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飞升

　　两人将腰牌拍向石凹的同时，唐若鱼感受到一股熟悉的吸力；不过这次，是往上吸。

　　两人遂腾空而起，被一股不知名的大力吸引着，不断飞速向上。

　　又不知过了多久，蒋如意和唐若鱼两人方到了井口。

　　两人往外纵身一跃。

　　终于从地牢里出来了。

　　两块腰牌也跟着晃晃悠悠浮上来了。唐若鱼伸手接住。

　　唐若鱼心里一阵轻松：“好了，走吧。到了奈何桥，就把腰牌还了。”

　　突然一阵眩晕。

　　蒋如意赶忙扶了一把：“小师妹怎么了？！”

　　唐若鱼摸了摸脑袋，“啊，没事，猛地一下子上来，头有点晕。如意师妹，我们走吧。”

　　冥王宫。

　　鬼幽正看着往日楚离所卧的床榻发呆，刹那间似有所感，猛地转身望向唐若鱼一行。

　　就见唐若鱼额前眉间，突然一点白光一闪……

　　鬼幽的冰块脸上，似悲似喜，似忧似惧，浅浅淡淡，看不分明。

　　原来楚离说的“走了”，是这个意思。

　　唐若鱼气疯了，不过是来个鬼域遛个弯，怎么就被上身了呢？

　　懒洋洋的声音出现在脑海：“不是上身。你这小身板儿，本……嗯，我还看不上。”

　　“再说，你有‘身’吗？不过一缕魂。嘁。”

　　唐若鱼一惊。

　　完了，连自己想什么他都知道。

　　这日子还要怎么过？

　　“你给我出来！”

　　蒋如意的神色充满了关切和焦急：“小师妹，你身体不舒服么？可是哪里疼了？”

　　怎么咬牙切齿的？若是自己又连累了小师妹出不去，可怎么好？

　　唐若鱼赶忙笑道：“啊，没有，没有。好着呢。你看我影子，壮实着呢。带你回修真界，毫无问题，很轻松！”

　　就听脑海里道：“轻松？呵呵。”

　　“我若不是怕你带不了，我用得着化成元神，在你这空荡荡、冷清清、要啥啥没有的地方呆着么？”

　　成了无限缩小版，要再恢复元气，回归正常人，比魂魄要难得多得多。

　　“魂魄化元神？”

　　唐若鱼从来没听说过还有这么一说。

　　“嗯，修炼到一定境界，识海里化出元神，可与魂魄共存，可互相转化，也可共融。但看仙……修士怎么用。此曰‘神魂’。”

　　“怎么样？不知道了吧？你小孩子不懂的事儿多了。好好跟着我慢慢学罢。”

　　“便宜你了。”

　　“唉，化成元神也好，可以待在你这里。省得你这眼光，出去找不到副好身体给我，那我定会被自己丑哭了。”

　　唐若鱼没理他。

　　飞仙门的掌门师伯和长老们，修为最高，是化神期；也不过是元神和魂魄共存啊，没听说能融合，还能互相转化的。

　　难道……还有比化神更高的境界？

　　唐若鱼似乎忽然间想通了什么。

　　“别想那么多，想多了也没用，”脑海里声音又响起。唐若鱼有种自己脑袋被拍的错觉。

　　“哼，窥视狂，”唐若鱼不齿道。

　　“小孩子懂什么？我得做到跟你心意相通，不然怎么帮你出去？用说的来得及么？你还得一心二用。”

　　“呔，出去很难么？我能进来，自能出去。”

　　“好，好，不难，不难。”

　　唐若鱼听他幸灾乐祸的声音，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怎么停下了？”

　　脑海里声音响起，蒋如意也狐疑地看向唐若鱼。

　　唐若鱼冲蒋如意笑笑，“师妹累不累？先坐下来歇会儿。”

　　蒋如意闻言，赶忙去扶唐若鱼，“小师妹累了？那赶紧坐下来好好歇一歇。”

　　两人在路边找了块石头坐下。

　　识海里：“又打什么主意？”

　　唐若鱼：“你又知道？”

　　识海里：“小样儿。快说，别在这里磨蹭。这里是可以久待的地方么？”

　　唐若鱼：“想去阎王殿看一眼三生簿……”

　　楚离心莫名地一悸，随即了然道：“你要找你如意师妹的家人？”声音里似乎有一丝不易觉察的失望。

　　唐若鱼：“……啊，看他们投胎去了哪里。”

　　楚离：“那怎么不去？坐这里作甚？别说你累了，在这里坐越久就越累。早点出去是正经。”

　　唐若鱼嘿嘿笑道：“本来是要去的。现在不是有你了么？我瞅着你比我能耐大，你去帮我把三生簿子偷出来。”

　　楚离被这腹黑小娃子气得咬牙切齿：“我在你识海里，你哪只眼睛瞅到我能耐比你大了？我要是有那能耐，还用让你带我出去么？”

　　唐若鱼：“那我不管。你不帮我，我就不带你走。”

　　楚离忽然笑道：“那你可没辙。反正我在你识海里，你在哪里我就在哪里。若是不带我出去，除非你自己还有你师妹都不想出去了。”

　　唐若鱼：“……”

　　楚离轻笑出声：“我帮你可以，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唐若鱼马上应道：“成，你赶紧去吧。”

　　楚离讶道：“这就答应了？你还不知道条件是什么呢！”

　　唐若鱼大气道：“咳，咱俩什么关系？我能帮你还能不帮你？赶紧去吧。我和师妹在这里等你。”

　　楚离一怔。半晌回过神来，“好。那你等我。”

　　唐若鱼高兴道：“我等你。”

　　楚离从唐若鱼识海里遁出，飘飘悠悠往阎王殿而去。

　　一路上，楚离神思恍惚。

　　“我在这里等你。”

