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岁如歌

　　其实习惯了节奏，高三的时光也不再那样难熬，毕竟没有任何新的知识点，无非只是在日复一日的训练中对考试更加熟能生巧。越是高考将近，老师的态度反而越是宽容温和了起来，看到有同学上课打盹或是睡过头迟到也不再多加斥责，心里清楚大家都是压力剧增，即便秦歌这种一贯品学兼优的学生，也时常下午禁不住倦意昏昏欲睡。
　　袁晓特地给秦歌发了好长一封邮件，写了自己回忆的D大考试题型重点和用过的参考书。虽然她现在压力小了很多，但是学校仍然抓得很紧，毕竟通过提前招生还是要高考过一本线的才能被录取的，历年都有考上提前招生之后懈怠懒散，导致高考失误失之交臂的学生，所以老师也时不时给她们敲边鼓，不让她们过于优越。
　　整个寒假，秦歌，余鑫诚和竺立只聚了一次，让秦歌意外的是，简宁也一起来了，乖巧地坐在竺立旁边笑的很是羞涩，时不时和竺立低声耳语几句，那画面依稀竟然有些像昔日的袁晓。即使大大咧咧的余鑫诚也看出有些不对劲，趁着简宁去洗手间，他皱着眉头问竺立：“她怎么也跟来了？”
　　“上次见了你们一面，简宁说挺想跟你们交朋友的，所以就一起来了。”竺立笑了笑，很是云淡风轻。
　　“是吗？”余鑫诚不怀好意地看着竺立，“你可别蒙我，哥，你别是又四处留情了吧？我看着妹子对你不是一般的有意思呢，一晚上就看你俩嘀嘀咕咕的，当着我和秦歌面打情骂俏，啧啧啧……”
　　“根本不是那回事，别瞎说。”竺立正了神色，似乎想说什么，却还是没说出口。
　　秦歌也蹙了蹙眉，连余鑫诚都察觉到简宁对竺立有意思，更别说她了。同样是女孩子，她很清楚，简宁绝对是喜欢竺立，看来，经过上次聊天中言语间的试探，这姑娘不但没有死心，反而更是坚定了信念要把竺立夺到手。
　　“竺立，我觉得，不管你对简宁是什么态度，有话还是跟她说开了比较好。毕竟……”秦歌没有再说下去，她看到竺立一瞬间脸色有些苍白，知道他明白自己的意思。
　　“……其实……”竺立刚想说什么，简宁笑吟吟推门进来，怀里抱了些饮料零食：“我也不知道你们爱吃什么，随便买了一点，因为等下我还得和竺立一起去上外教课，我不想他再折腾去接我，索性就一起来了，希望没有打扰到你们。”
　　竺立没再说下去，余鑫诚看到简宁这样子，倒也不好意思了：“哪里的话，都是朋友，什么打扰不打扰的。”
　　秦歌倒是暗暗有些吃惊，看来竺立对简宁真的是非常关照了，连上课都会特地接送，也难怪简宁会动心，换成其他女生，被这么一个帅哥日日事无巨细地关照着，怕是也会把持不住沦陷进去。她蓦地想到袁晓，不由对竺立的举动有些愤懑。
　　一时间，四个人都沉默了下去，空气中凝结了一丝尴尬的气氛，余鑫诚忽然想到了什么，好奇地开口问道：“高三了，你们怎么还要上外教课？”
　　简宁脸微微发红：“我想报国外的学校，但是英语不太好，竺立……帮我报了一个外教班补英语呢。”
　　“你要出国念大学？”余鑫诚愣了愣。
　　秦歌也有些意外，既而颇为佩服：“你一个人去留学吗？好厉害！我还没出过国呢，你打算报哪所学校呀？”
　　“现在在网申了三所，还不知道哪家能给offer呢……”简宁大概被突如其来的关注弄得有些害羞，急忙转移了话题，“你们也很厉害呀，我听竺立说，你们都打算报D大是么？D大分数线好高的。”
　　“是呀是呀，嘿嘿。”秦歌还没说话，余鑫诚抢先开了口，指了指秦歌，“这个，我徒弟，成绩特别稳，我作为她师父嘛，就更不用说了……”
　　“真好，能一起去一所大学……”简宁语气中不无羡慕。秦歌实在听不下去，打断了眉飞色舞的余鑫诚：“别听他瞎说，能不能考上还不一定呢。”
