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途遥遥

　　落日余晖地洒在江南小镇上，袅袅炊烟升起，一处还算是富裕的门户里传来嘈杂的声音。
　　七八岁的沈瑶坐在屋顶上，若平日里家里的丫鬟下人定是在下面急得团团转，可今日没有人会在意沈瑶又爬上了屋顶。
　　因为下人们正试图将在院中厮打着的沈瑶父母分开，在他们不远处有一名身材丰腴的妇人以袖遮面低低哭泣着，那名妇人身后站着一个同沈瑶差不多大的少年，红着眼睛恨恨地看着她的父母。
　　其实这样的场面沈瑶不是第一次见了，每次父亲他的风流债带回来时，家里总是要上演这么一出，第一次看见父母亲如此吵架时，年幼的沈瑶吓得坐在地上哇哇大哭，而她的父母并没有沈瑶的哭泣而停止，反而是对年幼的沈瑶拳打脚踢，将怒火发泄到她的身上。
　　在后来数次的争吵不休中，沈瑶明白了她凑上前去不会让她的母亲与父亲不再争吵，只会自讨苦吃，从那以后沈瑶就这样在远处静静地看着，等着她的父母争吵完闹完，只不过和以前不同的是这回不是从府外带回来的，而是在府中。
　　沈瑶的娘亲有一名贴身丫鬟名叫丽娘，自幼便服侍着沈瑶的娘亲，二人虽是主仆，但情同姐妹，自沈瑶娘亲嫁入沈家后，府中事务大半都由丽娘处理。
　　可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居然与沈瑶父亲有了苟且，丽娘更是着去庄子上巡视生下来了一个孩子，后谎称是在山里捡来的，认作义子养在府里当沈瑶娘亲得知这一切后她气红了眼，拿着剪刀发了疯似的往丽娘身上捅去，而沈瑶的父亲自是护着他儿子的母亲，二人就在府中这么闹了个半日也不得停歇。
　　他们就这样闹着，沈瑶就这样看着，直到风将她脸上的泪吹干，她的父亲与母亲才停止了厮打。
　　沈瑶的母亲披散着头发，喘着粗气，她手上被剪刀误伤划了不少口子，流出来的鲜血染红她的衣袖与裙摆，尖声哭喊道：“沈自山！你有没有良心！我为你操持家务多年，与你更是育有一女，你哪回要纳妾我没允？你哪回要抬丫鬟我没准？你就非要动我身边的人吗？还瞒了我这么多年！”
　　“这不干不净的小兔崽子与我的瑶儿一般大，你究竟还有什么丧良心的事情做不出来？！！你说啊！！还有你丽娘口口声声说会忠于我一辈子，你就是这样回报我的？背着我跟我的夫君行这般不要脸的事情！你这个没脸没皮的娼妇！”
　　那少年听沈瑶的母亲如此说自己，死盯着沈瑶的母亲不放攥紧了手中的拳头。
　　丽娘哭得梨花带雨，她连连摆手解释道：“夫人，您听奴婢跟您解释，老爷…老爷没有背叛过您，是……是那日老爷喝多了，将奴婢认作了是您……”
　　“呸！丽娘，你是什么德性我会不清楚？！你要是不愿意，你有一千个办法可以脱身，分明你也是情愿爬上他的床，何苦装成一脸被逼的样子，真真是让我恶心至极！”
　　沈瑶娘亲越说越气，拿着剪刀就往丽娘身上扑去，那名少年见状立刻闪到丽娘身前将丽娘护在自己的身后。
　　“不许你欺负我娘！”
　　沈瑶的父亲看沈瑶娘亲又开始发疯，一把将她扯住，狠狠地甩在了地上指着她骂。
　　“柳若弗，你别把你自己说的这么好听，你嫁入我沈家十五年，连嫡子都生不出来，你还好意思说给我生了个女儿，那不就是个赔钱货的东西？”
　　“你给我抬通房纳妾，那是你作为沈家夫人应尽的责任，你居然还觉得你这样是贤德！你若真的贤德便不会让我这么多年连庶子庶女都见不到吧？你干的那些肮脏事，丽娘可都是告诉我了，说我拿你当傻子，你这耍我不也耍的团团转嘛？！！”
　　沈瑶看到这里她也再也看不下去了，多年的夫妻如今撕破脸后，竟是这般的不堪，沈瑶觉得胃里泛起阵阵恶心，她从屋顶后面顺着□□爬了下去后，趴在花坛边干呕不止。
　　泪水从她眼眶里大颗大颗地掉落，她从来没有这么厌恶自己的存在，她不是父母相爱后的结晶，她只是父母都想摆脱的累赘和犯下罪孽的理由。
　　她的父亲想要一个儿子，所以不断地纳新人进来与她母亲的贴身丫鬟苟合，生下私生子。
　　她的母亲生不出儿子来，所以父亲院中的姨娘都不许生，再她发现父亲有了私生子后，她最怨恨的不是丽娘的背叛，而是为什么她自己生了个女儿出来。
　　沈瑶她觉得自己本应该恨丽娘，恨那个母亲口中的兔崽子，可是她更恨她的父亲与母亲，若无法给予她爱，为什么要带她来到这世间！
　　为什么其他的人便可以父母恩爱，活在蜜糖罐子里长大，而她成日成日看着自己的母亲活在怨恨之中却还要为她的父亲想尽办法去生下一个儿子！
　　为什么别人的父亲将自己的女儿视作掌上明珠，而她的父亲恨不得没有自己这么一个人！
　　为什么！为什么！
　　就因为她是个女孩子嘛？！！
