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和鬼都爱发牢骚

作者:深海Sorceres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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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漫长的一天


      2019年1月31日 星期四
      第二天,金银花上晚班。她刚上班就看到卫威廉带着徐宓溦在巡商场,就像他第一天来商场,她对他做的那样。虽然隔得有些远,她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但看卫威廉拿着文件一副认真的样子,金银花多少感到欣慰,卫威廉终于可以“出师”了。再看徐宓溦站在他旁边对他有说有笑、带点撒娇的样子,金银花有些羡慕。她就那样落落大方地站在那里,阳光开朗,热情洋溢,那是金银花永远也做不到的。她的人生背负了太多东西,她只能负重前行,不以物喜不以己悲,不敢有所期待。
      卫威廉似有所感,抬头看到金银花,正打算上前打个招呼,金银花却扭头就走。卫威廉皱眉,感觉金银花似乎在躲他。“前辈,怎么停了?继续说啊!”徐宓溦微笑着说。“哦,好……”那之后,卫威廉难免有些心不在焉。
      金银花乘电梯的时候,碰巧遇到谢以默一个人坐电梯。“谢经理……”金银花对他点点头,算是打招呼。谢以默也对她点点头。电梯门关上后,谢以默说:“银花,其实我还蛮欣赏你的,我现在还缺一个助理,你要不要转到我这边来帮我?”
      谢以默这么“暧昧”的措词让金银花心里咯噔了一下,她忍不住猜测自己是不是真的被卫金津“针对”了,连谢以默都开始“同情”她了。她脑海里顿时脑补出一出像是“谢以默一直暗恋她,听到她在营运部备受排挤于是毅然把她调到市场部好好保护”之类的年度大戏。
      说实话,金银花心动了,但这种好事来得太突然,她反而不敢相信,也不敢接受。她僵硬地说:“谢经理,谢谢你的抬爱,但是我没有过在市场部工作的经验,我不确定能不能帮得到你……”
      “这个很简单,我可以从头开始教你。”谢以默微笑着看着她说。
      金银花身体更僵了,说:“我考虑考虑。”她用了十二分的力气才控制住自己不逃出去。
      “好,只是别让我等太久哦!”
      谢以默拍了拍她肩膀,她鸡皮疙瘩都出来了。
      “叮!”电梯门开了,谢以默率先走出去,金银花松了一口气才跟着离开电梯。她默默看着谢以默的背影,想了很多。其实很多时候,谢经理那样的人对她来说,就是一种诱惑。他绅士,他自信,他有能力,闪闪发光,跟阴暗的自己仿佛两个世界的人。每一次跟谢经理接触,他的温声细语都会让她产生一种错觉:只要搭上这一只手,就能打开新世界的大门,远离以前阴暗的日子。但她心知这是不现实的,况且阴暗里还有人在等着她回去救。说不定他对每个女孩都是这样“温声细语”、“含情脉脉”呢?所以,靠人还是不如靠己。
      唉,昨天才刚刚拒绝了有好感的男人,目前工作前途又不明朗,还有个恶魔阴魂不散,这么多事情就已经够她烦的了,就别再想什么烂桃花了。她摇摇头,重新振作起来。

      昨天发生过莫名其妙被推出马路的事情,所以今天金银花下班后打起了十二分精神,格外注意身后是不是有人尾随,手里还紧紧抓着一瓶黑狗血。她出了地铁,等红绿灯时都是站在人群中间,避免站在最前面。就这样小心翼翼连过两个大型十字路口,她感觉没有异常。
      但走着走着,她忽然感觉有个人在跟着她。她稍稍回过头,看到一个穿着长款风衣裹得严严实实的男人,半张脸都埋进风衣的领子里。起初她还没有怎么起疑,直到她再一次侧过头去看他,发现他下半身是裸露着的毛茸茸的粗壮小腿和穿着人字拖。金银花的心跳一下子就飙升了起来,她加快脚步,后面的男人也加快脚步。在金银花还来不及反应的时候,在路灯的照射下,那男人的影子出现在了金银花脚边,甚至就要覆盖她的影子。金银花吓得回过身,闭着眼睛朝那男人脸上喷黑狗血,然后惊慌逃走。她不知道他是人是鬼,只听到身后传来他惊讶愤怒的叫骂声。
      她跑出老远,直到再也看不见那个男人的身影才敢停下。
      她在过一个没有红绿灯的小路口时,刚走到路口中间,一辆无人驾驶的黑色汽车突然加速冲过来。她刚想退后躲避,一个黑影就出现在她身侧,一把把她推向汽车的方向。金银花身体开始失去平衡,她想着反正要死,再怎么也得拉个垫背的。是人,她就做个记号让警察找到他;是鬼,正好试试黑狗血能不能起作用。在她摔倒之际,她转身想用手上的黑狗血喷那黑影,喷头却被卡住,无论如何也按不下去。
