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飞升

　　唐若鱼检查了蒋如意的神识。

　　让人知道唐若鱼能自由进出鬼域，绝对不是一件好事情；因此，楚离遮盖了蒋如意关于鬼域之行的神识和记忆。

　　现在又因为沐阳的抽取，蒋如意也失去了她跟唐若鱼在落木崖底休养的记忆。

　　于是，蒋如意有关凡界之旅的记忆，便从跳崖之后中断了。

　　如今蒋如意神识里，比较大块、比较清晰的记忆还有两块，一是有关飞仙门的，二是关于家人的。

　　沐阳没动。

　　只要沐阳抽取这两块神识，蒋如意的一切便会袒露无遗，一切秘密都将无所遁形；但他没动。

　　他得知“如意师妹”这个称呼，还是因为蒋如意落木崖时的记忆。

　　沐阳没有对蒋如意进行神识攻击，也没有抽取大块神识，只抽取了其中较小的一块，去跟南宫翊交差。

　　唐若鱼明白，这是沐阳在跟她示好。不然，她跟沐阳见是不死不休的节奏了，还怎么跟她谈条件？

　　唐若鱼借助神晶修补蒋如意破碎的神识，将她的凡界之旅也一并模糊成为：她大仇得报之后跳崖，魂魄离体，被赶来的唐若鱼阻拦，因而魂魄没有进鬼域，而是进了蒋如心还完好的身体。

　　之后，便是唐若鱼带着她去探望家人的转世，以及跳凡门的画面了。

　　月华宫。飞云山。

　　月未央广场。

　　广场一望无边，气势恢宏。场中五百张擂台已准备就绪。

　　十大宗门，每宗门一百人，共一千弟子，在场中等候。一个个脸上都带着些忐忑，兴奋和期待。

　　十大掌门，共同坐镇，齐时发力，十股灵力汇聚一起，飞向空中一块金色的方方正正的砚石。

　　然后，砚石光芒四散，金色的光线顿时将场中弟子两两相连。

　　各人对手出现了。

　　这样的方法，是不用担心有人作弊的。

　　端看运气了。

　　对手一确定，各师门便开始提点弟子，此人是谁门下，特长是什么，弱点是什么，你需如何应对，上场应注意些什么，等等，不一而足。

　　其实来前各大宗门都有大比培训，此时不过是有针对性地再叮嘱一番罢了。

　　各宗各派，都有专人研究其他门派，一为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二为，吸取百家之长，进益自身。

　　飞仙门也有一组这样的人，为首的便是掌门风瑾年的大弟子，也是飞仙门的首席弟子，端珏。

　　端珏此刻正领着组里诸人，给众师弟师妹们面授机宜。

　　再看别的宗门群里，也有谆谆教诲、殷切叮咛的，也有往弟子手里塞法宝、灵器的，还有给喂灵丹妙药的。

　　这些均可，不算作弊。

　　所以，百年大比，不单单是弟子之间实力的比拼，更是宗门之间经年积累和底蕴的比试。

　　只是，后果自己承担。

　　临时吃灵丹妙药的，就算修为陡然大增，过后多半也就废了，不废也难有寸进了；临时使用新法宝的，能不能使出其应有的威力且不说，有无反噬呢？要知道，越高阶的法宝越有灵性，不会让人轻易驾驭的。

　　能上场的弟子，都是各宗门有过人之处的优秀弟子。除非别有用心，不然，宗门绝不会让他们有损伤，更不会让他们当炮灰。

　　就算你能用灵丹妙药、灵器法宝，砸出个第一名，你能砸第二个，第三个第一名吗？

　　宗门无能人以为继，乃大忌。堕入这种旁门左道，宗门必不长久。

　　是以，对于这种自取灭亡的行径，别的宗门只会冷眼旁观，并不干涉阻止。若是真有那些修为尚可、却无甚前途的弟子，被师门推出来当炮灰，也大都被许诺了好处，算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旁人也无从置喙。

　　飞仙门对弟子，从来都是指点、提醒、教导，增进修为的灵丹妙药咩有；养伤养神的倒是一大堆，且都是珍品极品。

　　灵器法宝么，用与自己最契合的。

　　最合适的，就是最好的。

　　飞仙门在这方面做到了极致。

　　非但大比，便是平日里修炼，也没有什么增进修为的灵丹妙药。

　　飞仙门门下的弟子，都是扎扎实实地、一步一个脚印儿地修炼出来的。

　　这样做的好处是显而易见的，同一境界的弟子，飞仙门的就是比别宗门的厉害。但坏处也是看得见的……

　　修炼速度比别人慢了半拍。

　　这也是几百年来飞仙门在大比败北的原因之一。

　　但飞仙门并未因此而改变心志。

　　灵丹妙药能快速增进修为不假，但也会导致根基不稳，每一步都摇摇晃晃，越修炼到高境界，突破晋阶时的风险就越大。若是飞升，风险就更大，十有八九是要被劈下来的。

　　飞仙门老祖宗数万年传下来的门规，不是没有原因的。

　　然而，世人皆喜走捷径，更怀有侥幸之心。能一步飞升最好；如不能，不还有十之一二的可能么？谁说自己偏偏就会是那十之八九的倒霉蛋儿？借助外物修炼的，人人都觉得自己是那十之一二的幸运儿。

