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飞升

　　飞云山。

　　后山。

　　姜遇琦一个月来几经打探，终于知道后山里这个隐秘所在。

　　刀削斧刻般的悬崖峭壁处，有一个山洞。

　　四周孤零零，如同与世隔绝。

　　这夜里，宫里夜宴。

　　趁着燕归与夜冰琴结道大典，夜歌白端坐主位，受新人拜礼，姜遇琦到了后山。

　　正要进山洞，就听到里面有人说话。

　　“师兄，你该去参加的。今日里归儿与琴儿结道大典，飞云山上上下下，喜庆得很啊。”

　　这不是夜师叔？怎么眨眼到了这里？

　　姜遇琦一惊，差点从峭壁上掉下来了。好在以筑基大圆满之修为，他还能好好地扮作壁虎。

　　“归儿是我的弟子，琴儿是师兄的弟子，这本就是一桩大喜事了；没想到，琴儿竟然还是我的女儿！”

　　“我虽然不常见琴儿，但这么多年了，来来去去总见过几回，我竟然有眼无珠，没认出她来。”

　　“这么多年来，亏得有师兄照料她啊！”

　　“你是说，冰琴，是你的女儿？”这是一个苍老的声音，里面透出一丝熟悉的味道。

　　姜遇琦心里一震。这就是……师尊？

　　夜歌白似乎在抹泪：“是啊，师兄，这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啊。”

　　“师兄，你不知道，我这些年来，找琴儿找得好苦啊！她娘家留了她一个独苗苗。”

　　“我要是找不到她，以后怎么去见她娘亲啊！”

　　君临天：“既如此，这也是一桩喜事。你也不必再难过了。”

　　“以后就留她在你身边教养吧。”

　　“倒是尘儿，我好久没见她了；师弟，你让她来见见我。”

　　夜歌白惊道：“师兄你还不知道？唉，都怪这大战后忙乱，我都忘了过来告诉师兄一声了。”

　　“那日里大战惨烈，冷月逼我们要灵珠，不然就要将我们一举歼灭。”

　　“师兄，你说，我去哪里找灵珠给他？灵珠可不就在你手里明晃晃地没了？”

　　“但是冷月不信啊，攻势愈发猛了。”

　　“这时，正好飞仙门派乔洛枫来了，说是怕我们消息不通，给我们来传讯。”

　　“来援军我高兴，可是来传北域战败的消息，目的何在？况且，我们正激战，魔人防守严密，他是怎么进到我中军帐的？”

　　“我就起了疑心，说前方战事吃紧，既然来了，就过去搭把手吧。轻尘也在那儿。”

　　“结果他推三阻四地不去。”

　　“我又想起飞仙门不是有灵珠吗？拿回来不给魔人，也可以拿回来给师兄疗伤啊！”

　　“我就跟他说借灵珠的事儿。他先是不答应，后来终于让我说服了，就答应回去取了。”

　　“然后，他就走了，再也没回来，大战结束了，都没借给我们什么灵珠。连轻尘都让他带走了。”

　　“也不知道乔洛枫怎么忽悠轻尘的。轻尘在大战之中就撇下同门，跟他走了不说；后来归儿去接她，她还不愿意回来了！”

　　“就算急着嫁过去，飞仙门可还没给他们举行结道大典呢。就这么不明不白地住过去了。”

　　夜歌白泣道：“我自问对轻尘不薄，我没找到女儿的时候，都拿她当女儿看。可现在这事闹的，让我没脸做人、没处诉冤了都。”

　　“也就盼着跟师兄唠唠，师兄能开导开导我。”

　　姜遇琦犹豫了。莫非是因为这个，林师妹才一去不回的？

　　就听里面师尊说道：“唉，尘儿若是执意如此，师弟你也是无法的。就是临走都不过来看师尊一眼，我这心里不好受。”

　　“不知琦儿怎么样了？不会也不愿意过来看我吧？”

　　姜遇琦“咚咚咚”心跳加快，师尊提到他了！

　　夜歌白笑道：“那不会。遇奇这孩子老实，没那么多花花肠子……”