      无人驾驶的汽车没有开车头灯,但金银花还是借助昏黄的路灯看清了那个黑影的脸——金边度!金银花瞳孔瞬间扩大,惊恐万分。金银花最后看到的场景就是金边度身影消失的画面,然后她被汽车吞没。空无一人的路口,响起一声汽车急刹的响声,然后归于平静。路口外的大马路时不时有车辆驶过,但金银花所在的这条小路就像被遗忘了一样,一片死寂。

      晚上十二点,金妈妈寻思着金银花也快回来了,于是从公园飘回家。经过沙园公园附近的十字路口时,她看到有一个疯疯癫癫的流浪汉穿着一件极其突兀的女式大衣,一时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她越看越眼熟,突然想起金银花也有一件一模一样的,心里一惊:难道金银花被这个流浪汉抢劫了?但她随后想起金银花今天穿的不是这件外套,提起的心顿时放了下来。没走几步,她又忽然想起金银花昨天没有带外套回家。难道……她皱眉,飘到那流浪汉身边一闻。果然……虽然他身上很臭,但依稀能闻得到大衣上还残留有金银花身上的味道。
      金妈妈飞奔回家。晚上十二点了,金银花还没回家。金妈妈直接穿墙而过,激动地说:“臭小子,快帮我打个电话给我女儿问她到哪里了,怎么还不回家!”金妈妈虽然没办法直接对卫威廉造成伤害,也没办法直接身体接触,但有个鬼魂突然出现在你面前,还是会将人吓一大跳。此时的卫威廉就正是这样,先是被金妈妈的魔音惊得差点吓破胆,然后一阵阴风从头顶吹过,把他刚洗完还没擦干的头发吹得乱七八糟,他因此手抖发错了一份还没写完的远洋邮件,偏偏他还不敢生气,只能先把笔记本电脑合上。
      “阿姨,您先冷静,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卫威廉试图安抚她,以往他用这个语气对病人说话,病人大多都能安静下来。
      “我女儿昨晚回来的时候很狼狈,身上还有擦伤,但她骗我说摔跤了。我刚才发现她昨天穿出去的大衣穿在一个流浪汉身上,她昨天没穿外套回来,今天这个点了又还没回家,我不知道她到底怎么了,我很担心她!你帮我打电话问问她什么时候回家,啊!”金妈妈那表情可以说算得上是惊恐。
      卫威廉皱了皱眉,先是给金银花打了个电话,无人接听,后面又给蔡明奎打了个电话。“喂,蔡前辈,是这样,我有些急事想找银花,但打不通她电话,请问她现在在你那边吗?”蔡明奎看了看自己惨不忍睹的单身公寓,一头雾水地说:“没有啊,我们一下班就分开走了……”“嘟!嘟!嘟……”“喂?”蔡明奎看了看被挂断的电话,一脸莫名其妙。
      卫威廉挂电话后,想了两秒,很快就说:“阿姨,这样,我先沿着她下班会走的路线找找,如果找不到,我再请我朋友查一查路上的监控,看看她去哪里了。我还有一部手机,就放在这儿……”他把手机放到茶几上,说:“我一找到就给您发短信。如果她先回来了,您就在我房间的摄像头前挥挥手,”他指了指摄像头的位置,“我会每隔半小时用手机看一次监控,她一回来,您就挥手,没回来,就摇头,明白吗?”金妈妈点点头。“很好!”他开始穿鞋穿外套,说:“我很快就会把她带回来,您就在这里等着,别太担心,啊,不会有事的,她估计是被什么事耽搁了……”或许他的絮叨真管用了,金妈妈就坐在沙发上,静静地看着他,等着。
      从星海公寓到地铁口走路需要十分钟,之前卫威廉跟着金银花下班的时候都会跟着金银花的习惯走着回公寓。于是他快步走在路上,一边走一边寻找金银花的身影。在半路的一个路口,他看到有一辆空无一人的黑色汽车停在马路中间,也没有太在意,匆匆走了。
      结果他从公寓一路找到万花广场,一无所获;继续打金银花的电话,也还是无人接听;看了家里的监控,金妈妈还焦急地坐在沙发上等着——可见,金银花还是没有回来。他没有办法了,只好打电话给沈瀚洋,让他派人去查查路边商铺的监控,看看金银花到底去哪里了。他一边打电话,一边往回走,想着再回公寓附近的公园找找,因为那是他仅知道的金银花曾经去过的几个地方其中之一了。

      2019年2月1日 星期五
      凌晨两点,金银花被一阵嘈杂的人声吵醒。她微微睁开眼,狭窄的视线范围让她只能看得到路面反射的红蓝警车车灯和几双站立的人脚,微微转身,入目的是汽车底部的零件,一股汽油的气味扑鼻而来。她脑袋有些疼,视线有些模糊,一时想不起自己在哪里。
      “哎呦,谁开的车,停中间怎么搞嘛?会堵死的咯!”一位上了年纪的环卫工人大叔拄着大扫帚站在一边看热闹说。
      “不至于啊,我上班这么久,从没见过这么智障的停车……不至于啊,图啥啊?前辈,这会不会是赃车啊?”青年巡警说。
      “管这么多,你查车牌号,我叫人拖车……”年长的巡警凶神恶煞地说。
      “是!”青年巡警立马严肃起来。
      突然,一只手从车底伸出来,抓住青年巡警的脚脖子,“等……等一下……车底有人……”金银花艰难地说。
      “前、前辈,救命!”青年巡警哭丧着脸说,身体抖得跟个筛子一样。年长巡警兜头扇了他一巴掌,让他冷静,然后蹲下去看车底的情况。“女士,你情况怎么样?有受伤吗?有被轮子压到吗?”
