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后暗恋

　　连南依听见这声音猛地回头。
　　她差点撞到了旁边的书架，也差点让挤满整个书架的上百本书全都散落在地上。

　　但幸好，那些糟糕的事情没有发生，一切还在可控范围内。

　　她看见了一双熟悉的眼睛。
　　那眼睛如同一对精细雕刻、认真打磨过的宝石一样，一只是偏褐色，另一只却是纯粹的淡蓝。

　　“馆长，你怎么在这儿啊？”
　　连南依前倾身体，双手深入对方胳膊下方，将半只脚卡在书架里面的“馆长”抱了出来。

　　“馆长”是只猫。

　　它平时喜欢窝在图书室那边，很受学生……尤其是新生的喜爱，这从它足够肥胖的身材也可以看得出来。当然，比起中年发福、性格恶劣的真馆长来说，面前这只胖猫倒是可爱得多。

　　一人一猫对视，连南依的紧张心情也逐渐消散。

　　猫走路没有声音。
　　连南依看着地面上散落的一个橡胶制的白色小盒子，刚刚她听到的声音，应该是“馆长”把这东西碰倒发出的。

　　她从地上将小盒捡起，放回旁边的书架上。
　　大概是谁落在这里的东西吧？

　　书库里总是会出现一些“遗落物品”，有时候是学生的手机，有时候是学生证之类的东西，来找书的时候，总是习惯将随身携带的小物件暂时放在书架上，临走也就忘了拿。

　　连南依不打算乱动别人的东西。

　　……

　　“所以，你在书库角落里待了一整天，就是为了看看有没有人来取书？”

　　下午六点整。
　　放假期间，学校图书馆不会开到太晚，下午五点半闭馆休息，如果还想要自习看书，需要转移阵地，去旁边的教学楼。

　　连南依并非为了学习而去图书馆，图书馆闭馆，她也收工，回到邵准家里。
　　此时，她和邵准在沙发上相对而坐。

　　邵准还是早上那副样子，头发蓬松，像是洗过头发之后，随意用吹风机吹了吹，至于最终吹成什么样子，全凭天意。
　　他的身上倒是换了一件条纹睡衣，和之前那件不同。

　　是勤奋地洗了衣服？
　　还是闲得没事在家里玩换装游戏？

　　连南依宁愿相信是后者。

　　她双手环抱胸前，腰背挺直地坐好，语气并不友善：“你有什么意见？”

　　邵准却没有正面回答她的话。
　　“最后发现什么了？”
　　“今天没人去书库取书，我明天早上会继续去那里蹲点。接下来的假期……”

　　“不用白费力气了。”

　　邵准打断她的话。
　　他左手合上笔记本电脑，指了指桌面上一个浅黄色的帆布包，抬头看向连南依：“给你带的礼物。”

　　礼物？

　　连南依面露疑惑地拿起帆布包，拿起时的手感和重量让她猜到了什么，她加快速度打开袋子，果真在其中看到了那本她一直看守的，蓝色封皮的《草枕》。

　　怎么会在这里？

　　她从早到晚一直守在书库角落，注意力集中地观察着那个她放了书的书架，虽然也有几个人曾经走进书库找书，但她可以肯定，没有人接近过这个特别的书架。

　　既然如此，书为什么会……

　　“你今天去书库了？”
　　“可以这么说。”
　　“你是怎么拿到的书？”

　　“谜底解开就没有意思了，未知才会让人敬畏。”
　　——才会让一个人感到恐惧，知难而退，放弃不切实际的幻想。

　　邵准没有把后半句说出来。

　　可惜，连南依不懂得该如何敬畏，反而感受到了一股从脚底到头顶的颤栗，这样的颤栗并非恐惧，而是几乎难以遏制的兴奋。

　　“介意我抽烟吗？”