　　“简宁，该走了。”竺立突然站起身，走到沙发上拿起简宁的书包。简宁呆了呆，看了一眼竺立，他直挺挺站在那里，脸上是一如既往的淡然，简宁犹豫了一下，站起来歉意地向秦歌和余鑫诚挥挥手：“那我先走了，下次有机会再见。”
　　简宁走出门外，竺立却在门口站了几秒钟，回头看看面面相觑的秦歌和余鑫诚，眼神中似乎有一丝失落和无奈：“抱歉。”
　　“这两个人怎么回事，怎么每次都神神秘秘的？”余鑫诚看着门口嘀咕了一句。
　　秦歌摇摇头，那一瞬间，她忽然觉得，其实他们几个人中，她最不了解的就是竺立。尤其是袁晓和余鑫诚转学之后，竺立和他们几人之间似乎慢慢拉开了一道陌生的距离，那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明明这个人近在眼前，你却能感受到彼此之间的屏障伸长越来越远。

　　尽管被周围人念叨了无数次，当高考这件事真正来临的时候，秦歌还是会有种很奇妙的感觉，虽然很久以后再次回想起来，那天其实和往常并没有什么不同，监考老师站在讲台前目光炯炯，所有人埋头伏在桌子上，额头和背上都是因为过于集中精力汇聚起来的薄薄的汗珠，窗外安静的只有蝉鸣声，但就是在这样宁静的氛围中，每个人用笔尖攻克这一座座碉堡，在无声的硝烟中摸索出一条通向自己未来的道路。
　　当最后一场考试结束铃响起之后，几乎是同时，整栋高三教学楼沸腾了。压抑了整整一年的情绪在这一刻终于彻底释放，不少人疯狂地撕书撕卷子，纷纷扬扬的白色碎片从每一层楼飘下，像一场盛大的告别狂欢。
　　秦歌从一个个躁动的身影中艰难地挤回了自己的座位上，和其他人相比，她表情很是平静，这一天的确期盼了很久，但真正到来的时候，却似乎也没有想象中那样的兴奋。
　　“徒弟！徒弟！！”余鑫诚冲进教室，衣服和头发都被人群挤得凌乱不堪，见到她的时候眼神亮亮的，“你是没看见，七班有个哥们把T恤都脱了，一边转圈一边撕成布条往楼下扔，太疯狂了这群人！”他一边说一边手舞足蹈，全然不顾自己满头大汗。
　　秦歌想象着那个画面，忍不住扑哧笑出了声，边递给他一张纸巾：“擦擦汗吧你，考得怎么样呀？”
　　“感觉还不错！最后五分钟居然还被我检查出一个选择题错了，立马改过来，三分呢。”余鑫诚神采飞扬，“作文题目我这次看了五遍，绝对不会再看错题目了！”
　　秦歌看到他胸有成竹的样子，稍稍放下心来，唇边也不由浮现出笑意：“那就好。”
　　“徒弟……”余鑫诚看着她，似乎想说什么，这时候一群人冲了进来：“余鑫诚！快快快，隔壁班已经在进行雪花大赛了，咱们也去撕一把，雪花造起来！”
　　“你们先去吧。”余鑫诚一下子被人打断了话，神色有些懊恼，那群人也不管他，急急忙忙报了一堆试卷和书冲出去了，秦歌看了他一眼：“你不跟他们一起吗？”
　　余鑫诚从抽屉里拿出一本书，翻了翻就摇摇头：“不行，我不能撕。”
　　“嗯？为啥呀？”秦歌好奇地探过头，余鑫诚已经把书合上了。“……反正，不能啦，你怎么不加入呢？”
　　“我没有撕书撕卷子的习惯。”秦歌摇摇头，“还是先带回去吧，我爸妈这会儿可能在门口都等急了。”
　　“行，我帮你拿。”余鑫诚赶紧把自己的东西全部塞到书包里，伸手帮秦歌拿过一大叠书，脸红红地朝外面走去。

　　之后等成绩的20多天，大家都是脱缰了一般地疯玩，吃饭唱歌密室逃脱，从小学到高中各种聚会聚餐，秦歌每天的日程表几乎都排满了，当然聚会次数最多的还是和余鑫诚竺立他们，特别是精力充沛的余鑫诚，也不知道他怎么在地图上搜罗到那些稀奇古怪的地方的，几天下来几乎带着他们把全市都逛了一圈。
　　“不去了不去了！让我休息几天吧，我快累死了。”一听到余鑫诚又提议去东郊野餐，秦歌立马哀嚎。这几天已经玩得她身心俱疲，只想好好瘫在床上睡懒觉。