      金银花神智清醒了点,说:“没有……就是一时没什么力气。”
      “稍等,我们把车推开,你在下面注意安全!”
      两名巡警联合几位附近商铺的员工和环卫工人一点一点将车推开,金银花才终于重见天日。青年巡警把她扶到路边,问:“你没事吧?你怎么会在车底下?”金银花摇摇头。青年巡警吃不准她是想表达“不知道”还是“不想说”,于是猜测说:“难道是肇事逃逸?还是寻仇杀人?”年长巡警兜头又扇了他一巴掌,说:“先把人送医院!就你废话多!”
      “我没事……”她缓过神后,捡回自己的包,翻出手机,无视一连串卫威廉打来的未接来电,直接打给花辉。“您好,您所拨打的用户暂时无法接通,请稍后再拨……”一连打了三个电话,还是无法接通,金银花心中陡然升起一股闷气。“对不起,我还有事,先走了,谢谢你们!”金银花匆匆走到路边,拦了一辆出租车。
      “唉!唉!女士!你还需要配合我们调查!”青年巡警大喊。年长巡警兜头又扇了他一巴掌。“前辈,你干嘛又打我!”青年巡警愤愤地说。“噪音扰民!诺……”他用眼神指了指路边的监控摄像头,“有这个就够了!先封锁现场!”青年巡警看到监控摄像头,眼睛噌的一下子就亮了,立马干劲十足。

      卫威廉打车回到星海公寓附近的公园,又把附近甚至花辉家附近找了一遍,除了目睹一路奇奇怪怪的孤魂野鬼,什么都没找到。这时,沈瀚洋发了信息过来:找到了,不过这个视频你最好看一下……卫威廉打开视频,里面的内容令人窒息。视频是一个商铺老板发到抖音上的小视频,他说店里的监控拍到了奇异的画面。监控很短,里面的内容是金银花对着路口不知道喷了什么,然后被车撞了,拈到车底。由于是晚上,视频不是很清晰,但可以肯定金银花就像是被蛰伏在黑暗中的野兽吞噬了一样,再也没有爬出来过。
      卫威廉以为金银花被汽车轧死了,一股冷气直攻脑门,他疯也似的跑去视频的那个路口,不久前他经过的那个路口。等他到那里的时候,拖车正好把车拖走,地上没有金银花的身影,也没有血迹。卫威廉抓住那个青年巡警的手臂,着急地问他:“刚刚是不是有个女孩在这里出意外了?”“你怎么知道……”青年巡警有些被他的表情吓到了。“她被送去医院了吗?哪个医院?伤得很重吗?”青年巡警为了找回自己的气场,假咳两声,说:“她自己打车走了……”
      “……”这一刻,卫威廉真不知自己是该喜还是悲。这个臭女人,怎么就这么能跑?都被车轧了,就不能好好待在原地吗?他跑到腿都软了,整个人跌坐在地上,感觉一时半会儿都缓不过来。
      青年巡警说:“先生,请问你跟那位女士什么关系?刚才她走得很匆忙,我们没来得及取得她的联系方式。这场事故有些蹊跷,我们之后会派人跟进,希望她能到局里配合调查。”
      “我是她邻居,也是同事……”卫威廉把手机掏出来,正想把金银花的号码报给他,沈瀚洋又发了一个定位过来,正是金银花现在所在的位置。卫威廉心里虽然激动,但却再也不会像之前那样一头热,一场狂奔让他稍稍冷静了下来。他心里暗骂一句“狗崽子”,嘴角却忍不住偷偷上扬。他想了想,最终留下了自己的手机号码,然后匆匆打车离开。

      凌晨三、四点的海珠桥其实还有另外一个称呼:天光墟。大大小小的地摊摆得密密麻麻,卖的东西也是千奇百怪,却也因为稀奇,所以人来人往。金银花因为跟踪过花辉一次,所以猜测他这个时间点会在这里。她一路小跑,凭着记忆顺利找到花辉的摊位。可能出摊出得比较早,此刻光顾的人还不是很多,花辉正坐在小马扎上百无聊赖地嗑瓜子,和旁边卖古董的摊主聊天。
      金银花定了定心神,二话不说躺到花辉摊位面前,大喘着气说:“花老板,我们谈谈!”周围的人八卦的目光立马就扫射了过来,有几位和花辉相熟的摊主见闹事者是个年轻的女人,你看我,我看你,都一脸揶揄的表情。
      “靠!靠!靠!还堵到我摊上了是吧!有你这么无赖的吗!”花辉暴跳如雷。
      金银花坐起来,看着他,异常严肃地说:“花老板,你再不帮我,我就只能变成鬼来找你了。”说着,一滴血缓缓从她前额的头发里流下来,滑过左额角。花辉见状,似乎才终于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他烦躁地扒了扒头发,先让古董摊的老板帮自己看摊位,然后带着金银花下了海珠桥,来到人少的江边。
      “说吧,什么情况?”他从外套兜里掏出一包皱皱巴巴的纸巾递过去,指了指她额角的位置。