　　是以，促进修为的灵丹妙药和法器，在修真界从来都是供不应求，天价难得。

　　此时，在大比场上，尽管众所周知飞仙门一根筋的传统和作风，仍有人担心他们这次狗急跳墙，将以前不屑一顾的法子使了出来，于是明里暗里紧盯着飞仙门的一举一动，唯恐他们在这次大比里翻盘。

　　等飞云山擂台上，噼里啪啦、叮铃咣当、电光火闪打起来的时候，唐若鱼已经带了蒋如意离开了凝香苑。

　　去了无扰居。

　　“小师妹……”

　　唐若鱼正打坐呢——可不敢出去飞了，听到蒋如意有些虚弱的声音，笑道：“如意师妹醒了？”

　　“你这一觉睡的，天都大亮了。”

　　蒋如意一惊：“啊？”

　　果然，连这块神识也被抽走了。

　　也好，不知道客栈被劫，不知道青楼里神识被抽取，就当睡了一觉吧。

　　唐若鱼面色不动，笑道：“没关系，我们已经在云不落了。这里是无扰居。”

　　蒋如意：“那现在什么时辰了？我们赶紧上飞云山找师尊他们吧。”

　　蒋如意赶忙起身，人不由晃了晃。

　　唐若鱼：“头晕么？定是饿了。咱们吃点东西再去。”

　　蒋如意笑了：“咱们修真之人，还需要吃东西？我没觉得饿，咱们这就去罢。别让师尊等急了。”

　　说着望望窗外，“怕是已经开始了。”

　　不能抢名额了，怎么办？

　　蒋如意急了。

　　唐若鱼端出两碗热粥，“嗯，不差这一会儿了。”

　　扫一眼蒋如意，安慰道：“我们边吃粥，边想想怎么混进去，把名额拿到手。”

　　蒋如意接过粥来。

　　小师妹要吃，那就吃吧。估计小师妹一大早带她飞过来，累饿了。

　　大比已经开始。飞云山门禁也有些松懈。

　　大家的心思都跑到擂台上去了。

　　唐若鱼带着蒋如意，纵起轻风渡，以雀隐之法，混进了飞云山。

　　门卫甲：“你看到什么了没有？”

　　门卫乙：“什么？一阵风？”

　　门卫甲：“哦，可能是眼花了一下。”

　　飞云山。月未央。

　　第一轮结果已经出来了。

　　杜方急吼吼地原地打转：“第一轮！第一轮！第一轮就刷下六十二个了！”

　　一百人，只有三十八人赢了这一场，其余六十二人都输了。也就是说，只有三十八人在前五百名之列；其余六十二人，只能争夺五百名之后的名次了。

　　风瑾年心里叹一口气，面上仍和颜悦色对着众弟子：“不急不急。没受伤就好。这六十二个也要好好比，都有名次的。”

　　一百人的平均成绩才算宗门排名。

　　杜方醒悟过来，赶忙转过身道：“对对对，你们好好比。别着急，嗯，别垂头丧气……都给我把头抬起来！”

　　不是一点机会没有的。众弟子又暗自使劲握了握拳。

　　胜组和败组，两组分开，各自重新连线。

　　五百张擂台，重新准备就绪。

　　没有淘汰，每个人都打到最后一场，分出名次为止。

　　苏斐近前，对风瑾年迅速悄声道：“掌门，第一场过后，有一次换人的权利。”

　　上了第二场之后，就不能换了。

　　毕竟每人都要打十场，都打得灰头土脸累成狗了，你要最后一场神清气爽地换上来，太气人了有木有。

　　风瑾年一怔，随即苦笑：“换谁？”

　　这个权利，其实形同虚设。

　　各宗门都是派最好的弟子出战，再换还能换个什么样儿的？

　　除非第一轮就遇到了高手，被打残了。可这种情况也少之又少。

　　第一轮就痛下毒手的，并不多见。绝招都放在最后，出其不意的情况下出手。

　　早早拿出来，大家都看见了，关键时候不就没有杀手锏了吗？

　　况且，谁一开场遇到高手，都会及时认输的；又不会被淘汰，起码要把自己保持完完整整的，去打下一场。

　　就有那不幸第一轮就筑基遇到金丹的，钟声一响，立即拱手：“某某师兄高才，小弟认输。”