　　邵准看似礼貌地问了一句，左手从裤子口袋里面摸出一个盒子，却仿佛没有在等待连南依的回答，直接将盒子的顶盖推开，从中拿出一根掐在嘴里。

　　烟被点燃，散发着淡淡的烟雾。
　　连南依没有介意空气中的味道，她的注意力被邵准手中的烟盒吸引。

　　橡胶质地，白色的。

　　“这是被‘馆长’碰倒在地上的那个盒子，你那个时候就已经在书库里了？”
　　邵准没有说话。

　　连南依摇摇头，仔细回想着什么：“不对……我第一次见到这个盒子，并不是在图书馆书库里，昨天晚上我和你讨论和书相关的问题时，这个盒子就放在旁边。”

　　——只不过当时连南依的心思都在书上，邵准的茶几又混乱一片，很难说从中注意一个淡白色的烟盒。

　　邵准低着头，很淡地笑了下。

　　此时此刻，连南依终于意识到什么：“你昨晚就猜到了我今天早上不会报警，会直接把书带到图书馆，所以，拿这个烟盒作为线索，又去图书馆神不知鬼不觉地把书带回来，是为了考验我会不会发现？”

　　因此，连南依回到家，他问她的不是“有没有遇到危险”或者“有没有人去取书”。

　　而是——
　　最后发现什么了？

　　邵准单手摆弄着那根点燃的烟，不知道在想什么。

　　“很遗憾，这场考试，你连及格分都没拿到。”

　　空气有些凝滞。

　　这天晚上，连南依只做了一人份的晚餐。

　　……

　　晚上十点。

　　（22:06）邵准，你做事情能不能有点分寸？
　　（22:09）什么样才算有分寸？按照你的说法，明天警察从学校书库里搬出去一具女尸算有分寸？
　　（22:09）你这是强词夺理好吗？他们喜欢暗中行动，不会闹得这么大。
　　（22:09）哦，所以他们还会把尸体好好处理，切块后丢进海里喂鱼。
　　（22:10）不是……你……

　　杜宇鹤看着电脑屏幕，一副牙酸的样子。邵准这见谁怼谁的性格他见惯了，只是今天似乎比往常更加严重一些。

　　（22:10）他们的目的不是杀人，是为了传播“书”。
　　（22:10）我知道。

　　你知道个屁。
　　杜宇鹤心里默念，没有真的把消息发出去。

　　（22:10）你把自己的手搞成那个样子，这几天的工作怎么办？
　　（22:11）不会耽误的。
　　（22:11）真的假的？你不要强来啊，抓紧去医院查一查，打针包扎，如果出了什么问题，可不是一句话两句话能解决的。你一双手，比明星的脸还值钱。
　　（22:11）还想买个保险不成？

　　邵准发完消息，看向自己的右手，从中指正下方偏向左边手腕的位置，有一条深长的伤口。
　　他尝试着握紧鼠标，却没有成功。
　　反而是敲键盘这样只需要活动手指前端的动作，还算不受影响。

　　（22:11）说真的，可以，受益人记得填我名字。
　　（22:11）= =。
　　（22:11）你今天遇到的那个人到底是谁？有线索吗？虽然以你的物理战力来说，随便来个什么人都可能伤到你，但总归，其他方面是可以挖出点东西的吧？

　　杜宇鹤不忘趁机嘲讽邵准“身体战斗力几乎为零，常年把自己困在家里，除了脑子什么都不愿意动”的特质。

　　（22:12）我有在好好锻炼。
　　（22:12）鬼信。
　　（22:12）暂时还不知道具体是谁，我为了不让对方察觉到我的身份，也没有机会深究，但线索还是有的，我会用其他的途径来查。
　　（22:12）你小心点。
　　（22:13）= =3。
　　（22:13）2= =2。

　　……

　　次日清早。
　　邵准推开主卧的门时，又一次，在相同的时间、相同的位置，看见了穿戴整齐，目光清明的连南依。

　　他打哈欠的动作做到一半，硬生生地闭上了嘴。

　　“每天开门都发现卧室门前站了一个人，是很恐怖的事情。”
　　连南依气定神闲：“是吗？”
　　她脸上带着浅浅的笑容，就像前天晚上，邵准隔着厨房门，看到的那个表情一样。