　　沈瑶心中满是不甘与怨愤，可她又能如何，她无法选择自己的父母，她就这么看着听着，她毫无办法。
　　沈瑶小小的身子脱力地瘫在地上，前院的争吵似乎停止了，可她已经不好奇了那结果了，这样一个家对她来说和地狱有何分别。
　　等丫鬟来寻沈瑶的时候，她已经平复好自己的心情在屋子里不知道忙些什么。
　　“小姐，你这是在干嘛？”
　　丫鬟一进来便看便沈瑶不知道在床上叠些什么，她的衣物更是被翻得到处都是，书本玩具全掉落在地上。
　　沈瑶见来得是她母亲身边的人，略有些紧张，支支吾吾道：“父亲和母亲在前院吵架，我有些烦罢了。你来找我干嘛？是母亲让你来的吗？”
　　丫鬟虽有些疑惑，但她不过是个下人，不敢过问主子们的事情，她一边收拾着地上的衣服，一边说：“小姐，夫人请您过去呢。”
　　沈瑶趁着丫鬟不注意将一个包裹塞进了被子里，然后从床上下来了，她道：“那就走吧，你别管这些了，我院子的人会收拾的。”
　　丫鬟应了一声放下了手中的东西，带着沈瑶去了她母亲的屋子里，刚到门口沈瑶就听见屋内传来东西砸落在地上的声音。
　　带沈瑶来的丫鬟略有些害怕，谎称自己手上还有活，让沈瑶自己进去，她要去忙了，沈瑶心里明白，没有点破丫鬟的谎言。
　　一进屋内，沈瑶还没来得及行礼问安，便她的母亲拖至身前，随后一记响亮的耳光打在了沈瑶脸上，瞬间她的脸便肿了起来。
　　沈瑶母亲死命戳着沈瑶的脑袋，责骂道： “冤孽啊！冤孽！我怎么就生了你出来，若你是个男子，我犯得着受这样的委屈？！你为什么不是个男孩子！为什么？！我上辈子欠了你什么嘛？你要这样来与我作对！你说啊！你说啊！”
　　“要不是你，他们也不敢这么对我！要不是那个娼妇现在也不会成了你父亲的侧室，而我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以后沈家都是他们的，我们母女俩就等着被那娼妇和她那该死的儿子搓磨死吧！”
　　“你害我一生！你怎么还有脸活着？！”
　　沈瑶看着发疯的母亲，一句话也不说，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样的态度，引得沈瑶母亲拔下头上的玉簪狠狠往沈瑶身上扎去。
　　“你为什么还要活着？！为什么？！”
　　沈瑶死死地咬住嘴唇努力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声音，她知道若是她哭喊挣扎，母亲下手只会更狠。
　　不知道过了多久，沈瑶母亲终于清醒过来后，慌乱地丢掉自己手上的簪子，看着被自己扎得遍体鳞伤，只留半口气的沈瑶，手忙脚乱地将她揽进自己的怀里，“瑶…瑶儿，母亲不是故意的……母亲只是……只是……”
　　沈瑶略有些抵触她母亲的亲近，她强忍着不适说道 “母亲，我不怪你。”
　　沈瑶的母亲将沈瑶紧紧抱在怀里，将头埋入沈瑶的脖颈，低声哭泣着：“瑶儿，对不起…对不起……”
　　沈瑶麻木地听着，从前她还会害怕，还会在母亲怀里一同陪她哭着，可是如今她只是回自己的屋子里了，她身上真的疼得厉害。
　　待沈瑶母亲情绪完全平复过来后，沈瑶才能离开，她早已习惯了这样，每当她母亲和她父亲吵完架，便会叫她过去，开始是诉苦，后来慢慢得变成殴打辱骂她发泄怒火。
　　三日后的一个夜晚，月亮藏于云海之后，发出朦胧的光亮，沈瑶躺在思虑了许久之后最终背着包袱，悄悄从房里溜了出去。
　　她手里奋力拖着从花园找来的木梯，准备从后墙翻出去，刚将木梯摆放好后，沈瑶母亲的声音却从她身后传来。
　　“瑶儿？你要去哪？”
　　沈瑶母亲只披着一件外衣，手提着一盏纸灯笼，许是晚上睡不着出来走走，无意间撞见了沈瑶。
　　她眼圈红肿，神情不安，见沈瑶背着包袱，大概也明白沈瑶要做什么了，小心翼翼地一步一步向沈瑶走近，脸上勉强挤出一个笑容。
　　“瑶…瑶儿，你这是干嘛？你要离开我嘛？是母亲错了，我不该打你，你过来好不好？你相信母亲，真的再也不会了……”
　　沈瑶先是愣了一下，听着母亲哀求的声音，有那么一瞬间，她不想走了，可是那个念头转瞬即逝。
　　“母亲，放过瑶儿吧……”
　　她看了自己母亲最后一眼，便迅速顺着木梯翻出了后墙。
　　墙内传来母亲哭喊着呼唤下人的声音和慌乱的脚步声，而沈瑶捂着耳朵使足了劲儿往小镇外跑去，她再也不想回到这个名为家，实则为地狱的牢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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