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堡来了位勇者大人

　　又是一个没什么阳光的早晨，夜间的小雨让房间里都沾染着湿润的味道。
　　莱因躺在暖和的被窝里，难得地比平时晚醒。一是因为这几天监督干活太累了，另一个原因是新床给人的感觉太好。不仅鼻尖能闻到木头特有的清香，滚来滚去也不会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真是不想起来。

　　“主人，弗兰克已经在书房等着了。”马修的声音从房门外传来。
　　还是得起床。身为古堡的主人一天也不能懈怠，莱因一边给自己加油一边回应着。
　　……

　　半个小时后，莱因神清气爽地坐在书桌后面，弗兰克的对面。杯子里泡着新兑换来的红茶，马修立在莱因的身后。
　　弗兰克的身躯没法塞进任何一张椅子，只能坐在板凳上。他此时双手交握，双目直直地盯着莱因衣服上的纽扣，眼睑下有两块淤紫，显得很没有精神。

　　“弗兰克，我要谢谢你，为了新的床。你最近是不是太辛苦了？”
　　弗兰克眼皮动也不动，死气沉沉地回答：“不，殿下，您不用谢我。这是洛根的功劳，还有之前的——”
　　“咳，弗兰克，主人今天找你来有正事，请不要说些无关的话题。”马修在一边提醒。
　　“……哦。”

　　弗兰克真是可怜极了，看起来对一切都漠不关心的样子。不过，他最近没心情工作也是情有可原，不应该苛责他。
　　莱因让马修先离开，他要和弗兰克要私下谈谈。

　　……
　　只剩下莱因和弗兰克两人的书房里空气异常安静，谁都没有说话。
　　莱因装作漫不经心地样子拉开抽屉，从里面取出一张写有一行文字的纸，他看了弗兰克一眼，清了清嗓子，淡淡地念：“雪莉大街第7栋第313号，玩家工会以东……嗯，想不到玩家居住的区域很大呀。”

　　弗兰克早在他念到第二个字的时候就抬起了头，脸上露出惊讶又动摇的表情。
　　“殿、殿下，您怎么知道……”

　　“你就别管我怎么知道的了。之前去商城的时候，你遇到她了，是吗？”
　　虽然嘴上没有说，但那天从商城回来，弗兰克就有些不对劲了。经常魂不守舍地攥着写有地址的纸条发呆。莱因一直忙其他的，要不是及时得到这个消息，他根本注意不到弗兰克发生了什么。

　　弗兰克犹豫了一下，如实回答：“我……遇到了她的哥哥，是他给了我地址。”

　　弗兰克没有描述他和长川见面时的情形。不过，既然对方将地址给了他，一定是对弗兰克有着某种肯定和信任，或许，还有某种期待。
　　可是弗兰克有没有体会到这其中的含义呢？他现在除了整天一副神游样子，没有任何其他的举动。以他的性格，也许根本不再会有其他举动吧。

　　“你去找她吧。”
　　莱因的这句话既不是疑问，也不是建议，而是一个命令。

　　弗兰克瞪大了眼睛。
　　“我、我……可……那怎么行……”

　　“别婆婆妈妈的，今天就动身！你现在就回去收拾行李。”
　　弗兰克似乎被吓了一跳，蹭地一下站了起来。反复搓着手，却不知说什么是好。

　　像弗兰克这样超级迟钝的家伙，就必须有人在后面及时推他一把。如果等着他自己反应过来，一切该结束的都结束了。
　　因此，莱因替他做了决定，等着他的回复。

　　让他离开住了二十多年的地方，确实心里上很难承受。
　　不止是弗兰克，莱因也是考虑了许久。他询问过贝洛里亚的意见。
　　“殿下，您才是这里的主人，您已经长大了，这件事情完全可以自己拿主意。”吸血鬼如此回答。于是，经过深思熟虑，莱因作出了这个决定。

　　莱因耐心地等着他。大约过了有十分钟的样子，弗兰克好像终于消化了这条指令，他吞吞吐吐地说：“殿下……我这边的交、交接……一定会做好的。”
　　……

　　弗兰克于是真的做好了交接。他在古堡里除了负责厨师的工作外，还管理着十几人的僵尸小队。
　　他指挥他们打扫卫生和修修补补，还有，不要到处惹事，这些僵尸对他言听计从。
　　弗兰克向莱因推荐的是僵尸小队中的一员，他看起来和同伴们不太一样。不止是外表更强壮、行动更利索，而是因为他可以逻辑清晰地说一些简单的句子。