      金银花擦了擦额头,一抹鲜红染红了手帕纸。她也不太惊讶,可能是凌晨气温太低的缘故,她不太能感觉到疼痛,她也没时间惊讶。她说:“我刚刚差点被金边度操控的汽车撞死,昨天也被他推出马路差点被撞死,都到了这种要出人命的地步,我不知道有没有到你出手的范畴或者底线。我和他之间,已经说不清是自保多一点还是报复多一点,即使你不能出手,我求你至少告诉我他进化到了什么程度,还有压制他的方法。”
      其实,也许花辉一早就预想错了。即使让金妈妈早一点去投胎也无济于事,只要金边度一天不消失,结果只会有两个:要么金银花和金妈妈一死一投胎,要么她们两个都死。照现在这个情况看来,明显更可能是后者,但现在多说无益。
      花辉想了想,说:“我可以帮你,但这个方法不是那么好达成。首先,你要找到一个阳年阳月阳日阳时出生的男人,收集他的血,再设一个陷阱困住金边度,用阳命之人的血吞噬他才能将他消灭。阳命之人我可以帮你找,谈不谈得拢另说,但是金边度的鬼魂现在已经变得越来越强大,而且阴损狡猾,困不困得住他很难说。”说着,他自己先皱起了眉头。
      金银花说:“或许我们可以先削弱他的力量,然后再把他困住?我今天用黑狗血喷了他,似乎能对他造成一定伤害。阳命之人有什么特征吗?我也想帮忙找找,无论付出什么代价我都能接受,但是一定要快。”
      他犹豫了一下,说:“其实……卫威廉就是阳命之人,或许你可以找他商量一下?”
      金银花一愣,想起卫威廉的胸膛满是伤痕,摇摇头,说:“不行,他受过重伤。”
      “哈?阳命之人不是应该都身强力健的吗?他怎么这么虚?”
      金银花看花辉一脸贱兮兮的样子,心想这句话要是被卫威廉听到,两个人肯定要打起来。金银花还想再说什么的时候,花辉脸色突然一变。他朝金银花身后讪笑了一下,然后在金银花耳边小声说:“阳命之人我会去找,陷阱的事我也会去设计看看,就先这样吧,我先走了,有事微信联系!”说完就“灿烂”地跑了。

      金银花转身,就看到卫威廉没什么表情地站在她身后三米的位置。
      “你这是要公然出轨吗?”他说。
      “瞎说什么……”
      “大晚上的,电话也不接,家也不回,你是想气死我!”
      “我大学同学后天结婚,出来聚聚不行啊。”
      “聚到和花辉在江边散步吗?”
      “是啊,要你管!你在这里干什么,跟踪我?”
      “要不是你妈来找我,我才懒得来找你!”
      两个人你呛一句,我呛一句,不知不觉间就充满了火药味。金银花虽然气得脑壳疼,但一听到金妈妈在找她,顿时就没了脾气。“回去了!”金银花闷闷地说完转身就走。卫威廉有些懊恼地扒了扒头发,也不知道场面怎么会变成这样,只好一声不吭地跟在她后面。
      路过便利店的时候,金银花想了想,走进去买了一罐啤酒。卫威廉跟在她后面,看她仰头喝了两口酒,再把酒倒在手心抹了一些在外套上,之后把酒浇到路边的绿植里,把空罐扔进垃圾桶。
      卫威廉皱眉,一把扯住她的手臂,说:“金小姐,我们谈谈。”
      “……好,谈什么?”
      “金小姐,在我看来,你现在的情况非常危险。第一,从我认识你以来,我就没见过你有所谓的朋友,而且你也没有去聚会,因为我刚才接你的时候,你身上根本没有酒气,所以你在撒谎。第二,社交匮乏如你没事绝对不会主动去找花辉,你去找他的理由只有一个,那就是事关你母亲,可见你确实在撒谎为了向我隐瞒关于你母亲的事。第三,你购买啤酒伪装喝过酒,我猜是为了欺骗你母亲,让她不起疑心,可见你待会儿回到家还要撒谎。你从头到尾、从始至终都在撒谎,这可不是什么好现象。”他双手插兜,站在金银花跟前,一副对事不对人的样子。他的手心在发烫,不知是因为激动还是什么其他。
      金银花此刻也双手插在衣兜里,不知是因为刚刚喝了两口凉啤酒,穿的衣物不够还是因为被卫威廉看,她的手心在冒冷汗,身上也是一阵凉飕飕的感觉。但她面无惧色,也没有心虚,反而很坦然地说:“所以我讨厌你们这些当心理医生的……没错,我是撒谎,我是伪装,有什么问题吗?成年人的世界,哪一天没有撒谎,哪一天没有伪装?何况我没有伤害到任何一个人。”
      “你在伤害你自己!”他骂说。
      金银花转身就走,仿佛伤害自己完全就不是什么大事一样。
      卫威廉被她油盐不进的样子气急了,抓住她手臂大喊:“你为什么一定要活得这么辛苦呢?什么都憋着不说,开心一个表情,不开心也一个表情……”
      “不然呢?”金银花甩开他的手,冷冷地看着他,“我说累就能放弃吗?哭就会有人帮吗?大少爷,我跟你不一样,活在底层的人每一个人都岌岌可危,没有人有空帮你的,不靠自己就只有等死的!”
