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及问题

　　“酒儿，我跟你说我要被我健身教练气死了，我买了箱杂粮面包，汇报食谱的时候他叫我别吃，我问为什么，不是都说杂粮面包健康还适合减肥吗？你猜他说什么？他说：‘包装名是杂粮面包就真的是粗粮吗？我外号还叫大圣人呢’，太气人了……”

　　青酒听着手机里闺蜜季南星发过来的生机勃勃的语音，脸上出现了自己未察觉的微笑。

　　季南星算得上是她这几年来难得的朋友之一，尽管在自己面前看起来大大咧咧跳脱活泼，实际上她是个粗中有细行事果断的姑娘，不然也不会继承了家族企业后，短短一年就做得有声有色。

　　两人相识在青酒学生时期，那会儿她家中逢变故又遭人排挤，正是对环境极度不信任的时候，看起来待人友善实际上软钉子拒人于千里之外。

　　只有季南星，一次又一次地向她示好，直到两人成为真正的朋友。

　　出于好奇，青酒也曾问过季南星，为什么要坚持跟她做朋友。

　　季南星甜甜一笑，道：“你是那种对所有人都友善，却不会亲密的人。比起我们这些参与者，你更像一个旁观者游离者，我实在是太好奇了，不由自主地想更了解你一点。”

　　对此青酒只是微微一笑，不作反驳与解释，不论这段友谊起因如何，如今她俩都是彼此最好的朋友。

　　“好了星星，我在地铁上，快到面试的地方了，待会儿再跟你聊。”青酒松掉语音键，“咻”的一声，消息发送了出去，她收好手机，准备下地铁。

　　约好的面试时间正是早班高峰期，地铁站里人来人往，面试地点离这个地铁站很近，时间看起来还算充裕，青酒找了个僻静的角落，打开小镜子补妆。第一印象很重要，仪表得重视起来。

　　补好妆后，她整理了一下衣服上的褶皱，确认一切都是恰到好处的状态，挺直后背调整姿态，动身准备出站。

　　才走到出站口，就听到除了周身喧嚣人声之外，地面上传来哒哒的雨声，鼻腔间已经开始有被雨淋到潮湿的尘灰气息弥漫。

　　青酒心中顿时咯噔一下，有些许懊恼，在桦城好歹也算生活了四年多了，她怎么还没养成出门带伞的习惯。

　　这个季节算是桦城比较干燥无雨的时候，青酒也因此放松了警惕，忘了桦城“十里不同天”、“东边日出西边雨”的无常脾气。

　　桦城的雨大多来也匆匆去也匆匆，短则几分钟，多则半小时，再加上不想面试的时候被淋湿了显得过于狼狈，青酒决定先等等。

　　离约定的面试时间还有二十分钟的样子，公司离地铁出站口很近，大概步行五分钟的距离，要是一刻钟内能雨停自然是皆大欢喜，实在不行她就只能顶着包闯过去了。

　　很可惜，一刻钟之后，除了雨势变小以外，地铁站外的雨，并没有要停的迹象，淅淅沥沥的小雨落得让人心烦。

　　不管了，面试守时要紧。青酒把包顶在头上，沿着早已记牢的路线一路狂奔，终于在面试签到时间截止前，赶到了公司前台签到。

　　签完到后，青酒在其他候场面试者或探究或冷漠的目光里，神色淡定地从水迹未干的皮包里掏出纸巾，细心地将包上面的雨水擦拭干净，然后对着小镜子整理自己的仪容。

　　用纸巾把长发上的细碎雨珠擦掉，虽然擦不去头发上略湿润的厚重感，起码没有刚赶到时看起来那么狼狈。

　　镜子中脸上的妆容也还算完整，就是受漏网之雨的影响，略微有一点晕，但是她的面试号码排得比较靠前，这会儿也无法心大到再次补妆。

　　“五号，青酒。”负责报号的员工应该入职没多久，身上还带着几分刚从学校出来的书卷气，金丝边的圆框眼镜架在她小巧的鼻梁上，衬得整张脸更加娇小稚气，唇上过于深沉的红非但没让她显得成熟，反而有几分小孩偷偷涂大人口红的感觉。

　　进去面试的时候青酒已经调整好了自己的状态，还对着报号的小员工大方地笑了一下，小声提醒了一句：“下次别用这么深的红色了，橙色系更适合你。”