　　言外之意，林师妹有。姜遇琦暗忖。

　　“他倒是跟我问起师兄，奈何这几日喜宴，还有大后日的少宫主册封礼，都是他在忙活。”

　　“待他忙过这几日，就会过来看师兄了。”

　　君临天：“少宫主册封礼？！”

　　夜歌白忙道：“师兄，瞧这一阵把我给忙的。真希望魔人不要再来了。”

　　“师兄，轻尘和归儿是咱们月华宫少宫主的候选人。我知道师兄中意轻尘，可轻尘不是去了飞仙门不回来了？”

　　“那就只有归儿了啊。”

　　“师兄，我经此大战，已经身心俱疲，修为受损，寿命怕也有碍。”

　　“还不趁着你我都在的时候，将这等大事早点定下来？魔人一向对我们虎视眈眈，这次虽然回去了，但岂会善罢甘休？”

　　“不定什么时候又卷土重来了。”

　　“连飞仙门都在开始招兵买马了，往常都是十年开一次山门，招一次弟子；现在距离上一次，还没到三年呢。”

　　“师兄，我们月华宫也要有所筹谋为好。早点立少宫主，早点安定下月华宫。即便你我二人忽然去了，月华宫也算是后继有人了。”

　　“师兄，可会怪我先斩后奏？”

　　“不然，册封礼大后日才举行，师兄想换成谁？咱们还有时间可以商量。”

　　君临天沉默半晌，“罢了。”

　　夜歌白：“师兄大后日要不要出关看看？”

　　“师兄要能出席，归儿跟琴儿定会很惊喜的。”

　　君临天：“过几日看看再说吧。我的身体状况，你也知道。”

　　夜歌白泫然欲泣道：“师兄，千万别这么说。我一定帮你找回灵珠……到底是谁能从师兄手里，眼睁睁将灵珠偷走呢？”

　　君临天：“多想无益。这么个高手，怕是找到也不易。”

　　“我看你今夜里也喝了不少，不如早些回去歇息吧。”

　　姜遇琦闻言，迅即飞身上崖，躲到了山崖上的一棵大树后。

　　片刻后，夜歌白从洞里走出，头也不回地飞走了。

　　姜遇琦松了一口气。

　　“师尊。”

　　“我终于见到您了。”

　　姜遇琦几欲痛哭失声。

　　师尊怎么变成这副模样了？老态龙钟，几近枯槁；好像苟延残喘，随时都会倒下一般。

　　君临天见到姜遇琦，神情一凛，然后缓缓道：“瞧你这孩子，好好的做什么这个样子？”

　　“别担心，我正在养伤，过几日身体好了，还能去参加你燕师弟的少宫主册封大典呢。”

　　姜遇琦：“刚才……”

　　姜遇琦刚要说话，就见君临□□他做了个手势。然后就看师尊以手代笔，开始在地上奋笔疾书。

　　“夜歌白在外面。”

　　姜遇琦看见师尊这几个字，顿觉浑身冰冷。

　　刚才听到夜师叔说的那些，敢情都是虚情假意？！

　　姜遇琦又惊又怕又怒。

　　“你夜师叔都告诉我了，”君临天一边说话，一边在地上写字，“琴儿是他的女儿，如此，我也放心了。”

　　“以前她年纪最小，我看顾她也最少……”

　　“没想到眨眼就成大姑娘了，都结婚嫁人了。”

　　君临天嘴里絮叨个不停，手上也不停。

　　地上的字：“尘儿被赶，下一个就是你了；要小心。”

　　夜歌白说得花团锦簇、天花乱坠，君临天心里却明白，林轻尘若不是出于被逼无奈，绝不会撇下他不闻不问。

　　“你一定要逃出去，带一团神识给尘儿。”

　　“你跟尘儿要给为师报仇，将月华宫夺回来。”

　　姜遇琦嘴上附和道：“师尊总觉得我们是小孩子。我都二百多岁了，冰师妹也一百多了，师尊还觉得我们小。”

　　地上：“我本还有三百寿命，夜歌白诱我飞升，谋我性命；若不是灵珠，当时我就死了。”

　　“不是我跌落境界，修为仍比他高，灵珠早就被他抢了，神识也被他取了。”

