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画的星光

　　冬日的帝国高，雪后一片奠色，窗户上结了薄薄的冰霜，早操前我给兔子裹上厚厚的围巾，将热水瓶装在他的口袋里。
　　他抱着我，冰凉的唇亲吻我的额头，温柔地说：“愿年年岁岁，长相厮守。”
　　我心里暖暖的道：“有他的这份真诚的爱，很知足。”
　　但纸终究包不住火，我们的事情还是传到了顾太太的耳朵，一大早顾倾禾就被老师叫走一天也没有见人影，起初我认为是学校有什么重大活动，需要他去参与，可一等三天过去了，我居然有点慌，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直到佟老师表情严肃地喊我到教务处去，我似乎有所预感，虽已做足了准备，但心里面还是紧张而慌乱。
　　我小心翼翼走进办公室，副校长正笑容满面地与一个穿着极为洋气的女人交流，看起来不像老师，但似乎身份很尊贵。
　　看我人到了，副校长极为客气地道：“顾太太，你们聊，我先出去了。”
　　我大概猜出几分，她是顾倾禾的姐姐或者什么亲戚，定是来兴师问罪的。
　　这个叫顾太太的示意我坐下，自我介绍一番后，拿出一个档案袋扔给我。
　　我才恍然大悟，这是顾倾禾的母亲，可看起来也太年轻了，不知道这有钱人吃的是什么，保养的如此之好。
　　我打开档案袋，看到居然是我和兔子在一起的许多亲密照片，惊叹道这是何人所拍，居然能做到如此神不知鬼不觉地完美记录我与兔子美好的瞬间，但转念想到兔子是家里的太子爷，又是独苗，如今顾太太得知自己的宝贝儿子和我这样的人在一起，肯定恨不得把我撕碎成八瓣，我已做好了迎接暴风雨的准备。
　　空气中凝滞着尴尬与火药味，顾太太上下打量着我道：“是有点姿色，我知道吃软饭的人多了，但我很不理解帝国高中那么多有钱人家的小姑娘你不勾搭，偏偏盯上我家倾禾，而且还是个男生，实话说即便是个女生，也得门当户对，就你家那情况先不说，单凭你是个男的，这个事情就不是这么简单，你勾搭我们倾禾到底想要干什么。”
　　出于他是顾倾禾的母亲，我带着几分尊重道：“阿姨，我知道或许我们不对，您接受不了，但我们是真诚的相互喜欢，恳请您能理解。”
　　“理解什么，理解你们这帮挖煤的底层吸血鬼不停手地向我们顾家索取吗，理解让倾禾不顾惜自己的身体，即便要了性命就为了和你这样一个连自己都养活不了的穷鬼快活一阵子吗，告诉你，对你我们顾家做的很仁至义尽了。”
　　我有点听不明白，小心卑微地问道：“阿姨，我不懂您再说什么？”
　　“肮脏、恶心、贪婪就是你们这帮人的本质，我知道你无非就是为了钱，别忘了，给你家的每次赔偿，都有合同和协议，顾家并不欠你的，离开倾禾，若再耍什么手段，别怪我们不客气了。
　　“顾太太，我真不知道你说的是什么？”我一脸茫然，听着顾太太滔滔不绝地责骂。
　　“勒索的时候，你能不知道？”顾太太又抛出了一个文件夹，我急忙翻开，手微微颤抖，我想这辈子没有比此刻更血淋淋而残酷的了。
　　十万元的死亡赔偿金，五万元的子女教育基金，还有最近的三万元的抚恤金，全是继母的签字，原来父亲死后，她一直没有停止以父亲家属名义的索取。
　　奶奶当年在矿区门口静坐的照片，十万元助学基金，入校协议书，签的是奶奶的名字，摁了手印。
　　当然顺着一叠纸片滑落的还有父亲手写的字条，六千元车祸赔偿款，在我的记忆中仅仅只有600元，怎么是六千。
　　我惊愕了，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顾太太语气嘲冷道：“当年你是为了钱要钻车轱辘，吓得我家倾禾好常时间都噩梦缠身，要是当时狠狠心，索性让司机把你直接撞死，多赔偿些，也不至于把倾禾给我搭进来，现在好了，他为了你这样一个贪婪的人，都绝食三天了，而且还放弃了心脏最佳治疗时间，几乎是连命都不要了，你说吧，你到底想怎样。”