　　说完也没等小员工有什么反应，青酒阔步走了进去。这姑娘一双眼睛像极了季南星，让她难得多嘴说了句。

　　这是家新兴的互联网公司，难得没像一些大公司一样装模作样地整压力化面试，一大排面试官坐着，进来的应聘者每个都得回答几道固定又死板的题。

　　里头就两个面试官，一男一女并排坐在一张长桌后面，和应聘者的座位距离大概三米远。

　　眸光触及桌后的男人时，青酒仿佛被烫了一下，有些无措地移开视线，把目光锁定到女面试官身上，试图平复自己涌动的情绪。

　　几乎是刹那间，无数思绪在她脑海里汹涌而过。

　　哪怕近六年没见过面，对方模样也大变了，青酒依旧能一眼笃定，那个半靠坐在椅子上，神色懒怠，身着深灰色休闲西装的男人，就是程炳书。

　　摘下了学生时代的黑色框架眼镜的他，容貌气质更加出众，哪怕只是懒懒地靠坐在那里，也能吸引人的全部注意力。

　　“青酒小姐？您可以坐下了。”和程炳书并排坐着的女子对此见怪不怪了，前面几个进来面试的见到程总监的反应都和这位青酒小姐差不多，严重影响面试进度。

　　想到这里，她无奈地看了一眼身旁的男人，道：“要不程总监您先去休息？这边面试有我就行了。”

　　“没事，你照常发挥就行，我就过来看看热闹的，不用太紧张。”程炳书依旧靠在椅背上，安坐如山，完全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程炳书虽然只有个技术总监的名头，但公司里大部分人都知道他和老板是朋友，公司也是他俩合伙开的，手里头有不少股份，面试官只好按照流程开始面试，不敢违背顶头上司的意思。

　　“不好意思，我走神了。”青酒对着这看起来还算和善的女面试官抱歉一笑，垂眸敛回所有思绪，端正地坐在象征被面试者身份的位置上。

　　程炳书明显没有认出来她，目光随意地在她身上扫了一眼，又懒倦地飘远了。他看起来似乎很累的样子，眼下有淡淡的青色，若不是皮肤底子原本就不错，这会儿看起来多少会显得憔悴。

　　“是这样的，青酒女士，我看您应聘的是我们技术部的泰语审核岗位，履历上您的上一份工作是桦叶有限责任公司泰国子公司的业务部主管，能在毕业不到一年的时间里做到这个地步实在很厉害，方便告诉我您为什么离职吗？”

　　青酒微微一笑，她喜欢这个面试官提问的方式，别的面试官嘴里咄咄逼人的“为什么不到一年就跳槽离职”从她嘴里问出来明显要和缓舒适得多，看来是精修过《说话的艺术》的。

　　桦叶算是桦城头部的几大企业之一了，规模是他们野万这种新兴的互联网公司远不能企及的。

　　青酒从大公司的业务部主管一位上离职，来应聘他们公司的泰语审核员，着实有点杀鸡用牛刀的意味，面试官不由得想得更加深入，斟酌后抛出这个问题。

　　“因为去年的传染病，我只能在泰国居家办公，一个人在异国他乡看着每天上涨的确诊人数难免害怕与思乡，那个时候才明白，国内才是最稳定和安全的……”

　　对这个问题青酒早有准备，情真意切侃侃而谈，“……所以我辞了这份工作，想回国发展。”

　　至于离职的真实原因，她不想再提，就让这事这样糊弄过去吧。

　　青酒的回答挺说得通，面试官并没有过多纠结，很快进入了下一个问题：“你上一份工作的职位和薪水都比你现在应聘的这一份要高……”

　　“我相信我不会一直在这个位置上的。”青酒身体微微前倾，声音不大，却相当果断有气势：“在桦叶，我也是从底层的业务员做起的。”

　　面试官眼里闪过欣赏，后面象征性地提了几个问题，青酒都冷静果断，对答如流，没有再将注意力分给一旁假装壁花的程炳书一丝一毫，最后甚至还展示了一段相当流利地道的泰语自我介绍，完全俘获了面试官的心。

　　“基本情况我们就了解到这里，您可以先回去等结果了，后续我们会电话通知您的。”

　　“好的，谢谢您。”青酒微微欠身道谢，然后起身退场，没有再多分给程炳书一个眼神。

　　出了面试的房间后青酒径直去了厕所，一边补妆一边看着镜子里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苍白的皮肤，微红的眼。她有些沮丧地拿手捂住了自己的眼睛，原来方才自己的脸色，也是这么难看的吗？

　　少小相识，多年校友，一载同桌，他啊，似乎记都不记得她了呢。

　　整理好情绪和妆面后，青酒深吸一口气，从写字楼的厕所里出来。她不想和人挤电梯，厕所的旁边就是安全通道的楼梯，准备走楼梯下去。

　　才拐弯走到楼梯口，就看到一团高大的黑影，她警惕地脚步一顿，然后才看清是谁。

　　深灰色的休闲西装，高大挺拔的身形，正是方才面试时坐在面试官身边的“程总监”。

　　横竖他已经不认识自己，她完全没有必要自乱阵脚。青酒把所有情绪敛进眼底，低眉顺眼道：“程总监好，我还有事，先走了。”

　　“青酒，好久不见。”

　　青酒听到他清冽中带着笑意的声音，准确地叫出了她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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