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飞升

　　蒋如意顿了顿，继续说道：“小师妹，你知道我为什么这么做吗？”

　　“因为我试探了她，她跟我说她想去长临峰看看，还很遗憾咱们这里她也没去几个地方。”

　　“希望我能带她四处转一转。”

　　“小师妹，如果你去一个地方避难，寻求人家的庇护，你会想着，在人家家里四处逛逛吗？”

　　“长临峰是什么地方？很多地方连我们自己飞仙门的弟子都不能去，她想去看看？”

　　“我能带她去吗？“

　　“但是我又不能直接拒绝她，所以就想出了这么个法子，让她去不成。还不会怀疑到我身上。”

　　“若是我在她面前露出丝毫破绽，我就不会发现后来的事儿了。”

　　唐若鱼给她续了一杯茶。

　　蒋如意：“小师妹，那日中午，你在灵脉小筑外面看到我了吧？”

　　唐若鱼没说话。

　　蒋如意：“我听到你跟师尊在说妖红莲的莲藕。”

　　唐若鱼心里微动。

　　蒋如意看着她，“小师妹不会想到吧？我是跟着沐瑶过去的。”

　　“师尊的灵脉小筑，没去过的人根本找不到。我从来没带她去过，她是怎么找到的呢？”

　　“后来，你出来了，我怕你和师尊误会，也怕打草惊蛇，就赶紧走了。”

　　“我回到这里，发现沐瑶正在我屋子里等着我，端了一份刚放了冰的莲子羹。”

　　蒋如意神情凝重，“小师妹，沐瑶她会轻功。”

　　“她一个炼气中期，我筑基后期，按说我跟踪她岂不是很容易？可我差点跟丢了。”

　　“不是我看她去的方向是师尊的灵脉小筑，然后直接跟过去，我早跟丢了。”

　　“你出来，我们两个才走，她又比我先回了这里。”

　　“她问我去哪里了，我只好编了个谎，混过去了。”

　　屋子里陷入了沉默。

　　半晌，蒋如意才又开口道：“小师妹，现在她到你身边了，你要小心。”

　　“我怀疑她的失忆是装的。”

　　蒋如意看唐若鱼不置可否，似乎有些失望。

　　然而，接下来的一句话，让唐若鱼心里也有些震惊。

　　蒋如意：“我怀疑她是苦肉计。”

　　蒋如意顿了顿，道：“我跟林师姐的对话很正常，沐阳又没有要死，马上又要来找她了，她去跳湖做什么？”

　　“我怀疑沐阳来朝歌城，是一个讯号；逼沐瑶提前动手了。正好借我跟林师姐谈话的契机，嫁祸到我的身上。”

　　“林师姐不是沐瑶的目标，她是被我拖累了。”

　　“我怕沐瑶发觉我已经怀疑她了，索性把林师姐也拉下了水。”

　　“林师姐是无辜的。她根本从头到尾什么都不知道。”

　　“沐瑶一直针对的，是我。目的，就是要脱离我，到你身边去。”

　　“小师妹，你说定天宗和南宫世家已经倒塌了，她还这么处心积虑地做什么？”

　　唐若鱼：“师妹别太焦虑了。我去找到沐阳，让他带走沐瑶就是了。”

　　蒋如意一怔，随即道：“如此也好。我只是担心到时又出什么变故。”

　　“别看她方才答应得痛快，没达到目的，她是不会轻易走的。”

　　“沐阳若是躲起来，让我们找不到；或者找到了，再找个什么理由留下，都有可能。”

　　唐若鱼从蒋如意的房舍出来，回到了自己的洞府。

　　沐瑶已经安顿好了，在那里等着她。

　　一见唐若鱼回来，马上端来一盅汤，“唐师姐还没用饭呢吧？这是我刚做好的莲叶粥。”

　　唐若鱼看了看她：“恢复得挺快的。”

　　沐瑶一怔，随即高兴道：“都是唐师姐的药好。”

　　又道：“这药真好，我都感觉身子都比以前轻快了好多。”

　　“唐师姐，你是不是给我用了飞仙门的灵丹妙药啊？”

　　唐若鱼不动声色：“是啊。怎么了？”

　　沐瑶扭捏道：“那多不好意思。我本是避难在这里的，有我吃，有我住，就已经很好了。”

　　“不值当浪费这么好的东西的。”

　　沐瑶扭衣角：“我们还不起。”

　　唐若鱼：“那以后遇到这种事怎么办？不救你？”

　　沐瑶张大嘴巴看着她愣了一会儿，道：“不会的。我以后跟着唐师姐，不会遇到这种事了。”

　　唐若鱼淡淡地道：“怎么？你觉得我们飞仙门，有人在害你？”

　　沐瑶：“啊……没有。我就是觉得，跟着唐师姐，我安心。”