　　这是一种进化的表现。其他的僵尸也出现了一些变化，干活的效率提高了一些，这可能是受魔气的影响。一个领地的魔气愈盛，领地内吸收了魔气的魔族、魔物和植被就会更加强盛，然后就会产生自发的进化。
　　我有这么厉害了吗？
　　莱因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掌，五指做了几次在掌心聚拢的动作。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受，可能是不经意间，自己的力量在不断增强吧。

　　“厨房的工作，就交给洛根吧，他对此应该已经很熟悉了。”弗兰克说道。
　　莱因心里开心，不甚在意地点点头，只听弗兰克叹了一口气，道：“殿下，洛根是个很好的人，我不记得以前的事了，但我觉得他不想坏人，这其中一定有误会，请、请不要伤害他……”

　　莱因也叹了一口气。没想到老伙计临行前还惦记那个人类。
　　弗兰克虽然长相凶恶了点，身材也魁梧得可怕，但其实是一个很温和的人，善良得不像魔族的一员。他和洛根这段时间相处得最多，心有不忍也很正常。

　　“弗兰克，人类不能只看他的表面。就算他现在很好，不代表以前没有做过恶，不用付出代价。”莱因想了想，选择了一个较为中肯的态度，“当然，我是一个有原则的魔族。如果他真的和之前的事情无关，我自然不会把他怎么样，我答应你。”

　　“殿下，这样我就放心了。”
　　弗兰克看起来得到了宽慰，他重新把包裹挎在肩上，再三叮嘱莱因要照顾好自己之后，才依旧不舍地缓缓离开。

　　虽然作出决定的时候很坚决，但莱因此刻心里却有点难受了。
　　弗兰克早在莱因出生前就待在古堡里，陪伴了他的童年直到现在。古堡里的所有人都吃惯了弗兰克做的饭，可以说，弗兰克已经成为了古堡的一部分。
　　他的离开会让大家好一阵子都不能适应吧。

　　即使如此，也不能让这里成为他的阻碍。
　　那个女孩的出现，让莱因第一次看到弗兰克身上还有如此丰富而激烈的情感。
　　他不应该像一个傀儡一般在这里度过一生。

　　贝洛里亚没有来送别，得知莱因的决定后，也许他现在正在某个角落里暗自感伤吧。加百列附在二楼楼梯的转角，默默地注视着，莱因回过头时发现她，她便立即离开了。

　　弗兰克离开后，新副本的准备工作成了莱因眼下最重要的事情。今天，经尤妲介绍的村民会来田地里帮忙，莱因还有别的要忙，这种事便交给马修他们去完成。

　　***
　　“这怎么可以！”
　　莱因和贝洛里亚双双拍案而起，异口同声道。

　　这次的副本一改之前的风格，成为了剧作家笔下的故事。
　　莱因他们各自被赋予了角色，不仅要通读剧本，了解故事背景、揣摩角色的性格特征做到演戏不穿帮不说——
　　“我怎么可以演女人！”
　　“我怎么能演殿下的父亲！”

　　加百列坐在藤椅中，乐呵呵地听着他们两个说话，手指正灵活地摆弄一幅刺绣。悠然自得地样子显然刺激到了两人。
　　贝洛里亚继续拍桌子：“对，殿下不能扮成女人。”
　　“有没有办法把这个任务退了……”莱因把剧本翻得哗哗直响寻找答案。

　　“莱因为什么不能扮成女人？”
　　加百列好奇，她的好同事贝洛里亚在房间里来回踱步，时而遮挡时而明晰的光线在她的脸上忽明忽暗，细鞋跟在地板上敲出“哒哒”的声音。
　　“还问为什么，当然不能！这要是传出去会被别的魔族笑话……”

　　“有什么可笑话的？女魔可是强大的象征，我就听说过专门扮成女装的男人呢。瞧瞧你脚上的鞋子，据说它一开始是为骑兵设计的，但现在男人已经不流行穿它了，听说人类的城市几年前就流行起来女式的高跟鞋呢。”

　　贝洛里亚的脚步一下子顿住。猩红的眼睛瞪着加百列，可惜加百列好像感受不到他可怕的视线，仍然漫不经心地做着针线活。“有些人真是太古板了，用这些传统又守旧的思想教学生可不太好。”

　　莱因觉得他再不说点什么，贝洛里亚可能很难保持住他引以为傲的仪态了，于是打圆场道：“我倒是也无所谓，只是，我连一条裙子都没有，怎么扮成女人呢。”