　　取了神识，夜歌白留着他就没用了。

　　姜遇琦带着哭音道：“师尊，您身体这么虚弱，灵珠还在就好了。”

　　灵珠是不是夜歌白偷走的？姜遇琦的眼睛里带着问号。

　　君临天知其意，摇头道：“灵珠被人偷了。那人速度奇快，我只看到一个影子一闪，然后我手中的灵珠就不见了。”

　　“这么快的速度，非化神境不可得。”

　　夜歌白资质不好不坏，如今也就是元婴大圆满。言外之意，灵珠不是他偷的，他没这本事。

　　也支使不动有这种本事的人。

　　君临天：“听说尘儿去了飞仙门？也好，女大当嫁，也该去了。琴儿都嫁了，她比琴儿还大好几十岁。”

　　姜遇琦眼中含泪，压抑着愤懑和痛苦，努力保持声音的平静：“师尊你记错了，林师妹比冰师妹不过大个十几岁，还不到二十岁呢。”

　　地上：“你去了飞仙门，就不要回来了。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万万不可逞一时意气。”

　　“告诉风瑾年，让他提防夜歌白；当年就是他给端珏下的桃花醉。”

　　君临天笑道：“师尊老了，哪能事事记得那么清楚。倒是她们两个都有着落了，你呢？”

　　“为师现在，最担心的就是你了。”

　　姜遇琦泪水满面，努力压住声音里的颤抖：“师尊就爱拿弟子开玩笑。师尊不就一辈子没找道侣？弟子要陪着师尊……”

　　君临天：“你可不能学我。我现在后悔了。我一生专注修炼，心无旁骛，错过了好几个好女子。”

　　“也不曾多关注你们师兄妹，好在你们资质不错，又听话，倒是让为师省了不少的心。”

　　地上：“宗门大比针对飞仙门的算计，也有夜歌白从中谋划。”

　　“燕归像他，表面大义，暗地里心思诡谲，不可相信。”

　　“冰琴性子暴躁、狠辣，但心思简单，流露表面。”

　　姜遇琦：“都是师尊教的好。”

　　君临天：“原本我想尘儿当了少宫主之后，你做二宫主扶持她，你二人共同将月华宫发展强盛。”

　　“我还跟风掌门和明峰主说好了，也不必洛枫入赘；到时洛枫每年都来住一段时间。或者宫里无事，尘儿去飞仙门住一段也好。”

　　地上：“夺回月华宫之后，便如此安排。”

　　君临天：“谁知女大不中留啊！不过，这样也好，不然待他们有了孩子，还要分开不成？”

　　“琦儿，我看你夜师叔也重用你，你跟你燕师弟相处也不错。若是他们没有别的人选，你就好好辅佐你燕师弟。”

　　“说到底，谁做宫主不重要；能发展壮大月华宫的实力，才是最重要的。”

　　地上：“待会儿我让你跑，你一定要快跑。去飞仙门。无论发生什么，千万不要回头。”

　　姜遇琦几欲嚎啕大哭，已哽咽道：“师尊保重身体就好。不要为弟子们操心了。”

　　君临天停下书写，一挥袖子，将字迹抹去；然后，手放在额头，将一团神识取了出来。

　　已经是痛苦不堪，满头大汗。

　　递给姜遇琦，做了个口型：“收好。”

　　君临天：“我说的，你可记住了？”

　　姜遇琦大恸：“是，师尊。弟子一定会好好辅佐燕师弟，壮大我们月华宫。”

　　君临天：“那就好。你一向懂事听话，为师很是欣慰。你难得来一趟，陪师尊坐一会再去吧。”

　　说着，向姜遇琦示意。

　　姜遇琦挪动身子，靠近师尊坐下。

　　君临天突然双手抵住姜遇琦后背，汩汩灵力传了过去。

　　姜遇琦大惊失色，就要起身。

　　君临天：“凝神静心，让为师看看，你修炼得如何了。”

　　姜遇琦只好呆坐不动，泪水哗哗而流。

　　又不得不拼命吸收转化，使之与自身灵力相融合；不然，师尊的心血就白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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