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溺

　　姜念不知道自己趴在桌前睡了多久，醒来时肩颈连着手臂都酸麻，她懒懒揉着肩，好一会儿才缓过来。

　　夜深了，落地窗外的夜景璀璨，给漆黑的房间添了些微弱的光。

　　她瞥了眼画纸上的设计稿，头大。

　　依然毫无头绪。

　　外边短促响了两下敲门声，办公间的门便被人冒冒失失推开了。

　　“大晚上的怎么不开灯。”

　　随着话音落下，房间里瞬间被明亮填满。

　　光刺过来，姜念下意识伸手挡了下眼睛。

　　“你不是睡到现在吧？”邱蓝靠在桌旁，顺手拿起画稿，“图已经画好了？”

　　“还没。”

　　邱蓝一瞧：“这不挺好的？”

　　姜念抽走邱蓝手里的画稿，“还差点感觉。”

　　“这单周末就要做。”邱蓝提醒她，“这稿先给客户看看，没准人家很满意。”

　　“再往后延一延吧。”姜念盯着画纸若有所思，并不打算让步，她低头轻飘飘说，“如果对方着急，就把定金退了。”

　　“说不要就不要？这可是个大单呢。”邱蓝无奈笑了，“我说大小姐，你赚钱能不能稍微积极点？”

　　姜念没应声，只是托腮望着对方。

　　邱蓝知道姜念这人平时看着没个正经的，但工作上绝对百分百靠谱，她对作品有自己的要求，绝不会敷衍了事，也正因为这点，她们工作室在圈内的口碑极佳。

　　“行，我去跟客户说。”邱蓝最终叹息妥协了。

　　姜念歪头一笑：“爱你啊。”

　　“爱你个头。”邱蓝骂骂咧咧来了句，“这个店没我迟早得散。”

　　这家工作室是她们两年前开的，只做原创文身，虽然规模不大，但经营得还不错。

　　姜念不算资历深的文身师，客人乍一看都会觉得她太年轻，又傲，能靠谱吗？但她从来是甩作品说话，审美别具一格，有灵气，能让人心服口服。

　　邱蓝则是负责工作室的日常运营宣传，两人认识多年了，共事起来合拍默契。

　　邱蓝做自媒体有一套，会整活，社交账号上除了定期发工作室的作品，还时不时更新几张姜念的工作照，年轻貌美又身材火辣的文身师，简直噱头拉满。两年下来硬是把姜念捧成了一个小网红，粉丝都有小几十万了。

　　这年头什么行业都卷，酒香也怕巷子深，宣传到位了，工作室自然也就不愁接单的问题。她们弄预约制，单通常能排到一个月后。

　　邱蓝挺佩服姜念的，国内top1的美院高材生，毕业后却选择了当文身师，也是有个性。倒不是说文身行业有什么不好，其实这行的优秀人才也很多，但社会上多少存在一些世俗偏见。

　　这几天的状态都不太好，姜念不打算和设计稿死磕，她问邱蓝：“去喝一杯吗？”

　　邱蓝看看时间，“不了，今天想早点回去补个养生觉。”

　　姜念叹了口气，“又没人陪。”

　　“你个骚包还怕没人陪？群发一条消息出去，分分钟凑几桌麻将。”邱蓝呛她，又问，“芊姐不是在追你吗？现成的你不找？”

　　姜念喜欢女人，青春期时就觉醒了，这件事坦坦荡荡从不掩藏，所以身边的人都清楚她的性取向。

　　“我没答应她。”

　　“为什么？你不是就喜欢成熟型的，上次还说有点心动。”

　　姜念想想：“短暂心动了一下。”

　　邱蓝不禁翻了个白眼：“以秒为单位是吧？”她太了解姜念的性格了。

　　姜念又揉了揉泛酸的脖颈，“说真的，你会对谁一直心动吗？难道不会腻？”

　　“真喜欢上了就会一直心动啊。”跟姜念一比，邱蓝觉得自己像个纯爱战神，“你这种没有心的死妖孽当然不会明白。”

　　“姓邱的你再骂一遍。”

　　邱蓝并不嘴下留情：“死妖孽，真盼着有人能收了你。”

　　俩人关系好，说话没那么多顾忌，偶尔这样互怼一下挺有意思的，还能解解工作的乏。

　　姜念扬着嘴角，笑起来眼睛弯起一抹弧度后，更媚了，又有些恣意俏皮。

　　她起身，懒懒散散扭着腰，在邱蓝前头走到了门口。

　　“哎，你真一个人去喝酒？”邱蓝叫了叫她，“我陪你吧？”

　　姜念没回头，背对着对方，边走边说着：“没，出去透透气。”

