳自戕！”
　　落酒卮看着眼前有些嚣张跋扈的人，并不理会，捎起桌上的纸条，念叨：“蹋散芳英落酒卮。”
　　他右手二指将纸条夹着，问：“所以你认为只有杀了我，方英才不会被蹋散，才能活下来？便做出这许多阳奉阴违的事情来？”
　　他说：“愚蠢！你怎么知道这不是对方给你下的套？”
　　菓芙被对方的气势吓了一跳，和盘托出：“这是天狐问卦的结果。”
　　未南扯扯落酒卮的衣袖，小声说：“天狐问卦、知千里事。不会错的。”
　　结界突然发生变化，好像是从外界正在被破坏。
　　未南说：“落捕头，咱们被发现了！”
　　菓芙大笑：“我就知道方大哥一定会来救我的！”
　　“所以……”他恶狠狠的对落酒卮说，“你怎么还不去死？若真是打开了潇湘之浦，黑白颠倒，你护佑的百姓，便会化为乌有了！”
　　菓芙催促着，心道：赶紧去死，去死，你死了，方英才有活路！只要他能活着，我什么都愿意做！
　　落酒卮以雷鸣之势，手持菟丝子纤细的藤蔓，亲手将菓芙还挂着笑意的脑袋绞落，他的眼底闪过一点猩红，冷眼看着地上的菓芙，说：“没有人能真正做到不负黎民百姓！”
　　言罢，结界已破，方英正站在他的身后，菓芙的头身分离落在地上，身上的蝙蝠吊坠微微发光，一霎而过。
　　眼前的落酒卮嗜血如命，邪魅不已，手里的菟丝子还在滴血，就像是满月下的青衣精魅一般。
　　对不起文狸，本应该好好伺候她的，可惜时间不允许了……
　　他转过身来，拉了一个天真的笑意，耐人寻味的对方英说：“英子，要喝蝙蝠汤吗？”
　　“你……”
　　才刚碧蓝如洗的天空突然变的阴霾，几声雷鸣之后，天空传来梼杌的声音。
　　“此时不去，更待何时？”
　　一阵好大的风过去，遮天蔽日，落酒卮和未南都睁不开眼睛，等那邪风过去，方英已经不在原地了。
　　落酒卮与未南面面相觑，皆心中已明了。
　　九嶷山的潇湘之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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