　　唐若鱼：“可你不可能老跟着我啊。你也知道，我经常会出去；就是不出去待在这里，也会经常闭关。”

　　“根本顾不到你。”

　　沐瑶急了，“那怎么办？我可以跟着唐师姐一起出去吗？唐师姐要闭关，我就在旁边守着。”

　　唐若鱼：“我去找你兄长，你自己先在这里待一阵。”

　　“我可以跟你一起去吗？”沐瑶马上道，看了看唐若鱼的神色，又道，“或者把我放到那位端师兄身边？”

　　唐若鱼慢慢回过身来：“……你记得端师兄？”

　　沐瑶一惊，“……记……记得啊。他带我测试，后来还看过我几回。”

　　“飞仙门里，就你跟端师兄对我最好了。”

　　唐若鱼明白了。

　　端珏哪里是去看望沐瑶，而是听了她的嘱托，去看沐瑶有没有异常了。

　　如果沐瑶是真诚的，那真是让人觉得有点悲凉，和酸楚。

　　唐若鱼：“你没失忆吧？”

　　沐瑶战战兢兢地嗫嚅道：“我真的很多事情不记得了。”

　　唐若鱼看了她一眼。

　　抽取神识最简单。

　　可是不能。沐瑶修为太低，抽取了神识，该成傻子了。

　　蒋如意和林轻尘更不能抽。她们不会变傻，但是这种行为本身，就太带有侮辱性质了。

　　从敌人手里获取信息，才抽取神识。她们三个，包括沐瑶，最多只是嫌疑人。

　　唐若鱼第二日一早，便下山去找沐阳。

　　朝歌城。

　　一家不起眼的小客栈。

　　唐若鱼在一间房里端坐喝茶。

　　一个一身褴褛灰衣、头戴斗笠的人，推门走了进来。

　　斗笠除去，正是沐阳。

　　“这么急着找我，有何事？”

　　太不公平了。唐若鱼可以传讯找他，他想找唐若鱼就没法传讯。

　　自沐瑶进了飞仙门，唐若鱼就跟沐阳设置了这样的联系方式，就像一部单线电话。

　　唐若鱼见他如此打扮，不由微微蹙眉，仍开门见山道：“沐瑶留在飞仙门多有不便，你带她走吧。”

　　沐阳一惊，“出了何事？”

　　唐若鱼：“她怀疑我们飞仙门里有人害她。”

　　沐阳眼神凌厉：“谁？！”

　　唐若鱼：“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现在她跟着你，比跟着我安全。”

　　沐阳神色黯淡：“跟着我也不安全。”

　　唐若鱼挑了挑眉。

　　沐阳：“燕归派了很多人，正四处找我；孟青也带了定天宗和南宫世家的余孽，来追杀我。”

　　“好在他们不敢光明正大地进入你们朝歌城，我这才躲了下来。”

　　唐若鱼：“你倒是挺能惹事的。”

　　沐阳：“哼！什么惹事？难道要我忍气吞声吗？”

　　“我与燕归又无甚恩怨，他不过是想夺我手中的莲子。哼，在妖界里没抢去，出来之后还要抢。”

　　唐若鱼：“月华宫得了多少莲子？”

　　沐阳：“鸟族不过采了八颗，我抢了两颗，定天宗抢了两颗，月华宫抢了四颗。”

　　“后来定天宗的两颗，也被月华宫抢去了。我逃出来了。”

　　“月华宫得了六颗。不过，听说，后来燕归又带人去了一趟大丰泽，夜歌白也去了。”

　　“他们在那里又找到多少颗，我就不知道了。”

　　“不过，连我手中的两颗都抢，想必他们总共也没有多少。十来颗最多了。”

　　“他们去攻打定天宗的时候，不是有十三金丹？”

　　“跟你们飞仙门差远了。”

　　“飞仙门二十九金丹一出，月华宫怕是要消停一阵子了；不敢来惹你们的。”

　　唐若鱼：“孟青又是怎么一回事？”

　　沐阳冷哼一声：“还能是怎么回事？南宫家的一条忠实走狗罢了。”

　　“我给我妹妹报了仇，孟青要找我算账。”

　　“说来，我还得谢谢你，不是你动动嘴皮子，灭了南宫泽和南宫翊，我也报不了仇。”

　　唐若鱼：“……”

　　动动嘴皮子？好吧。

　　唐若鱼：“你都到朝歌城了，怎么没想着去飞仙峰？”

　　沐阳一叹，“怎么去？带着这一摊子祸事去？”

　　“难道要让飞仙门为我出头吗？凭什么呢？”

　　“飞仙门能庇护我妹妹一个就很好了，怎么能得寸进尺，连我也要庇护呢。”

　　“遇事便寻求帮助，也不是我的为人。”