　　一下楼就闻到了淡淡的花香。

　　工作室开在春风巷里，地段不错，这条街道上的小店都颇具格调，很受年轻人青睐。

　　姜念站在街头，呼吸着新鲜空气，她没灵感的时候就爱出来透透气，一个人闷着难受，她喜欢热闹喧嚣，喜欢往人多的地儿凑。

　　春风巷里藏了好几家酒吧，所以一到晚上，比白天还热闹，形形色色的人都有。

　　姜念打底穿得很清凉，外面简单套了件薄开衫，风拂过时，开衫从肩上滑了下去，露出了白皙的肩头和手臂，姣好的身段也若隐若现。

　　她裹了裹开衫，尽管春末时节了，夜里还是凉。因为设计稿的事，她今晚格外烦躁，没什么目的地在街上闲逛。

　　晚风迎面，春风巷里的春风一吹，这一路的花儿便陆续开了。尤其是那几棵雪坠海棠，几乎成为了北临的热门拍照地点。

　　街道对面，月光下一簇簇清冷的白色映入眼帘。

　　雪坠海棠也盛开了，过分美丽，姜念不自觉驻足。

　　很多人不知道，其实深夜里的白海棠要比白天更动人。

　　姜念随手拿起手机，习惯性拍照记录日常，没准哪天就成了灵感来源。当她拍到第三张的时候，不小心有人入镜。

　　她本想移开镜头，但当对方闯入时，她微微一怔，定格了画面。

　　一个漂亮女人，身段优雅，路过夜色，一身矜冷成熟的气质，和身后清幽宁静的白海棠很搭。

　　赏心悦目得像幅画。

　　姜念放大了抓拍的照片，太远，看不太清脸，但能感受到对方出挑的气质。她盯着屏幕好一会儿，再抬头望去时，花树下的女人已经不见了……

　　只剩绿叶环抱着白花，在夜风中一起微晃，偶尔飘落几片花瓣。

　　姜念左右看了看，目光寻找，依稀看到对方进了一家酒吧。

　　时光，整个春风巷里最有人气的一家酒吧。

　　因为没人陪，姜念本来不打算去喝酒，但这会儿鬼使神差的，她穿过马路，也朝时光走了过去。

　　时光离她的工作室很近，她常来这家酒吧，一来方便，二来她在这边有熟人。如果没记错的话，今晚季希应该在这边。

　　姜念喜欢社交，朋友多。季希是她在大学时认识的好友，目前还在研究生实习，只是晚上会来时光做兼职调酒师。

　　轻车熟路走进酒吧，她穿过人群，很快就发现了季希的身影，“学霸。”

　　吧台旁正调酒的人抬起头，熟络寒暄：“今天不忙？”

　　“忙，出来偷个懒放松一下。”姜念打量着季希肩头火红惹眼的文身，这属于她最满意的作品之一，季希往酒吧这么一站，简直是她们工作室的活广告。

　　季希问她：“喝点什么？”

　　“老样子。”

　　姜念知道季希晚上忙不过来，没空陪自己闲聊，于是点好酒以后，安安静静坐到了一边。她百无聊赖喝着酒，拿起手机，忍不住又点开了方才拍的照片，细细看着。

　　她重度颜控，尤其对有气质的熟女毫无抵抗力。

　　喝了小半杯酒，音乐声稍沉的时候，她耳畔飘来对话声：

　　“小季，这是送你的。”
　　“谢谢。”
　　“不用客气。”

　　姜念闻声转过头看，瞬时，整个人都顿住了，照片里的人突然出现在眼前——这巧合太过奇妙，弄得心跳都快了几拍。

　　借着昏暗闪烁的灯光，她看清了对方的侧脸，头发简单干练地挽着，鼻梁到嘴唇的线条极漂亮。

　　姜念直直盯了许久。

　　或许对方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忽然回了回头。

　　相隔不远，两人撞上目光，安静对视。

　　姜念正轻晃着手中酒杯，只觉这一眼让自己心跳更快了，然而转眼，对方又匆匆离开了。

　　朝着渐远的背影，姜念又看了好一阵，腰背也很美。她美术专业出身，见着比例好的女人，总会下意识多欣赏几眼。

　　“看什么？”季希问。

　　姜念回过神，好奇，“刚刚那是你朋友？”

　　季希瞥瞥姜念。

　　“她好有气质啊，改天可以一起喝酒，认识一下。”除了文身，姜念最大的乐趣就是交友了。

　　“人家是这儿的老板。”

　　“这儿的老板？”姜念不可思议，对方看着不像是喜欢泡吧的人。

　　季希一针见血问：“你又想招惹了？”

　　姜念笑，“什么叫又想招惹？”

　　季希看破不说破，她清楚姜念，姜小姐嘴上说的好感和心动也就是三分钟热度，新鲜感来得快去得也快。

　　“她比你大很多的。”季希没明说什么，只是友情提醒一句。

　　姜念也猜到对方也比自己大，她倚在吧台边，“你不知道我很受姐姐们的欢迎吗？”

　　季希浅笑了笑，云淡风轻地提了嘴：“她跟你认识的那些‘姐姐’可不一样。”

　　姜念性格外向很玩得开，身边认识的人不少也这样，大家总是开玩笑，互相撩来撩去的，没多少认真。

　　不一样……

　　姜念没反驳季希的话，因为她也觉得不一样，一眼就感觉不同。说不上为什么。

　　姜念心不在焉喝掉了剩下的酒，杯里只剩下冰块，杯壁上凝了一层冷霜，她细长的手指来回刮着冷霜，渐渐染湿了指尖。

　　片刻。

　　她又好奇问季希：“她哪里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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