　　“别呀别呀，你不来多没意思！”余鑫诚在电话那端大失所望，“那要不，咱们不去郊区了，就市区，南溪街话剧院，我请客，看话剧去！”
　　“南溪街？”秦歌扶额，“大哥，南溪街这边过去，起码得转两次车，比东郊还远！求你了，让我休息几天OK？”
　　余鑫诚咬咬牙，只好和盘托出：“我爸非要给我报名让我去考驾照，再过一礼拜就去上课了，我这不是，这不是担心之后没时间……”
　　“那也不能这么报复性地到处玩吧，我腿都快走断了。”秦歌忽然想到了什么，“难怪你这几天带着我们踩点一样地满城转，别有用心啊！”
　　“不不不，那你可冤枉我了！我承认我是想熟悉路况，但是，但是我想的是，等我考出来驾照了，不就能当司机，开车带你们到处玩啊。”余鑫诚急的跺脚。
　　秦歌心里不由涌上暖意，她知道余鑫诚说这话应该是真心的。“不用啦，这几天我真的是玩累了，，再说，过两天快出成绩了，我还得跟家里商量商量填志愿和专业的事情呢。”
　　成绩出来的那天晚上，秦歌和特地提前请假回家的父母一起守在电话机旁，屏息等待着晚上八点的到来，时间一到，父亲立马拎起话筒，手指颤抖着按下查分号码，秦歌紧张地坐在电话旁边，她从来没觉得自己心跳跳得这么快过。
　　电话那头的机械声音一个个报出单科分数，当总分报出来之后，秦歌长久悬着的一颗心终于落了下来，那是一个高得甚至有点出乎她意料的分数，尽管考完之后，她自觉发挥还不错，但也没想到能考得这么好。
　　爸妈喜极而泣地抱住了她，虽然分数线还没公布，但是按照往年来看，D大应该是稳稳过线了。秦歌深深吸了一口气，终于有些平静了下来，第一时间登上□□，和余鑫诚说了自己的成绩。这时候，手机声响起，袁晓的名字在屏幕上跳动。
　　“真的？！太好了！我们终于能在D大见面了！”袁晓在电话那头激动得无法自持，她这次也考得极好，即使没参加提前招生，以她的高考成绩也足以上D大。两个人都如愿以偿，絮絮叨叨地说了老半天话，还有关于大学的规划和畅想。
　　另外一边，父母此刻也在分别给自己的亲朋好友打电话报喜，班主任打过来电话问了分数也很高兴，说是目前知道的最高分。秦歌那边手机也是一声一声停不下来，一阵手忙脚乱之后，她忽然发现，余鑫诚却一直没有回复她。
　　难道……秦歌心里忽然有些慌张，她按下余鑫诚的电话号码，刚想拨出去，又犹豫了。她一颗心又扑通扑通剧烈跳了起来，甚至比刚才等成绩的时候还要紧张。
　　不会的，不会的……秦歌强逼自己镇定下来，用力按下了余鑫诚的电话，嘟——嘟——
　　那边接通了，却没人说话，只听到微微的喘息声。
　　“成绩出来了，我给你发了信息，你……查分了吗？”秦歌声音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余鑫诚的声音变得很温柔：“我看到你分数了，好棒。”
　　“那……你呢？”
　　余鑫诚半晌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儿，他轻声说：“我……还没有查。”
　　“你……你是不敢查吗？别担心，要不，我帮你……”秦歌话还没说完，却被余鑫诚打断了：“秦歌，我在你家楼下。”
　　“你？”秦歌不可置信地从阳台向外望去，月色下，一个熟悉而孤单的身影站在楼下，微微扬起脸。余鑫诚在电话那头轻轻笑了：“可能你在我旁边，我会有勇气面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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