　　沐阳默然片刻，“其实我报仇之后，就想着带着两颗莲子，投奔你们飞仙门的。”

　　“我还想着，妖红莲的莲子，一颗分量也够了吧？何况是两颗？”

　　“飞仙门没有不收我的理由。”

　　“结果转眼你们就爆出了白玉丸。”

　　“接着，燕归和孟青又找上了我，我就更不好来了。”

　　唐若鱼：“那你打算下一步怎么做？”

　　沐阳：“先找个机会干掉孟青。孟青修为没我高，若不是怕暴露了行踪，他早被我干掉了。”

　　“他不在了，定天宗和南宫世家剩下的人，就树倒猢狲散，没人来找我的麻烦了。”

　　“至于燕归派来的人，个个都是金丹境。我得找个他们落单的时候，一个个下手。”

　　蒋如意猜对了。

　　她找到了沐阳，也无法将沐瑶交给他。

　　这一点，其实在她方才看到他第一眼的时候，就已经明白了。

　　唐若鱼漫不经心地道：“沐瑶跟着你，应该没问题吧？”

　　“修为虽然不高，但轻功不错，逃命应该绰绰有余。”

　　沐阳的脸上露出一丝温柔的笑意：“轻功是不错。”

　　又道：“不过对普通的筑基期还有些优势，面对筑基大圆满，或者身怀轻功的筑基期，就无能为力了。”

　　又愤恨道：“不是南宫家在阿瑶膳食里下慢性的十香酥，使她筋骨脆薄，如何至今还停留在炼气中期？以致修为不进、寿命受限？”

　　“对了，”沐阳突然道，“阿瑶现在修为如何了？”

　　唐若鱼：“你都说她中了十香酥，难以寸进了。还问什么？”

　　沐阳满脸失望：“莫非妖丹也无法增进她的修为？”

　　唐若鱼眉毛微微一挑，“什么妖丹？”

　　沐阳：“我让蒋女修带给她的妖丹啊。这次去妖界，我得了不少妖丹，都给阿瑶了。”

　　“没想到还是不济事。”

　　唐若鱼：“妖丹能解十香酥的毒？虽然我不知十香酥是什么毒，也知道妖丹不对症。”

　　“你得考虑先解毒，再考虑增进修为的事情。”

　　“本末倒置了，会出人命的。”

　　沐阳一叹：“我何尝不知要先解毒？可这十香酥，是南宫家独门秘药。他们自己都未必有解药。”

　　“定天宗覆灭后，我也去搜过，一无所获。”

　　“若真有解药，那只有南宫家的老家主才知道；可惜他听了南宫泽、南宫翊双双殒命的消息，当即就倒地不起，一命呜呼了。”

　　“我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阿瑶寿限将近，我总得试一试。”

　　“我这里还有一颗莲子，你帮我带给阿瑶吧。”

　　“另一颗我已经服用了，不然抵挡不住燕归的追杀。”

　　“让她先吃妖丹，再服莲子，否则莲子妖气太盛，她抵挡不住。”

　　唐若鱼默然片刻，“你带沐瑶走，我帮你干掉燕归的人；孟青你自己搞定。”

　　沐阳愕然：“阿瑶在飞仙门，就这么不受待见？”

　　唐若鱼淡淡地道：“她想跟着你。她在飞仙门这一年，你不也一直很担心吗？”

　　“如今定天宗、南宫世家覆灭，你们兄妹能团聚了，有何不好？”

　　沐阳怒了，“跟着我颠沛流离、四处被人追杀吗？”

　　“我们的交易里，不是这么说的！”

　　交易是说，让沐瑶拜入飞仙门；如今变成了侍女也罢了，竟然在这种时候被赶出来！

　　唐若鱼深悔自己一时疏忽，此时只好道：“那么这样，我不但帮你干掉燕归派来追杀你的人，也干掉燕归，如何？”

　　沐阳怔怔地看着唐若鱼，片刻，“阿瑶到底出何事了，让你如此不惜代价赶她走？”

　　唐若鱼微微蹙眉，“我这不是为你们兄妹俩好吗？”

　　“亲骨肉早日团聚，有何不好？”

　　“再说，你也不必谢我。燕归害我师兄，觊觎我师嫂，以后还会是对付飞仙门的主力军……”

　　“我找他算账，也是迟早之事。如今不过时间上提前了一些罢了。”

　　唐若鱼看向沐阳：“如此，对你我双方都有益。”

　　“你，意下如何？

　　沐阳一脸屈辱：“好，你要赶阿瑶走，我就带她走！”

　　“什么孟青、燕归，都不必你来管！”

　　“我自己的事情我自己应付！”

　　唐若鱼默然。

　　坏人难做，好人更难做。

　　唐若鱼起身走了。

　　沐阳端起茶杯，将杯里的茶一饮而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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