　　加百列开心地笑了。
　　然后，扬了扬她手里的活计。
　　讲真的，莱因一直没留意她具体在做什么，只大致猜测是一件衣服。

　　“锵锵~”
　　一条漂亮的花裙子展现在莱因面前。

　　***

　　马修迷路到人类村庄里的时候，收留他的是尤妲夫妻，而这次到访的人竟然就是尤妲的丈夫玛多奇。
　　玛多奇是个朴实的农民，留着浓密的胡子，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要苍老，农民的生活条件艰辛，比不了商人更比不了贵族，这是很正常的。

　　“你怎么在这！”玛多奇见到马修时十分惊讶，仿佛看见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
　　马修很纳闷：“我当然在这，我是这里的男仆呀？”

　　“不、呃……没什么，我不是这个意思，见到你很高兴。”玛多奇看上去有些语无伦次，视线从马修的身后移上前来，两人简单握了手。
　　他的手有些发冷。马修正纳闷，一个约莫十几岁的少年从玛多奇身后转了出来。那是他的儿子，长得比同龄人瘦小些，却是个机灵鬼。

　　“马修，我们去那边玩。”机灵鬼一下子抱住马修，他们已经成了很好的玩伴。
　　“你们去吧，这边交给我就行。当然，你得留几个人跟着学。”玛多奇说。

　　“那好，洛根、还有你们几个，跟着玛多奇师傅多用心点学，听到没有。”马修对身后的洛根和几个僵尸仆人说，在他们面前，他觉得自己是高人一等的。

　　马修走远后，玛多奇的目光在洛根身上转来转去。
　　洛根觉得这人有点奇怪，但还是领着他走到田地里。
　　到了四周没人在意的地方，玛多奇突然拽住了洛根的胳膊。“天哪，洛根。”
　　“？”洛根在想他应该还没有向这人介绍过自己。

　　“洛根，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玛多奇压低声音道，“你不认识我了？我是玛多奇啊！我现在的样子你认不出了对不对，我的模样变化很大，这是因为我都在这里生活了二十年了。可是你们那边应该才过去一年多吧。”

　　“玛多奇……”洛根念着他的名字，然后摇头，“如果是玛奇多的话，好像还有点熟悉。”
　　“这个笑话不好笑。”玛多奇捂住了额头，他见洛根的样子真的是一脸茫然，有些急了，“你真的不认得我了？你是失忆了吗？”

　　洛根很郑重地点头。……

　　玛多奇一时无语。
　　“我说呢，你怎么敢回到这个地方，还是一个人！听着，这里不是你该待的地方，二十年前，不，一年多以前，你和你的同伴们——其中还有我，一起在这里做了一件对这里的原住民不太好的事情。”
　　“……”
　　“这里的原住民可是很记仇的，他们应该认不出我了，但你的样子一点没变，那些家伙，尤其是那个吸血鬼一定认得你！我不知道他们收留你是打了什么主意，但你一定要赶紧离开，听到了没。”
　　……

　　“马修，来玩呀。”少年一把拉住马修，稻草人专注地看着田地间的两个人，轻轻摆手，“等会，让我听听他们在说什么……”

　　***
　　弗兰克徒步赶到最接近玩家居住区的山头时是万籁俱静的深夜，一轮又大又圆的满月悬挂在安静的居住区上空。

　　白天时他有遇到一个好心的玩家，对方提醒他一定要在午夜前找到住所，不然可能会在街巷里遇到恐怖的恶魔。
　　“这里最近可不太平，有东西会袭击落单的人，没有人说得上来那是什么。”那人说。

　　静谧的街道上没有一个人影，只有一盏发黄的路灯犹自闪烁。弗兰克凑得更近了一些，想要看清灯下的路牌。
　　树丛里有沙沙的声音，有点像风声，但里面还夹杂了奇怪的声音。黏腻、湿滑、还有几乎不像是人能发出的低声哀鸣，很快就被破碎撕裂声掩盖了。
　　有东西从半空中掉下来，在地上弹了几下，落在弗兰克面前，他低头定睛一看：似乎是一个金属的小牌子，上面几乎被血污沾满了。

　　他的脚边出现一个扭曲的黑影，然后一道又一道、一条又一条，歪曲缠绕得像凌乱的海藻，粘稠的液体从路灯上方滴落，一些落到弗兰克的肩膀上。
　　“海藻”将金属牌卷起，弗兰克顺着它抬起头，看见那个东西的本体。
　　那一瞬间，他大脑中混沌的记忆好像被电流刺到了一样。
　　“……”
　　“……少爷？”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