      她发现自己有些失态,于是缓了缓,控制自己的情绪和声量说:“我不知道别人家里怎么样,但是我是家里最大的孩子,我就没有说累的资格。你不是想知道事情的真相吗?那我告诉你,昨天我差点被金边度推出马路撞死,今天也差点被撞死,我找花辉就是为了商量怎么杀死金边度……
      卫医生,一直以来我都处在一种很愤怒、很恶心这个世界,很恶心人类却又很麻木的状态,我每天梦到的不是我妈被我爸打死,就是我杀了我爸却怎么也逃脱不了被警察追捕的噩梦!我无时无刻都想杀了他,但是我不能,我解不开这个局,我不想让我妈担惊受怕,让她难过。他活着的时候,我杀不了他,现在他死了,我妈也死了,我已经没什么好顾忌的了。他要害我,我不怕,就算是死也不怕,但我不能让他伤害我妈,我这辈子就只有这么一个把我从小养大又不放弃我的人……如果我不帮她,就没人帮她了……”她嘴角在微笑,眼睛却像在哭泣。
      “你可能根本就不会明白……如果改变不了她的人生,我就改变不了我的人生,我需要一个肯定的事实来证明,来给我继续前行的勇气,所以保护她、改变她的人生一直是我人生最大的、甚至是唯一的目标。如果我能保护她,或许我还能勉强活下去。如果我没能保护她,我不知道还能怎样活下去……”
      那一刻,卫威廉终于明白自己多年的憋屈感从何而来。当年他为了母亲公然“反抗”整个卫家,是因为他心疼母亲一直不开心,但母亲却没有他想象中的“义无反顾”,因为她爱父亲、爱爷爷、爱卫家多过爱他。而金妈妈之所以留在那个家庭,是因为爱金银花,是因为想保护她,是因为她爱金银花胜过她自己的人生。而如今金银花为金妈妈奋不顾身的样子,就像他当年的样子,金银花和金妈妈的羁绊,才是他心目中“家人”真正的样子。这才是爱,就像涌泉一样,缓慢却滚烫,让再软弱的人都能坚强起来。
      “抱歉,跟你说了这么多负能量的事,以后我的事你就不要管了,很危险。”她最后说。
      “真羡慕你……”,他缓慢却坚定地抱住她,叹息地说:“金小姐,不要那么踌躇,也不要那么悲观,你有那么多人爱你,怕什么呢?”
      “哪有很多人?”她说。
      “阿姨不是人,我还不是人吗?我一个顶100个!”
      金银花简直被气笑了,下一秒就推开了他。

      之后,金银花走了,卫威廉没有再阻拦。他有感觉,这应该是他离她内心最近的一次。她将她最危险的一面暴露无遗,但她又将它控制得很好。真是有魅力……他心想。眼看金银花越走越远,卫威廉先给金妈妈发信息报平安,然后快步追上去。
      卫威廉把外套脱下来整件罩在金银花头上,金银花视线被阻,不得不停下来,扒下衣服看向他。卫威廉瞥了她一眼,然后看向马路,说:“刚才的事我们明天找个时间再说,现在先回去给你母亲报平安。陪你装醉酒可以,但是你等会儿要听我的,不要说话。”说着伸手拦了一辆出租车。金银花不明所以,但要回家的目的是明确的,所以她乖乖坐了进去。十几分钟的路程,两人各坐一边,全程没有说话,坐前面开车的司机不断地看后视镜,掂量着现在的气氛,一度猜想两个人是不是吵到要闹分手了。坐在他们中间、皱巴巴的老头鬼同样左看看、右看看,似乎想看出个花来。
      下了车,卫威廉把金银花的手架到自己脖子上,一手抱着她的腰,想要“扶”她回去。
      “你干嘛?”金银花僵直着身体问。
      “你不是‘醉酒’吗?大摇大摆走回去像话吗?”卫威廉理所当然地说。
      “我可以演微醺,像我这种严肃的性格,是不会放纵自己喝到烂醉的,所以微醺更合理。”
      “屁!你半夜不归把你妈吓成那样,不烂醉到不省人事都不符合她的设想,但凡有点理智都知道要打电话报平安,你知道你无视了我多少通电话吗!你要找花辉,我理解,但难道花个一分钟给我回个电话很难吗!就会死吗!”
      金银花哑口无言,就这样笔直地站着,瞪着他不说话。
      卫威廉“扶”不动她,理直气壮地要求说:“你身体能不能变软一点?”