　　他反手拉上门：“你这次想说什么？”

　　连南依只看见了卧室的一个角落，那里有一张桌子，桌子上放着邵准的笔记本电脑，一共四台，一台白色的，三台黑色的。
　　对于一个大学生来说，拥有这个数量的电脑，称得上有些怪异了。

　　“你昨天十点就睡觉了吗？”
　　“我没必要回答这样的私人问题。”
　　“那我换种问法，假如我昨天十点之后给你发消息，你会回复吗？”
　　“不会。”
　　“敲门呢？”
　　“除非你把厨房炸了。”

　　连南依并没有因为邵准不冷不热的态度而退缩，她继续问道：“如果是你的老师给你发消息呢？你会回复吗？”

　　“不会。”
　　“如果是不重要的消息，没有回复的必要，至于十点后还发重要消息的人……这样的时间管理能力，也不值得被当做老师。”

　　“……”

　　连南依似乎明白，邵准为什么不合群了。

　　她近乎笃定地说道：“你十点之后也在做事情，而且是重要的事情。”

　　“这与你无关。”

　　“好，那说一点和我有关的事。”连南依后撤一步，气势上却没有示弱，“昨天在书库，烟盒不是线索，而是用来转移我注意力的东西，当然，仅仅是烟盒还不足以吸引我，于是，你让‘馆长’也出现在了书库里。”

　　“看来你知道自己为什么不及格了，继续说。”

　　“你以为我会注意到烟盒是你用过的，会进一步怀疑你是否在书库里，从而四处寻找，你也可以借这个机会，将书直接拿走。
　　“但是我却并没有意识到烟盒的问题，这缩短了你能够拿走书的时间。不过，你还有后路，就是‘馆长’。即使我认不出烟盒，但是总会认得‘馆长’。

　　“从我前天的表现可以判断，我是个经常出入图书馆的人，所以大概率会认得那只猫。看见它被困在架子上，总会帮一下，不过就算我不认识它也无所谓，在图书馆看见一只猫，一般人会感到惊讶的。

　　“你利用我惊讶或者帮助猫的时间，拿走了书，而我当时背对着放了书的书架，这也给你提供了契机。”

　　邵准点头：“你当时太紧张了，根本没有怀疑为什么总是趴在自习室，喜欢阳光的‘馆长’会突然出现在阴冷的书库，也没有察觉到烟盒的问题，甚至在放走猫后，都没有重新检查一下书是否还放在书架上，你只当做没人来过。其实你未必没有怀疑，但是恐惧让你更愿意呆在角落里。”

　　连南依想说什么，却没有得到机会。

　　“你试图给所有事情一个合理的解释，去解释突如其来的脚步声，这只会让危险更加危险。就像……恐怖片的主角总认为世界上没有鬼一样。如果昨天拿走书的不是我，而是其他人呢？你确定你还能万无一失地站在这里吗？”

　　连南依看向他：“你担心我会出事，所以也去了书库。”

　　邵准没有想到连南依会得出这样一个结论，他绕开了对方的视线，说道：“我不会担心一个不及格的人。”

　　“我可以补考。”
　　“我没时间。”

　　邵准说着，想要往洗漱间走，却被连南依拦住。

　　“不用时间，就现在。”她微微仰起头，说道，“你昨天去取书的时候，和某个人发生了争斗，对方应该是划伤了你的右手，所以，你昨天无论是合上电脑屏幕，还是抽烟、开门，用的都是左手。我想知道，当时和你发生争斗的人是谁？”

　　邵准没有立刻说话。
　　连南依怕他回避问题，抬手捏住了他的手腕：“你没办法否认，只要看见伤口，就能证明我……”

　　连南依拉开邵准手指的时候，她突然顿住了，表情也仿佛停滞在那一瞬间。

　　邵准没有反抗她的动作。
　　或者说，他做不到反抗她的动作。

　　“抱歉，我没想到伤口会……”
　　这么严重。

　　长而深的刀伤触目惊心。

　　“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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