　　“你等我。”

　　“我等你。”

　　多么熟悉的对话，恍如昨日重现。

　　然而，她食言了。

　　她没等他……

　　楚离神识往后扫了一下，只见唐若鱼在那里乖乖地坐着，巴巴地往这边望着。楚离不由安心了些，继续往前，眨眼便进了阎王殿。

　　阎王早已捧出三生簿等着他。

　　楚离见状笑道：“冥王吩咐你的？”

　　阎王恭敬笑道：“可不是？陛下刚刚传音过来。您要的都在这一页。”

　　楚离扫一眼记下，又笑道：“劳烦你了。你们冥王还有什么话没有？”

　　阎王笑道：“陛下说，希望下次不要再见到您了。”

　　楚离一愣，笑道：“这家伙，咒我呢吧？”

　　阎王笑笑不说话。

　　楚离道别，原路返回。

　　唐若鱼又是“嗡”的一下，身影微微晃了晃。

　　“这么快？簿子呢？”

　　“我现在这状态，能拿得出来么？别急，我帮你看了。三人都投胎到好人家去了。详情出去再说。”

　　唐若鱼狐疑道：“你可别蒙我。不然你的事情我就不帮忙了。”

　　这要出去了，可就不容易再回来了。

　　楚离默然片刻。

　　唐若鱼赶忙道：“好了好了，我信你还不成么？这就走。”

　　楚离无声叹一口气，“放心好了。你的事情我什么时候没做到过？”声音里似乎有无限的感伤。

　　唐若鱼有些摸不着头脑，仍干笑道：“那是那是。咱俩现在可是生死与共，祸福相依，一条绳上的蚂蚱。哈哈，哈哈哈。”

　　楚离白她一眼：“不想笑就别笑。真尴尬。”

　　“哎哎，你要去哪里？”

　　“小师妹，怎么折回去了？”

　　识海里的声音和蒋如意同时问道。

　　唐若鱼强自镇静了下，不让自己发飙，“别吵。”

　　又笑着对蒋如意道：“哦，想起两个小朋友，去跟他们告个别。”

　　蒋如意一怔：“哦。好。”

　　识海里那位就没这么好打发了。

　　唐若鱼只听一阵吱哇乱叫，“告别？！多大点功夫，你都在这里交上朋友了！你这点魂力够你折腾的吗？小心折腾没了，连奈何桥都走不到。”

　　看唐若鱼无动于衷，“你能走到，你如意师妹也走不到！”

　　唐若鱼脚步停下来了。然后，又回转身继续往前走。

　　蒋如意讶道：“怎么又回来了？不去告别了？”

　　唐若鱼：“哦，到前面先看看。”

　　前面不远处有棵树，是红衣绿衣“逮”住她的地方；能遇上最好，遇不上……

　　唐若鱼站在树旁，怔了怔，然后将储物镯里的糖果都掏了出来，放在树下。

　　站起身来，又看了看糖果。

　　“写上他们的名字，画个圈，”识海里的声音懒洋洋道。

　　“管用？你怎么知道？”

　　“哼，”识海里没回复。他在这里待了一万年了，有什么是他不知道的？

　　想不知道都难。

　　唐若鱼依言行事，找了个石块，在地上写上“红衣”“绿衣”，然后画个圈，把糖果围了起来。

　　一拍手，“好了，走吧。”

　　楚离没吓唬她——现在她知道赖在她识海里的那位“大神”的名字了，出去确实不容易。

　　比进来要难得多，难得多得多。

　　想想也是，要进鬼域，不是化鬼，便是魂魄消弭，都在人家的管控之下。

　　要想出？

　　哦，也不是不可以，万中之一的万中之一，被允许去投胎了，可出。

　　但这样的，都有阎王亲发的青木牌“通行证”。

　　唐若鱼没有。

　　黑白无常的黑木腰牌，不是做这个用的。没有这个效用。

　　矗立在蒋如意和唐若鱼面前的，是一道天幕。从上而下贯彻成一堵墙，类似魂牢里的那道门。

　　透明的，能看到奈何桥就在墙的另一面。

　　但是，厚实多了。

　　厚实得不该叫“墙”。是一个小空间。

　　唐若鱼起初不惧，将两块腰牌同时祭出，奈何走不出半步，就被迫退了回来。

　　不由胆战心惊，亏得自己先试试，没让蒋如意一起。

　　唐若鱼看着“空间”，开始了她新一轮的发呆。

　　奈何桥就在那里，你过不过去，它都在那里；反正只能你去就它，它不会过来就你。

　　真是，富有诗意的哲理啊。

　　这空间墙，要穿过去，魂都没了。

　　不是那种“吓得魂都没了”的修辞手法，是真的没了。

　　以为鬼域里捞人那么容易么？

　　当你家大门口呢，随便进进出出？

　　这可是，生死阴阳两界啊。

　　穿过空间，还要走过奈何桥，走过黄泉路。这才回到阳间。

　　“不找我帮忙？”

　　“嗯，你有什么好办法？”唐若鱼立马谦虚诚恳，不耻下问，呃，上问道。一副端端正正好学生姿态。

　　楚离心里好笑。

　　“简单。你自己就能过去。”

　　唐若鱼眉毛一挑。

　　“你储物戒里有什么？拿出来戴上。”

　　唐若鱼一怔。

　　她储物戒里的宝贝多了。不过，能叫“戴上”的东西不多。

　　冥王宫。

　　鬼幽看到唐若鱼拿出一枚蓝润润的戒指，嘴角不自觉牵了牵。

　　似笑非笑，似哀非哀。

　　再见，楚离。

　　再也不见。

　　愿你此生安好，再也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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