　　是来拿名次的，又不是来送命的。

　　明知打不过，不如好好准备下一场。总比被打残了，自动成为倒数第一强。

　　各师门早叮嘱过了。

　　高手们也乐得省些力气。巴不得你们都让，一路让到冠军才好呢。

　　所以，“换人”这一规则，早八百年就被人遗忘了。

　　苏斐一提，风瑾年这才想起来，是有这么个说法。

　　苏斐望向明煜。

　　明煜立即警觉地抬头，说道：“枫儿不行。”

　　上去好说，下来后就难说了。好不容易养好的伤，不能半途而废。

　　要是因此废掉乔洛枫这么个资质绝佳的弟子，就更可惜了。

　　乔洛枫早在他们周围蝎蝎鳌鳌有一会儿了，闻言赶忙凑上来道：“师尊、掌门，让我上吧。这场不上，就没机会了。”

　　风瑾年深深地看他一眼，半晌不语。

　　明煜心都提起来了，终于听风瑾年道：“不必。我们还有机会。”

　　还没到最后一步。

　　苏斐：“不是洛枫。洛枫上去就废了。”

　　风瑾年讶道：“还能有谁？”

　　明煜和乔洛枫也看着苏斐。

　　苏斐：“来不及细说，掌门你先举牌。”

　　风瑾年：“……”

　　弟子们已经陆陆续续开始往擂台上去了。

　　然后，待钟声一响……就队伍已定，没机会改变了。

　　风瑾年盯着苏斐的眼睛，深吸一口气，道：“好，我信你。”

　　等场上众人，看到飞仙门明晃晃亮出的绿油油的牌子，顿时懵圈了。

　　大眼瞪小眼，场上陷入一种诡异的寂静。

　　然后，是一片“嗡嗡嗡”七嘴八舌、窃窃私语、议论纷纷。

　　这是什么鬼？你们谁知道？

　　夜歌白一怔。

　　无机子看向风瑾年。

　　南宫泽先是一愣，然后紧皱眉头，凌厉的视线射向场下的南宫翊。

　　南宫翊微微摇了摇头。

　　一个筑基初期的小女娃；一个刚筑基没多久的年轻女子，还被抽了神识……

　　管什么用？

　　南宫泽神情微松。

　　夜歌白愣怔过后，马上站起身来笑道：“风掌门，是要换人么？”

　　“不知风掌门是想怎么换？”

　　第一场之后，想怎么换都成。换多少人都成。

　　唯一要求，必得是该宗门门下。

　　□□是不行的。

　　打手若已经加入了你门下，那可以。

　　不过，一般宗门都不会招收半路出家的弟子。忠诚度低，还要来占一份宗门的资源。

　　打手，是把双刃剑。

　　风瑾年绿牌牌一出，包括夜歌白，大家都以为飞仙门请了打手了。

　　风瑾年看向苏斐。

　　苏斐沉吟片刻，道：“……换一个。”

　　说着不经意又看了明煜一眼。

　　明煜心里一惊。

　　莫非是要换小鱼苗儿或如意？

　　苏斐环顾四周：“掌门再拖一会儿。”

　　明煜心里更确定了，不由问道：“苏师兄是在等我两个女弟子吗？”

　　风瑾年：“……她们两个回来了？”

　　夜歌白在台上又问道：“风掌门……”

　　苏斐低声快速对风瑾年说道：“无扰居来讯，小鱼苗儿今天早上进了无扰居了，想必这就到了。”

　　风瑾年：“小鱼苗儿回来了？如意呢？想必也回来了？怎么不换她？”

　　如意年纪还大些。

　　苏斐：“……说来话长。掌门先换小鱼苗儿。”

　　苏斐歉意地望望明煜。

　　小鱼苗儿太小了。

　　而且，没来得及参加大比集训。对其他宗门一无所知，两眼一抹黑地就让他上嘴皮一碰下嘴皮，给送到擂台上去了。

　　明煜背过身去，心情复杂。

　　苏斐苦涩地笑了笑。

　　不是第一轮情势就这么不好，他也不会开这个口。早上在风瑾年房间的时候，他就知道小鱼苗儿回来了，当时他什么也没说。

　　夜歌白：“风掌门……风掌门！风掌门可是想好了？”

　　众人都等着呢。

　　风瑾年顿了顿，朗声道：“飞仙门！罗成下，唐若鱼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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