      “滚!”
      于是卫威廉二话不说把她抱起来,扛到肩膀上,大步流星地走着说:“别吵啊!这个点吵就是噪音扰民,我可不想跟你一起丢脸。待会儿回到家,你就装睡,我去安慰你母亲几句就没事了。钥匙呢?钥匙掏出来……”
      金银花可不想跟着他胡闹,她伸手去捂卫威廉的眼鼻,卫威廉看不到路,也呼吸不了,只能把她放下。金银花因为先前的挣扎,稍微有些气喘,她瞥了卫威廉一眼,仿佛在说“智障”,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卫威廉拨了拨头发,感觉自己似乎又搞砸了什么,丧气地跟在她后面。
      回到公寓之后,金银花当然没有如卫威廉所愿陪他上演所谓的“醉酒大戏”,而是直接把他关在门外。卫威廉碰了一鼻子灰,只能灰溜溜地回自己家。
      金银花站在玄关,用余光打量了一下,金妈妈似乎不在家。她嗅了嗅自己的外套,正盘算着要不要先去洗澡的时候,金妈妈刚好从隔壁穿墙回来。金银花立马皱起五官,做出一副大衣有很浓酒味的样子,然后双眼朦胧、摇摇晃晃地走向浴室。
      “衰女包,学坏了,三更半夜都不知道回家……”金妈妈有心想要狠狠念叨她一顿,却在她经过身边时闻到了酒气中掺杂的一丝血腥味。她一愣,转身盯着金银花的背影欲言又止。金银花洗好澡就直接把衣服扔进洗衣机里洗了,一边吹头发一边等衣服洗好,一切都行云流水,无比自然,无比合理,让金妈妈想悄悄检查她的衣服都不能。
      第二天,金妈妈等金银花去上班后,想看看床上有没有血迹,然而一无所获。“这孩子,头发怎么越掉越多,睡眠也不好……哎呦,肯定汤水喝少了,又一天到晚加班……”她在一旁自言自语,怎么看怎么不满意。

      卫威廉一大早就要起床上班,他回到办公室,打着哈欠把外套脱下,却无意间看到衣服上有一块发黑的污迹,联想到这件外套昨天晚上碰过哪里,他眉头不由皱了起来。整个早晨,他一会儿想起昨天看的监控视频,一会儿想起金银花说过的话,一会儿又想起更早之前金银花受伤的事情,反反复复,坐立难安。
      好不容易熬到金银花来上班,卫威廉看她一副什么事都没有的样子,松了一口气,但随后心里又升起一股失意。正因为她表现得太过自然,连看他表情都是淡淡,礼貌而疏远……看来她对他真的没有多余的心思……任重而道远啊……卫威廉忍不住胡思乱想。
      午休的时候,卫威廉把金银花拉到楼上一个无人的会议室,锁上门,手上还提着一个白色塑料袋。在他锁门的时候,金银花无声地叹了一口气,心想:这位大哥到底会不会避嫌?你说待会儿万一有人敲门,又或者他们出去的时候碰巧有人就站在门口正准备开门,看到孤男寡女两个人,多尴尬……但她还是忍了。刚才他一脸严肃地对她说:“我们谈谈。”她倒想看看他想谈什么。
      “昨晚伤到哪里了?擦药了没?你的血都沾到我衣服上来了。”卫威廉一边说,一边把金银花按到椅子上坐下。他把袋子打开,把棉花、消毒水、药水全部打开放到会议桌上。
      金银花想起昨晚脱衣服时衬衫衣领上那片血迹,又想起洗头发时那一阵刺痛,身体不由自主一僵,默默摸了摸后脑勺偏左的地方。
      卫威廉撩开她的头发,一点一点仔细帮她找伤口。
      “你这样子特别像在帮我找虱子。”她不合时宜地说。
      “也不是不可能,你家那么多野猫光顾,可能就有虱子。你弟还是兽医,也能从宠物医院带回来虱子。”他说。
      之后空气一片安静,金银花只能听得到她身后卫威廉擦药时偶尔发出的一些轻微的声音。她不安地绞着手指,盯着从落地窗透进来的阳光看了一会儿,又盯着灰色的地毯看了一会儿。像是为了转移这份尴尬,金银花说:“你叫我出来,该不会就为了说这个吧?”