　　真相往往残酷而冰冷，我从来不知生我养我的矿区，居然是顾家的，而顾倾禾便是矿区的少主人；也从来不知道自己当年想以死勒索的人居然是顾家，这是多么令人羞愧而卑微的事情，我这样的家境，这样的人，顾倾禾居然说他喜欢我，而他自己患有心脏病，我却从来不知道，对于他我真的一无所知，在顾家人眼中，又或许在他眼中我就如同一个小丑，一个勒索钱财的吸血虫，更可悲无地自容的是那个和我没有血缘的继母，居然还在无休止地以父亲的死向顾家勒索。
　　我的自尊被捏的粉碎。“是啊，在顾家眼中，除了自私、贪婪外，我根本什么也不是。”
　　顾太太轻视着我，不依不饶地讽刺道：“学校单间住的舒服吧，想到当初同意倾禾的恳求，让你来了帝国高就后悔，他怕你不适应学校环境，特意让给你联系了单间，我想这一定是你蛊惑的，好要了单间方便你糟蹋我儿子是吧，我知道倾禾单纯，而你在发廊那种肮脏不堪的地方呆过，本就不是什么好人。
　　当然也有可能是你的肆意报复，再说你父亲矿难不是我们不救，是施救的成本太大，所以放弃了救援，但放弃救援的钱，我们提前和家属签了赔偿协议，你们还要怎么样。现在想想真的是做的太仓促才留了把柄，这不，你母亲前段时间又组织人闹着赔偿了一大笔钱才给汇过去。
　　你诚心勾搭上我儿子不就是为了钱吗，我们家倾禾还傻傻地不知道你们真面目，想着怕伤你自尊，在学校给你安排了工作，每月给你300元的生活费，你们这帮穷鬼真是连环下套，没完没了。
　　我今天把话挑明了说，乖乖离开我儿子，顾家是讲信用的，你高中的后续费用以及你妹妹的学费我们全部承担，否则，你和母亲还有妹妹，我会让你们好看的。
　　我的心微微颤抖，道：“原来学校也是顾家的。”
　　“是的，是我顾家全额注资的高等学府，要不是倾禾，那么多富家子弟，凭什么让你想来就来，还住着单间，倾禾还小，你也捞不到什么，我想你是个聪明人，知道下面该怎么做。”
　　我双眼布满红血丝道：“刚才说道我的父亲，他死后尸体我自始至终没见到，你说是你们为了成本放弃救援？”
　　顾太太面无表情，语气生硬道“矿底情况太复杂，有大量气体，如果救援不当，就会产生爆炸，隐患极大，这里有顾家和家属签的协议，况且你母亲签过字的，自己看。”
　　我浑身剧烈地颤抖，若不是亲耳听到，我恐怕真的无法感受到原来人性可以如此之恶，这些上层的人为了利益，轻而易举泯灭良知，放弃了去救援父亲的生命；而继母一个天天生活在一起的人，居然为了得到钱，给父亲签下了死亡判决书，父亲没了，奶奶和我失去了依靠，逼到了绝境之地，所以用最后的生命努力挣扎，为我争取的仅仅是一个上学可以改变命运的机会，我该去恨吗，恨自己是生活底层的蝼蚁，还是恨继母的决绝无情。
　　其实，我这样的人不就应该早早死在顾家的车轮下，以便让顾家赔偿更多的钱，说不定奶奶的病就治好了，就不会有后面的事情了。我出奇的冷静，起身离开。
　　天空是黑色的，路面是晃动的，我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回到的宿舍，也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收拾好行李坐上车回矿区的，我蜷曲在阴冷潮湿的屋子，看着爸爸妈妈和奶奶的照片抽搐着，帝国高、顾倾禾，对我而言原来就是一个笑话，一个世家弟子拿来谈笑风生、肆意玩弄的笑话。
　　我将门窗关的死死的，躲在黑暗中，听着自己的呼吸与心跳，知道自己还活着。
　　黄毛已经刑满释放，他将奄奄一息的我从黑暗中拉出来，将热乎乎的稀饭强行灌入我的口中，他告诉我大家都一样，谁他妈的活的轻松，能有比死更大的事吗，所以好死不如赖活着，多想想死去的家人，说好了每年清明还要一起上香的。
　　是啊，我差点忘了，这是让我活下来的唯一理由，我不再去想那些世家子弟口中关于梦想虚无缥缈的东西，也不敢想不属于我的帝国高，软弱无力地蜷曲在冰冷的被子里除了睡觉还是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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