      卫威廉半开玩笑地说:“当然不是。48小时前我才刚表白被拒,我只是觉得短时间内我应该一边情绪低迷一边继续对你‘纠缠不断’,这样才能既表现出我情深不已又能满足我想亲近你的私心。”
      “你电视看多了吧?”她说。
      他笑了笑,把药收好,把椅子转过来,看着金银花说:“虽然你现在还不能接受我,但至少不要隔断我想关心你的机会。虽然我们现在暂时做不成情人,但我们还是同事,还是邻居,还是医生和病人,还是都开过眼能看到鬼魂的人……”,他握住她的手,“不要什么都不说,不要一个人死扛,让我什么也不知道地在一边不紧不慢地活着,我不想这样,这对爱你的人、关心你的人不公平……”
      金银花惊愕地瞪大眼睛,用力地盯着卫威廉的每个表情,想从中看出异样。他说的最后一句话,跟她曾经发给金妈妈的信息几乎一模一样——最怕你什么都不说,一个人死扛,而我什么也不知道地在这边不紧不慢地活着,我不要这样……她几乎要怀疑金妈妈是不是偷偷跟了出来附在卫威廉身上了。她盯着卫威廉看了很久,但却看不出什么异常,她只能当这是巧合了。
      过了一会儿,她低头笑了笑,说:“卫医生……”
      昨晚她临睡前无意间瞥到金妈妈担忧的侧脸,自责立马涌上心头。她不想让金妈妈担心,一丁点都不想,只怪她不够强大,还没有掌控更多主动权,只能像现在这样躲躲藏藏、遮遮掩掩……即便这次完美掩饰过去,也不能抵消过去几年她没回过家带给她的担忧和难过。她要强在外打拼几年都没有回过家,一定让她很担心、很难过吧,但只要她和弟弟妹妹一天不在她面前,她都要担心,这就是她啊……金银花哑笑,笑容中带着点苦涩。
      她一直不断在反思,或许这些所谓的“要强”、“争口气”、“保护她,让她自由,有更多选择权”只是软弱的借口,是她逃避不去面对原生家庭的借口,因为另一个声音会说:你要是真正强大,用得着牺牲和母亲相处的时间去打拼?你要是真的强大,一定可以两边兼顾,既能挣大钱又能陪伴你母亲。你就是懒,没用,用这些冠冕堂皇的理由麻痹你自己,你就是想松懈,想逃避责任,逃避现实。
      这些年,她真的太执着于挣钱了。但只要一想到金妈妈会像梦里那样没钱治病,她只能束手无策站在一边时,再多关于“陪伴”的争议都会通通消失不见,因为她最起码要让她活着,活下去。她的这些想法都不能诉诸于众,连带着她很多的行为都不能向别人解释。总有一些事,明知道很危险,但她却不能不去做。也因此,有一些话,她永远没办法说出口。
      这一次,看着卫威廉那双真诚的眼睛,金银花心里充满了前所未有强烈的、想要倾诉的欲望,正当她想托盘而出时,电话响了。金银花一下子恢复理智,按下接听键。
      “喂,经理……”“好,马上到。”金银花呼了一口气,对卫威廉说:“走吧,工程队到了,陈贠经理让我们下去。”
      “啊?干嘛?”卫威廉懵懵地说。
      “搭建花市的摊位啊,广州每年过年前三天都会举办这个活动,其中一个地点就在我们广场旁边。下午开始封路,今晚要把棚搭好,凌晨花农会陆续进货,明天开始正式营业,还蛮壮观的,我一直……走吧。”
      “等等。”卫威廉拉住她,“为了避免金边度再趁你落单的时候对你下手,从今天开始我来接你下班。不知道为什么,我感觉周围那些鬼魂好像比较怕我,我……”
      “好。”金银花说完就走了,头也不回。
      “啊?哦……”卫威廉头一次感觉她这么好说话,不由得愣了愣。

      卫威廉傍晚六点下班,金银花要晚上十一点下班。他下班后随便找了个地方吃了点东西,然后回到商场附近的咖啡馆等金银花下班。突然,一个西装革履的年轻男人出现在他眼前。他抬头一看,心里忍不住骂说:真是阴魂不散!今天大区的领导过来开会,卫振轩认出了他,想跟他打招呼,他愣是当看不见躲掉了,谁知道这个点他还在万花百货!
      “我大老远就看到你了,还以为认错人,我之前一直不知道我还有个哥……”卫振轩说。
      “你的确认错人了。年轻人,说话注意点,不要随便养成乱认亲戚这种坏习惯。”
      “可是我是爸爸亲生的孩子。”
      “So?卫董事长那么多私生子,ABCDEFG,要是都认我怎么能认得过来呢?更何况你还没进门呢,不要打着卫家的名号招摇撞骗,‘弟弟’。”
      “可是爸爸现在已经安排我进万花工作了。”
      卫威廉盯着他看了很久,突然讥讽说:“我发现你是真的婊,既然敢把资料寄到美国那就不要在这里装无辜。而且你确定你最需要忌惮的应该是我吗?”他想了想,说:“不如这样,你要真想认祖归宗,我帮你好不好?我把你的信息发给小报记者,再开个记者招待会,公开承认你的身份。”
      “好啊。”
      卫威廉真被气笑了,“那就请你……”,他甩甩手,示意他滚。
      事后他给沈瀚洋打电话,让他把卫振轩的资料暗里寄给卫金津,就像卫振轩自己曾经做的那样。
      “您是想把矛盾转移给卫金津,让他去制衡卫振轩?”沈瀚洋忍不住问。
      “不然呢,他都跑到我面前耀武扬威了,我不做点什么岂不是太委屈?我可不是能受这种委屈的人。”他理所当然地说。
      “但是万一卫振轩和卫金津联手……”
      “你太小看卫金津了,高傲如他,根本不屑和别人合作。他连我都看不起,会看得起那个私生子?”他笑了笑,“而且大伯母不会让他踏进卫家半步的,能转移焦点有什么不好。最好闹大点,我等着看好戏。”

      晚上十点,徐宓溦一身靓丽的私服和朋友从电影院出来。路过咖啡馆时,透过橱窗,她朋友眼尖看到咖啡馆里坐着一位优质帅哥,忍不住兴奋指给徐宓溦看。徐宓溦看到那张熟悉的面孔,笑了笑,拉着闺蜜走进去。
      “前辈,好巧,你怎么在这?”徐宓溦自来熟地坐到卫威廉对面,仿佛卫威廉之前在等的人就是她一样。卫威廉之前一直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突然这样被人打断,有些反应不过来,又有些被打扰的恼怒。但他很快就调整好情绪,对她礼貌笑了笑,心知接下来是没办法工作了,而且看了看手表,也快到了去接金银花的时间。
      “是很巧。”他说着,顺便把电脑合上装好。
      “前辈,下了班还在这里工作,也太拼了吧!”徐宓溦托腮看着他。
      “我等人。”卫威廉又礼貌地笑了笑说。
      “朋友吗?太好了!要不我们待会儿一起去玩吧?”她朝去拿饮料的闺蜜招招手,示意他们的位置。
      “呵呵……”卫威廉既不说“好”,也不说“不好”,拿起手机偷偷给董裘焕发短信:在哪?有美女介绍给你,在我们上次见面的咖啡馆。末了,附上一个笑脸的表情。发完以后,他又忍不住重看一遍。这时,董裘焕回:十分钟到。他嘴角的笑意更浓了。
      卫威廉一边和徐宓溦她们闲聊,一边好整以暇等董裘焕过来。十分钟后,董裘焕果不其然准时赶到,来的还有黄础文。卫威廉心里偷骂董裘焕还是和小时候一样,听到有美女就两眼放光,但却麻溜地把话头转给了董裘焕。等到双方都聊得投入,卫威廉才得空偷偷给金银花发信息:前辈,我在一楼咖啡馆等你!
      金银花下班后按照信息指引来到咖啡馆,远远看到五个俊男美女在谈笑风生。她感觉她自己和他们格格不入,僵了僵,正犹豫着要不要过去,卫威廉就发现了她。

      十一点过后,卫威廉就频频看向门口,隐隐带着一种迫切和兴奋。徐宓溦对他有好感,一直都在暗暗留意他,自然发现了他的小动作。她笑容僵了僵,心里有些不安和焦躁。
      五分钟后,他看到金银花在门外找人的身影,兴奋地举高手:“亲爱的,这里!这里!”金银花读不懂他的口型,却看到不知怎么,其他四个人都一脸错愕地看着她。
      “我女朋友来了,先走了!”卫威廉急急忙忙跑出去。
      董裘焕他们的目光一路跟着卫威廉,看到他出门口后,他的整个身影就挡住了金银花。他举起手不知道对金银花做了什么,却明显给人一种很亲昵的感觉。
      “这小子什么时候有女朋友了?”董裘焕和黄础文面面相觑,黄础文耸耸肩,表示他也一头雾水。
      门外,卫威廉弹了一下金银花的脑门,抱怨说:“怎么这么慢,我都快无聊死了。”
      “怪我咯。”金银花对卫威廉的“无理取闹”感到无语,她摸摸脑门,说:“你回去陪你朋友吧,我自己回去就行。”刚才好像看到了那个新同事徐宓溦?但她不好意思问。
      “别啊!他们四人游刚刚好,我凑什么热闹,我都困死了,回家!回家!”
      他们孤男寡女走在路上,金银花不知道该营造一种怎样的氛围才既不失分寸又不至于尴尬。但卫威廉没有给她这个多虑的机会,自己一个人在那里说个不停,金银花只偶尔说两句,大多时间都在听。没有焦虑,没有尴尬,一切都那么自然,就好像和朋友在散步一样。金银花不经意笑了笑,第一次觉得与人交往这么轻松。
      回到公寓不久,卫威廉就接到了黄础文打来的电话。
      “那个真的是你女朋友?”
      “她还没答应我,还在努力中!”
      “你怎么突然就交了个女朋友,该不会是为了演戏拒绝你爷爷安排的相亲吧……”
      “础文……你应该知道从小缺乏父爱的女人长大后大几率会找一个给她父亲般安全感的男人,从小缺乏母爱的男人长大后大几率会被充满母爱的女性吸引……我想我已经找到她了……”
      “你既缺父爱又缺母爱的,怎么算?”董裘焕在电话那头嘴欠地说。
      “没关系,她即坚强又细腻,我们是天作之合!”
      即便隔着手机,也能听得出其中的用情。
      黄础文和董裘焕从来没有听他流露过这种毫不掩饰的感情,这导致他们愣了很长一段时间。回过神后,黄础文笑着说:“那改天我们聚一聚,交代一下你们是怎么坠入爱河的!”
      电话那头,卫威廉傻笑了很久,董裘焕实在是受不了他,于是果断挂了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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